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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颙到家時,李氏已經使人在二門等著。
等到曹颙到蘭院。李氏已是迫不及待地問道:“見到沒有?你舅舅如何?”
“見到了,舅舅與大表哥都好。”曹颙將舅甥間見面的情形大致提了一句,其中隱下李煦傷病與為子求情這一段,省得李氏焦心。
李氏聽了,長吁了口氣,道:“我去告訴老太君,省得她惦記。”
曹颙看著母親如此,曉得她憂心高太君,便陪她到芍院,將去刑部衙門探望李煦父子的情形又講了一遍。
香玉已于前日入宮,這芍院一下子冷清下來。
明明是初夏時節,屋子里是濃濃的中藥味,沒有半點生氣。
高太君仔細聽著曹颙的講述,看著他道:“使你受累了。”
曹颙斟酌著道:“舅母與表嫂她們已經在進京的路上,想來用不了多久,就能過來給外祖母請安。”
高太君聽了,原本鎮定的臉色,也有些動容,使勁點點頭,道:“既是如此,老婆子就等著。”
該說的都說了。曹颙便先回了梧桐苑,李氏留在芍院,侍候高太君湯藥。
梧桐苑上房,天慧也在,精神不足,見父親回來,就先回自己院子了。
“閨女這是怎么了?”曹颙挑了挑眉,問妻子道。
“想著香玉呢。雖說平素里她同妞妞姝平更親近些,但是同香玉也是打小一塊長大的,還是舍不得。她還怕擔心姝平與嫻姐兒,特意來問了我,曉得她們兩個不進宮當差,才算安心些。”初瑜道。
夫妻兩個正說著話,就聽到院子里傳來“蹬蹬”的腳步聲。
隨后,就聽樂春隔著簾子稟道:“老爺,太太,二爺來了。”
曹颙剛換下官服,換上家常穿的細麻衣服,覺得清爽許多,揚聲道:“叫他進來。”
樂春應了一聲,出去請恒生進來。
“兒子見過夫妻,母親!”恒生進了屋子,恭敬地請安。
許是走得急了,恒生腦門子都是汗,初瑜見了心疼,將他招到跟前,用帕子給他擦了汗。又讓人送上一盤子切好的西瓜。
恒生看了一眼,卻不著急吃,而是對曹颙道:“父親,今兒四阿哥告訴兒子,若是祖母與老祖因香玉表妹的事才病倒,他可以請后宮娘娘們幫著照看一二。”
“哦?”曹颙聞言,有些意外,道:“你是怎么應對的?”
恒生道:“兒子記得父親的教誨,不敢用自己伴讀的身份謀私利。兒子就說,感激四阿哥的關切,只是家中的事情,有父母定奪,我這做兒子的不好隨意。等兒子請示過家中父母,再看是否勞煩四阿哥援手。”
曹颙可沒打算將兒子們教成不知變通的“大忠臣”,只是因為恒生如今做伴讀,又是在未來的儲君身邊,所以同他講過其中的厲害關系。不過是謹言慎行,不要輕易涉入皇家事務,凡事都要先想想利弊,再做決斷。
弘歷主動提及此事,是想要賣個人情給曹家。到底是年齡小。有些沉不住氣。
雖說康熙在時,對弘歷另眼相待;但是在雍正諸子中,還有個較他年長的弘時阿哥。
弘時阿哥已經二十歲,到了開府封爵的年紀,皇上卻沒有讓長子出宮開府的意思。有些趨炎附勢之人,少不得就要尋思,這其中有沒有旁的用意。
曹颙是經歷過九龍奪嫡的風云的,自是一下子就明白弘歷的用意。
以雍正的疑心病之重,若是弘歷真起了其他心思,說不定就要連累曹家。
曹颙皺眉,思量半響,道:“明兒你就跟四阿哥說,四阿哥這份心意,曹家領受。只是阿哥當以學業為重,臣下不敢拿這些瑣事,擾阿哥學業。只有阿哥學業上盡心,才不負先皇與皇上的寵愛……”
恒生不知父親這番話深意,只是在心中默念幾遍,一個字不落地背了下來。
少一時,天慧也過來。
今兒天佑要從考場回來,張義已經帶著人去考院外等了。
直到掌燈時分,才等到天佑回府,一家人小別重聚,驅散了府中沉重的氣氛。連高太君與李氏兩個,見天佑回來,精神也都好了幾分。
次日,恒生見到弘歷,在課間小休時,便低聲轉述了父親的話。
雍正的后妃并不多。現有的熟人,都是潛邸的妻妾。
皇后是嫡母,對待庶子們也疼愛有加;年貴妃身體不好,不理俗務;鑲理宮務的熹妃與裕嬪是弘歷的生母與養母。
照拂個新入宮小宮女,對他這個皇子阿哥來說,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兒。
他是故意要賣人情給曹家,想著有恒生在前頭,也沒有皇子私結朝臣的嫌疑。沒想到恒生認死理,凡事都請示父母;而曹颙,又拒絕了他。
弘歷心中,就有些不自在,有些惱曹颙的不知趣,又有些疑惑,覺得曹颙素來圓滑,當不會這般直白地拒絕自己的示好。
只是他已有城府,面上絲毫不顯,只笑著問恒生道:“曹大人可還有說其他的?”
恒生摸了摸后腦勺,笑著說道:“剩下的,就是教導我的話。”
弘歷有些好奇,問道:“什么話?”
恒生想了想,板著手指頭,道:“父親叫我記住兩條,一是吩咐我好好跟著四爺上學。恪守伴讀的本份,別給四爺臉上抹黑;二是告誡我不可爭強好勝,貪戀虛名,說先生們火眼晶晶,學生的言行品格都在心里擱著,有什么小動作都瞞不過,不好因小失大,惹了先生厭棄。”
說完這些,他帶了幾分猶豫,道:“四爺,往后到了騎射課。我的成績還得退后幾分才行么?”
其實,他心中跟著迷糊。他早在進上書房后,就曉得什么不能與皇子皇孫們爭風頭,也是盡量這樣做的。
可是有個文武都出色的四阿哥在,他這做伴讀的,文方面雖資質平庸了些,武事上則是成績可嘉。
他要藏拙,每次射殺成績都是中等偏上。
聽到父親告誡自己這些話,他就覺得有些委屈。他何時爭強好勝了?也沒有想過虛名什么的。只是父親的教導,做兒子只有聽的,萬沒有反駁的道理。
同困惑的恒生比起來,弘歷心里卻明白過來。
曹颙真正要同他說的話,不是前面那幾句虛的,而是后對恒生說的這幾句。
他嘴角微微上翹,細品曹颙的用意,只覺得醍醐灌頂,心中的焦躁與不安也都煙消云散……
蘭院,上房。
經過數日的調教與察看后,初瑜帶著羅姑姑與常姑姑過來,回稟差事。雖說李氏已經交代,那十名婢子的安置讓媳婦定奪。
可是這些人是御賜給李氏的,初瑜不好越俎代庖,還是來請示李氏。
“出身犯官的那三個姑娘,許是經歷抄家罰沒的變故,唬住了膽子,說話行事都帶了幾分小心,不敢有丁點兒差池;剩下的七個中,兩個家中父兄在內務府做小吏的,規矩雖學的差不多,偶爾也露出些輕狂之態;其他五個,出身差些,卻是肯吃苦,只是論起女紅與廚藝來,不如前邊幾個精細。”羅姑姑將這幾日觀察的結果稟告李氏,道。
李氏仔細聽了,對初瑜道:“原想著挑兩個好的,擱在大姑娘屋里。只是姑娘漸大了,身邊的人不好輕換,這次就按你說的,不往大姑娘屋里派人。若是大姑娘挑理,你這做母親的去與她分說。”
初瑜笑道:“她年初才補了丫頭,哪里就缺人了?昨兒她還說若是小叔叔與兩位哥哥身邊不夠,就讓曹元家的再挑家生子兒。”
李氏點點頭,道:“既是如此,除了三個犯官家的姑娘,再在余下的人中挑三個老實的,長生、天佑、恒生他們叔侄一處兩個。還是按二等丫鬟的例,畢竟是外頭來的,將府中的都壓一頭,若是淘氣反而惹人心煩。剩下的那四個,就補到我院子養著。左右府里也不缺人侍候,吩咐下去,不要讓人為難她們。好好地養她們幾年,能放的就放,不能放的就給好好安置,不枉她們進曹府一遭。”
初瑜聽婆婆這樣吩咐,曉得她是想到進宮的香玉,對賜下來的這些宮婢起了憐憫之心。
若是按照初瑜的意思,這十個人都養在蘭院才好。
天佑與恒生漸大了,她才不愿放外頭的人在兩個兒子屋里侍候。
回到蘭院,初瑜便使人傳葵院、松院、楓香院的掌事大丫環過來。
葵院的是樂青、松院的是樂藍,楓香院的是繡鸚。
“那幾個丫頭,是宮里賜給老太太的,老太太指幾個到各院當差。畢竟不是家里的,你們都留心些。若是老實便罷了,若是懷了其他心思,想要帶壞哥兒的,直接告訴我。老太太與我信著你們,才將幾位哥兒托付給你們,不要出了差事,累到你們幾個身上。”初瑜正色道。
樂青三人屈膝應了,她們早就得過初瑜吩咐,曉得自己主母是容不下丫鬟淘氣的。
她們三個都是家生子,曉得以她們現下的身份,好好侍候小主子幾年,得老爺太太一聲贊,往后就有一份體面在。做管家娘子,外聘做小戶奶奶,都是有先例的。
她們下半輩子的榮辱,都在幾位小主子身上,自然是越發精心。
聽完初瑜的吩咐,她們便去杏院領了新派下丫鬟。
回到各自院子,少不得將曹府的規矩給新人說了一遍。
聽說是侍候小少爺們,有心中念“阿彌陀佛”的,有懵懂不覺的。還有的面上憨厚,心中卻是懊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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