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賢太妃一番說話,趙婠的心情很低落。盡管她看夠了皇家種種惡心事,終究對某些人某些事情還抱有美好的念想。就算她不打算認清平公主那個娘,卻不能改變自己身體內流淌著嬴家人血脈的事實。
皇帝陛下是她的嫡親舅舅,自她八歲來到恒京就與當時身為太子的皇帝結下了緣。那時的皇帝對她宛若子侄親女一般疼愛,又因雍山獵場之事及嬴昭之故,于她還另有一番感激之意。清涼山數年,皇帝照拂不斷,為她擋了許多麻煩事情,她心里委實念著皇帝的好。
可惜沒想到啊,短短數年,人們都似乎變了模樣。趙婠忽然想,嬴昭有沒有變?他還是那個性情溫厚得近乎于懦弱、乖乖聽自己指揮的小胖球么?
腦海中瞬間出現了春試那日嬴昭的神色,趙婠猛地看明白,他對自己已經有了不滿!是否因為如此,他才自行微服巡訪可用之材,而非假手自己的幫助?
一時心中茫然。她如此費勁地籌謀,為的不就是能讓嬴昭登上帝位,掌握一言斷人生死的權力,而后庇護那些與她關系密切的人們?雖說她如此作為是想自己離去時心安,但是她的出發點確實是好意。
趙婠頓感無力。以她如今的修為,又有越樂在身旁,天下這般廣大,她哪里不能去?何必待在大秦整日與那些陰詭事打交道?她還有爺[游]玩情劍與mm約會
爺和爹爹要去尋找,如此浪費時間為的哪般?
被自己的猜測嚴重打擊,心里立時空空蕩蕩。趙婠面上無異常神色,眼中的失望迷茫卻被越樂看得一清二楚。坐在回國公府的馬車里,她蜷在車廂內的角落,眼神呆滯地瞪著不知名的某處,一言不發。
在越樂面前,趙婠露出了十九年人生當中最為脆弱的一面。呆呆坐了許久,她仿佛回了魂,看向越樂,可憐兮兮地吸吸鼻子,弱弱地說:“越樂,抱抱。(.ranwen燃文)”
越樂毫不猶豫地向她張開雙臂。她猛撲過來,緊緊抱住越樂的腰,把自己整個人都窩進他的懷抱,肩膀顫抖得厲害。
越樂的前襟剎那浸濕了一大片,卻聽不見她一丁半點哭聲。眼中不禁酸澀,他輕輕撫摸著她削瘦的脊背,努力了許久,哽咽著喃喃:“囡囡好乖,囡囡好乖。”
雙臂用力,緊緊抱著趙婠,越樂的心疼得縮成一團,黑瞳的最深處猛地竄出濃郁深重近乎黑的深紫光點,在他雙目中聚攏又散開。驀然腦中一陣接一陣刺痛,越樂腦海里被堵塞住的記憶在瘋狂地撞擊著擋在前面的重重障礙。
他的面孔急劇扭曲,他隱約記起,曾經,也這樣因為誰人而疼痛得恨不能死去。
那個人是誰?是誰?!
是誰從天而降?是誰裙裾飄飛?是誰捏著他的臉頰說,小美人兒,給姐姐笑一個?
越樂眼前飄飛過一張笑得那般自在肆意的臉龐,卻與抬起頭怔怔望著自己的這張淚眼婆娑的小臉慢慢重疊,最終竟然合二為一。
趙婠不知何時離開了越樂的懷抱,用驚怔惶恐的眼神凝視著他。四目相對,趙婠低聲問:“越樂,你想起什么來了?”
越樂眨眨眼,覺察到自己竟然流了淚,不自在地勉強笑道:“是想起點東西,不過不重要。”
趙婠伸手指在他臉上一抹,黯然問:“什么不重要的事情能讓你流下血淚?”她指尖有一道紫袖色水痕,亮給越樂看,而后放進嘴里嘗了嘗。她微笑著說,“越樂的眼淚里摻了血,味道竟然是甜的。”
越樂啞口無言,心里又急又怕,卻不知道該怎么告訴她。她笑得如此甜美,越樂卻看得見她心上慢慢裂開一道巨大的傷口,從內汩汩汨汨流淌出鮮血和眼淚。
趙婠自顧自傻笑了好一會兒,一把抱住越樂的胳膊,閉上眼睛,說道:“我很累,借你的肩膀靠一靠罷。[.ranwen燃文]”
越樂垂下頭,暗暗嘆息。我的就是你的,為什么要說借?
回了國公府,趙婠瞥一眼重新戴上蒙面巾的越樂,淡淡道:“這段時日辛苦你了,暫時無大事可忙,你想做什么便去罷。我在家里很安全,用不著你時刻跟著。”
越樂一愣,剛想說自己沒有事情可干,她卻頭也不回地[游]玩情劍與mm約會
走了。越樂靜靜地站了半響,忽然很生氣很委屈。他沒有追上去,而是在國公府里漫無目的地轉悠。
國公府的改建工作大部分完成,據專業人士評論,以前的國公府雖然庸俗浮華,好歹規劃得有模有樣,各處建筑與妝點其間的扶疏花木還說得上相得益彰。可如今的國公府就一個字亂!
花草種植得毫無章法,左一叢右一堆,其間還有亂石嶙峋;建筑風格亂七八糟,不知是不是因為國公大人曾經游歷魯燕二國的緣故,府內建筑包含了東魯的精致小巧、北燕的大氣雍容、西秦的莊重肅穆。這三種風格攪合在一起,又沒有精心布局,就像是個小娃兒抓了一大把亭臺樓閣,隨手亂放亂扔也似,顯得格外雜亂。
只有那些嘗過其中厲害的人才知道,那些花草沒長腳,卻會自己亂跑;這些風格迥異的建筑雖是主人的惡趣味,卻遠不像看上去那么矬,盡皆會化身為吃人不帶打招呼的木石惡魔;就連全部墊了大塊青石的道路,說不定冷丁打了個哈欠就張嘴一口把人吞下。
尤其是國公府后院那座四四方方的古銅色小樓,更是鬼神避忌之處。國公府遇襲那晚,來襲之人有半數沖著這小樓而去,卻盡皆倒在樓外,就連邊也沒摸著。
這是機關堡壘,先古時代縱橫沙場,又可當做代步工具的超級機關利器。
越樂仰面看著機關堡壘,大仙兒不知從何而來,撲到他懷里,使勁蹭使勁蹭。他身形一晃,躍上平臺,推門而入。不一會,醉眼朦朧的魯班被粗魯地從窗中扔下,老頭兒摔了個嘴啃泥,半響才哼哼唧唧爬起身,跳著腳罵了一通,嘀嘀咕咕悻悻離去。
越樂抱了大仙兒在機關堡壘內每一個房間轉悠,他的神情由訝異迷惑變得越來越清明篤定。最后,他來到二樓,步入整座機關堡壘最大的房間內。
這是一間臥室。靠墻固定著一張黑亮的大床,三面床牙皆浮雕著天女,或天女曼舞,或天女御劍,或天女散花。每幅浮雕上的天女,若仔細瞧去,定能發現她們其實是同一個人,發上都有一支烏沉沉、似浪濤般起伏彎曲的發簪。
大床旁邊立著一對雙龍戲珠燈柱,將夜光珠放在雙龍交纏托舉的燈罩內,這房間便瑩然有光。燈柱的形狀宛若一柄豎直而立的如意,底端乃百年好合花。靠窗放著梳妝臺,半人高的銅鏡四沿裝飾著纏枝并蒂蓮,臺上百寶盒畫有雙魚嬉荷圖。與梳妝臺面對面擺放衣架,紫黑色木頭鏤空雕著喜鵲立梅梢、蝙蝠伴流云。
越樂呆呆地盯著這房內諸般物事,仿佛第一次看見它們。他的目光在如意百合、并蒂蓮花、雙魚戲荷、喜上梅梢、蝙蝠流云,這些圖案上逐一膠著。
他的神色忽然恍惚,[游]玩情劍與mm約會
似乎看見床牙浮雕中的天女慢慢長高長大。她輕拂廣袖,散下漫天繽紛繁花。她腳踝上系著銀鏈,鏈上有鈴鐺,一雙完美無瑕的赤足踩在光華流溢的大劍上。她俯視,笑著說,小美人兒,愿意幫姐姐的忙嗎?
搖頭,不愿意。
她笑得那般張狂,目光中有寒意。她說,由不得你!
她扔出銀光煜煜的長鏈,一對鈴鐺變得有如懸空觀的大鐘那般巨大。
剎時,天地四野,永墮黑暗。
越樂有如兜頭淋了一桶水,大汗淋漓。他用力晃了晃腦袋,將腦中充斥的畏懼恐慌還有悲傷憤懣通通趕跑。低下頭,他試圖透過褲腳看見系于左腳踝上細細的銀鏈子。鏈子本該拴有一對無風亦叮叮脆響的銀鈴鐺,它們去了哪里?
他黯然坐在床邊,一遍又一遍問自己,為什么?為什么前一刻還與自己傾情纏綿的女人,眨眼間便兇相畢露、殘忍地捉了自己煉為傀儡?
大仙兒感覺到他的不安,在他懷里拱來拱去。越樂垂首,望著大仙兒紫瑩瑩的雙眸,輕聲道:“紫玄,好久不見。”
大仙兒舔了舔越樂的手指,“嗷嗷”細聲細氣地叫著,仿佛在說“攖,好久不見”。
越樂撫摸著它柔軟的毛皮,低語:“若不是你在雪原上發現了囡囡,把她帶到湖里,我只怕還會永遠睡下去。紫玄,謝謝你。”
越樂[游]玩情劍與mm約會
怔了一會兒,忽然笑道:“現在真好。甄姒走了好久好久好久。紫玄,幸好你沒跟著她一起走。”他神色間有些許落寞與如釋重負,嘆息般道,“既往之事,再不提及。囡囡叫你大仙兒,從此后你便是大仙兒。世上早無百里攖,我的名字是越樂!”
他抬左足,脫鞋,擼褲腳,露出纖細銀鏈。并手指為剪,銀鏈應聲而斷。重新穿好鞋,放開大仙兒,他推窗躍出。他在國公府的房頂上飛奔,快得身形如影模糊不清,剎那便到了趙婠所居婠樂閣外面。
四下靜謐非常,仆從蹤影不見。越樂豎耳靜聽,隱約捕捉到婠樂閣內壓抑斷續的低泣聲。他嘴角露出笑意,心道,囡囡避而悲泣,心中終是有了我。捏了捏手中銀鏈,他響亮地咳了一聲,閣內低泣戛然而止。他聲音里有不可抑止的愉悅,說,囡囡,我有禮物予你。
《先古志戰國虞百里世家攖》鄭重立傳,百里攖,年少美姿顏,觀之者傾都。天女偶巡游,喜,誘為婿。攖,得攀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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