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

第六卷 淚灑錦繡城 第六章 二十四孝老爹

女官第一卷散花針第六卷淚灑錦繡城第六章二十四孝老爹

古有二十四孝兒子,今有二十四孝老爹。該老爹何許人?趙安康是也。

趙婠聽見骨碌碌聲響,就知道老爹又推著輪椅來了。她捂著嘴巴,鉆進被子里偷偷地笑,并且裝睡。

小時候,她無數次地想象過親爹的模樣,卻總是得出個傻乎乎的造型想像。不怪她,誰叫大先生有事沒事總愛說你那個傻瓜爹怎么怎么樣呢?

好吧,趙安康老爹有時候確實夠傻的。明明一口就可以喝干的湯藥,他偏偏要拿個小勺子慢慢地勾著喂趙婠。明明知道趙婠是武道大宗師,他偏偏要把她當成弱不禁風的病秧子,連她大點聲音說句話,都慌得不得了,生怕損了元氣,不利于身體的恢復。

如果說,趙奚對趙婠的愛護寵溺藏于無聲無息、無影無形之間,似春風化雨,慢慢浸潤心田。趙安康的愛女之心就是熊熊火焰,這份一日高漲過一日的呵疼憐惜心意只怕連國公府里養的貓都知道——因為時常能撿到趙安康親自下廚給女兒飩的營養滋補湯的殘余好料。

難為趙安康坐著輪椅,樂顛顛地奔波在婠樂堂和廚房之間。他使盡渾身解數,只要對趙婠的傷勢有好處,他就能把好吃又營養的菜肴給做出來,還很少重樣。

趙婠吃得那叫一個心滿意足,趙安康樂呵呵地看著她吃,也是意足心滿。他仿佛要將十九年缺失的寵愛都一古腦地補償給趙婠,雖然還不曾聽趙婠叫過一句爹,卻半點兒不悅都沒有。他一味地討好她、無微不至地照顧她,那柔聲軟語、小心翼翼的姿態偶爾讓旁人看見了都有些兒不忍。

趙婠對老爹沒有什么怨憎之情,瞧見趙安康雙腿皆廢,又知道了他與越樂的會面,多少也猜出來自家老爹多半是讓人給囚禁了。怪不得清平公主這么多年都找他不著。

只是,趙安康出現得太突然,趙婠心里總有很夢幻的感覺。再者,稱呼這種事情,只有感情水到渠成地深厚了,自然而然會喊出口。

說到底,趙奚在趙婠心里占據了太大的比重,趙婠是拿親爹來看待趙奚的。所以,免不了會有一些對比。當然,時至如今,趙安康為她所做的一切,她都看在了眼里,記在了心上。

清平公主自從知道了趙婠是自己的女兒之后,也為她做了很多事情。只是這些事兒二人都心知肚明,卻從來沒有宣諸于口。由此可見,在討人歡心這件事上,清平遠不如趙安康。也許男人的臉皮天生就要厚些?

趙婠沒有將“爹爹”二字喊出口,卻也沒有否認趙安康一聲聲叫得親熱的“女兒”,府里眾人自然拿趙安康當主人看待。

趙婠病中,有些需要她處理的事兒,朱聰和智姨都會去向趙安康通稟一聲。原本只是個尊敬的意思,也沒打算趙安康能幫上忙。但出乎人意料,趙安康竟然接過了這些繁雜事務,并且將其處理得井井有條,足能人心服口服。

朱聰和智姨背地里也會感嘆,人的名,樹的影。機關術就不說了,趙安康六歲時就能毀滅天機閣,智計心機果然是天下無雙。那些涉及到嬴顯部屬后繼處理的事情拿去向趙婠請示,估計還不如趙安康的辦法效果更好。

恒京城里也迅速流傳開來這個八卦,人們多少有些疑惑,清平公主府里怎么還沒動靜?她就傷得這么重?聽說孟生義老大人已經可以起床活動,并且應了監國親王之請,準備重回內閣呢。

趙婠的心情因趙安康的到來有了不小的改變,但遮掩不了她偶爾的憂郁之態。趙安康看在眼里,知道她為了什么擔憂,不禁感嘆,女兒還沒捂熱呢,這就要送到別人家去了。他越發地粘女兒,一時不見就想得慌。

這一日,吃過晚飯,趙婠連日困在病床上著實煩了,便披衣起床,推開窗戶外望。

一輪下弦月籠著輕紗孤仃仃地掛在半空,照映出滿院的匝地瓊玉。連日的大雪終于有了停歇的跡象,也快要過大年了。一年又一年,過得真快啊。

昏厥的數日,她每每噩夢,越樂不是深陷火紅巖漿中掙扎,就是被波濤洶涌的大海給吞沒。這才是造成她病情時有反復的原因。她誰也沒有告訴,且心里已經有了打算。

那個地方,既然越樂能去,她自然也能去。過了年,她就要帶著大仙兒北上,找著爺爺再往懸空島一行。

她相信越樂安然無恙,夢魘再如何折磨她,她也不認為越樂會離開自己。也許,他只不過像初次見面那樣,被封印在某個險峻之處,等著自己去喚醒呢?

——自古有英雄救美之說,來個美救英雄也錯不嘛

輪子骨碌碌響動,趙婠看見趙安康手里捧著食盒端坐在輪椅上,給他推輪椅的人是那個懸空島甄家的叛逆。趙婠對甄守誄一直很親切,可是這孩子卻似乎很怕她,看著她的眼神總有些畏縮。

趙安康不知與甄守誄說什么,從眼里透出十足的高興開心。在趙婠看來,自己這個爹聰明靈透得令人難以想象,一點兒也不傻。而在七月半的那個生辰之夜,由清平公主的講述中她也揣摩得出,趙安康絕對能輕而易舉將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可爺爺為什么要罵他“天字第一號大傻瓜”呢?當日清平公主并沒有多說,她言語中似乎有某種顧忌。這事兒一直是趙婠想解開的謎。

趙婠忽然對父母的過往有了興趣。她深深地思念遠在天邊的愛人時,很想知道父親和母親的情事。

趙婠關上窗戶,否則一定會迎來“愛心牌”趙氏嘮叨。不過她沒有躺回床上,而是站在門前,準備迎接忙碌了一天還不安寢、非要來陪著自己的父親。

趙安康瞧見趙婠只披著件外裳站在那兒,大急,也不管甄守誄還在后頭推著,自己轉著輪椅就過來了。他連聲問道:“女兒,可是哪里不舒服?你怎么只穿了這么薄的衣裳就下了地?外頭風大啊,你還站在風口,快進去快進去”

甄守誄偷偷地翻了個白眼,他對趙安康的話十分不以為然。門邊站著的那少女可是武道強者,哪兒就那么容易冷著凍著。他很怕趙婠,偶爾錯眼,他能看見她眸中有漫天的冰雪、有令人膽寒的血紅。他知道,甄嫵甄至訓都死在她手里,她不曾親自動手,卻能讓甄家姐弟死于非命。這種恐怖人物,甄守誄下意識地敬而遠之。

以前,甄守誄將趙安康送到趙婠的臥室門口就會離開,不過今天趙婠叫住了他。甄守誄僵硬著身子站在原地,不敢往前走。

趙婠知道這孩子怕自己,卻沒想到他竟然怕成這樣,不禁有些好笑,她柔聲說道:“守誄,明天吃過早飯,你到我這兒來,我有些事情想請教你?”她想知道,那個紅通通、巖漿翻滾的地方是懸空島哪兒。

甄守誄低聲應了“是”,慌不迭跑遠。趙安康摸摸鼻子,搖頭,說道:“這孩子從前沒這么膽小啊,怎么會這么怕你?”笑吟吟地端祥趙婠,夸道,“我們囡兒是舉世難見的大美人兒,興許那孩子是害羞了,不是真怕。囡兒千萬不要放在心上。”他生怕趙婠會因甄守誄的行止想些有的沒的,畢竟坊間多有人把她傳成青面獠牙的女妖怪,動不動就要拿人家小孩子下酒。

趙婠走到趙安康身后,推著輪椅進了屋,放下擋寒的厚錦氈,給趙安康倒了熱乎乎的茶,雙手捧給他,笑道:“爹爹,您冷著了吧?喝口熱茶暖暖身子。”

趙安康呆呆地看著她,半天才反應過來自己聽著了什么。見女兒微笑著看著自己,趙安康從心底涌起酸楚之意,他趕緊低下頭,捧過茶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趙婠體貼地轉過身,眼角余光瞥見老爹在不停地拭眼角,所以她給自己披了一件大氅,又從柜子里翻出原先給越樂準備的另一件。

她將大氅蓋在趙安康膝上,掖了掖邊邊角角。這兒原本就有一方毛毯,但方才遞茶時指尖相觸,察覺趙安康手指冰涼,她這當女兒的,怎么也得關心下老爹的身體。

對趙安康嫣然一笑,趙婠蹲在他面前,說:“您不用擔心我,我的身體好著呢。”卻是接著方才的話頭。猶豫了片刻,她又道,“以前在斷魂山里,大冬天的我只穿著秋衣也一樣活蹦亂跳。”

趙安康抖著手,慢慢地放在趙婠頭頂,輕輕摩挲她柔軟的頭發,淚水再也沒辦法止住,哽咽著說:“可苦了你”

趙婠搖搖頭,拿帕子給老爹擦眼淚,微笑道:“不苦。其實,我現在很懷念兒時在小村莊和斷魂山里的生活。雖然清苦,卻很簡單,沒有什么煩惱事兒。就是……”她調皮地笑笑,“爺爺和爹爹您一樣嘮叨。”

趙安康扯了扯嘴角,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說道:“女兒,你不用安慰爹。爹心里清楚,再多的補償也彌補不了孩子十幾年沒有爹媽在身旁的苦處。”他嘆息道,“大先生那個人,我清楚得很。他哪里會照顧小孩兒?又逼你背那些東西了吧?”

看樣子老爹也沒少受爺爺的荼毒,趙婠笑嘻嘻道:“是啊,要不是爺爺讓我死記硬背,也沒有我的今天呢。”

趙安康知道她指的是機關大匠的能力,見趙婠臉上沒有半分怨懟,他放下心來,卻還是多了一句嘴:“大先生只是脾氣暴躁了一點兒,用意是好的。”

見趙婠滿臉的期待,趙安康懂了她的意思,緩緩講起自己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