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

番外 此間過客—小嬰(十一)

昨天犯了個常識性的錯誤,捂臉——

京衛營的黑牢建在演武場的地下,很是陰暗潮濕。如今又是暮春初夏時分,天氣時冷時熱。冷起來的時候黑牢里面時有陰風刮骨,令人難以忍耐。那些家長生怕孩子被關久了關出病來,這才著急忙慌地沖往平北國公府去求情。

這不,京衛營演武場里面停了怕不得十幾輛車,旁邊還栓著幾十匹馬。平北公不許人沒有關夠就被放出來,卻允許家人能去探視。

越半城和嬴翮到達之時,正有奴仆忙忙碌碌地搬著大包袱,還有人直接抱了兩床錦被往里走。瞧了瞧天色,烏云壓頂,看上去又是一場雨。雨過之后倒春寒吶,黑牢里頭養尊處優的公子少爺們怎么受得了這個罪?

嬴翮隔著車窗對越半城笑著說:“小叔,你在這等會兒。我這就去把小姑給請出來。”他在心里腹誹,瞧都是什么輩份?明明是表哥表姐,卻生生長了自己一輩兒。唉。不過想到未來的太子殿下也是這么喊人,少年心里又高興起來。

長輩們的事兒,這些晚輩并不是人人都很清楚。兩年前,越半城剛到恒京,直接把泰平郡王趙裕給拎著扔出了王府,那叫一個轟動全城啊

趙裕當時就急了,直接闖到宮里去告狀,說睿武王府來了個瘋子,居然敢把他趕出門去。彼時,大長公主和駙馬都住在雍山上的退思觀,趙裕遇上那個蠻不講理的主兒只有去找向來對自己恩寵有加的皇帝陛下。

卻沒想到,皇帝派去王府察看的人連滾帶爬地竄回宮,舉著一面令牌,哆嗦著唇說,那個泰平郡王口中的“瘋子”只怕是護國睿武王殿下的兒子,他手里有很久以前成祖陛下賜給睿武王的免罪金牌

趙裕當時就傻了眼,喃喃自語,我以為他在說謊。原來人家當時就說明了自己的身份,是他不相信才鬧了這么一出。

當即,皇帝陛下擺駕睿武王府。一路上,不斷有重臣車輛匯入前往王府的大隊伍。十幾二十多年吶,那個音信皆無的人終于要露面了嗎?

不用去驗什么身份,皇帝和眾臣看見越半城,就知道他絕對是趙婠和越樂的兒子。面前這俊美得令人不敢直視的少年,完、美地繼承了父親的容貌和母親的性情。

越半城直言不諱地告訴眾人,前段時間接到外公的去信,說是他老人家年紀大了,王府的產業又多,處理起來已甚感費勁,讓母親趕緊派人接過那一攤子事。所以他來了。

趙裕站在一旁,臉上的神情有點不對勁。他大概很不明白,為什么父母親辛辛苦苦賺下的產業不交給兒子,卻要交給女兒?這是件令人費解的事兒。

越半城當時說道,家里的糧食盡夠吃的,所以這些產業,他準備接受父母的建議,做如下處理。

給大長公主府兩成,機關營兩成,兩成散于原先和現在的護,一成分贈給輔國宜武王、北安郡王、寶福公主、靈貞公主這四家的小輩,一成分贈給原先的護國十三太保家中的小輩,剩下的兩成都送入皇帝陛下的小金庫。

眾人當時就呆住。睿武王府要散財吶,這是為什么?越半城懶洋洋地說,咱不耐煩打理。爹、娘、姐姐、弟弟就只顧著滿天下地亂跑,憑什么要讓他來擔這份累?

看著這孩子的憊懶模樣,皇帝頗有些哭笑不得。就算要散財,你好歹也給王府留一星半點啊,要不然偌大個王府還怎么維持?

越半城莫明其妙地說,這個王府當然是不必存在了,王爵封號什么的都還給大秦就是。所有的下人發給厚賞,回家侍候自個兒老子娘去罷。

他說的很直接,如今在府里服侍的人除了那些操縱機關的機關營士兵,其實都是大長公主府的人,他沒興趣再使喚。

趙裕聽到這里臉上有些掛不住。他們家在恒京有大長公主府可以住,有他自己的王府可以住,但是他偏偏就喜歡住在睿武王府。被外甥這么一說,分外顯得他這個當人舅舅的霸占了房子不肯走。

話說,直到現在,這不知從哪個犄角旮旯冒出來的大外甥還沒喊他一聲“小舅”呢。趙裕心里有氣,直闖闖來了一句,家產如何處置,怎么能由你這個小輩擅自作主?

此話一出,趙裕便知道不好。包括皇帝陛下在內,所有人看向自己的目光都很怪異。

這不怪趙裕,在很長的時間里,他都不知道自己老爹手里的那些產業全部都是他姐姐的東西。趙安康根本就不打算讓趙裕接手,所以從來不告訴他都有些什么。

偏生清平公主又失了以往的記憶,有時候還會埋怨丈夫只偏心女兒,不心疼兒子。趙安康啼笑皆非,但以前那些事兒又不好和清平公主明講,那不是往她心上扎刀子么?

后來,趙安康思來想去,還是告訴了兒子,家產都是姐姐年輕的時候賺下的。趙裕卻不相信,說道他長這么大,從來沒見過姐姐的面。就算家產以前是姐姐賺出來的,這么多年要是沒有老爹兢兢業業的打理,根本不會有如今的規模。

趙安康知道這個老來子被嬌慣得有些過了,一些事情又不好明說。譬如趙婠的產業確實是他在作主,但是底下辦事的人全部都是當年服侍過趙婠的老人,一輩傳一輩。尤其是靜地的那些人,他們與越樂、趙婠夫妻倆聯系緊密,那一家人每年都會到靜地里去住一段時間。

就說趙安康,他隔個兩三年也能與那一家人見上一面,并且每隔數月都有鴻雁傳書。當年趙裕出生,趙婠挺著大肚皮和越樂秘密回到恒京,特意來看他,當時趙婠就從所有產業里分割出了兩成送給這個小dd。

趙安康因心里對清平公主有愧,連帶著在教育這個老來子時不免過多溺愛驕縱。他年歲已大,很多事都力不從心,又怕時間長了兒子心里的結更加難解,便慢慢交出了自己手里的處事權力。讓趙婠派孩子來正式接管,不過是他想見見外孫、外孫女罷了。

越半城欲散王府家財的事情沒有得逞,趙安康聞訊后匆匆趕回家,拉著外孫談了一日一夜。也不知道說了什么,反正越半城那天的話是再也沒有提過。

不過,原先在王府服侍的人還是走了個精光,另外一批人手進駐。越半城從此在恒京住了下來。他不喜歡在外面走動,成日貓在府中,就連皇帝想見他,都只有跑到王府來。

人們便在私底下說,泰平郡王以前的恩寵算什么,瞧瞧這位越大公子,那才真叫深得帝心。

這回大秦要舉行冊太子大典,越半城接到傳書,說是那個五六年沒見面的姐姐百里嬰也會來恒京,他挺高興。

沒想到,今天一大早,玄狐大仙兒就銜來百里嬰的手書,說是被關在牢里了,讓越半城趕緊去把她撈出來。越半城好氣又好笑,就憑這位小姑奶奶的身手,她還用得著讓人去撈?瞧瞧,又是小促狹鬼的促狹毛病犯了。

沒辦法,越半城只好親自出馬,去往平北國公府。若是沒有平北公的手書或者令牌,京衛營那些鐵面無私的大頭兵是不會放人的。這點越半城打聽得很清楚。

聽嬴翮說要去接百里嬰,越半城也不好再坐在車里。他人懶不假,該有的禮數還是做得足足。于是,越半城從車里下來,對嬴翮說:“我和你一起去,你不認得她。”

越半城穿著一件天青色的長袍,外面罩了半臂長雪紗。他身形修長,寬肩窄腰,看上去瘦削,實際上身體很精悍。他的容貌別說女人,就是男人看了也頭暈目眩。

嬴翮早就聽父親說過,半城小叔比他自己的爹還要長得好看。果然吶,沒有最美,只有更美。好在,嬴翮兄弟幾個和越半城走得近。兩年下來,對這張令人神魂顛倒的面孔已經大為適應。

越半城瞧了瞧演武場里那么些忙七忙八的人,失笑道:“看來還真關了不少人。”

嬴翮領著他往京衛營值守營房那兒走,說道:“可不是,這些世家勛貴子弟成天吃飽了沒事干。我爹說,他們就是欠練”又笑道,“我大伯家的兩位堂兄也被關了一陣子,可把我爹給氣壞了,抓到家里痛揍了一頓。偏偏大伯要晚些才到,要不然堂兄們也能老實點。”

說著話,兩個人離那些忙碌的人們很近了。有人一眼掃過來,瞥見越半城,手里的東西就要咣當落地。

越半城瞧著那些人呆頭鵝般的傻樣,笑得別提多開心。嬴翮心里直發毛,總覺得半城小叔的笑容怎么看都透著股邪氣。

嬴翮深知半城小叔的脾氣多古怪。他說什么,人皆有愛美之心,自然會對漂亮的事物多看幾眼,這沒什么。老天爺偏疼一個人多些,要把他生得這么好看,這人也沒轍啊。所以,愛看就看罷,不生氣。

要真把越半城這話當真,那指定傻。他剛到恒京,在大街上問路時被個浪蕩子給調戲。那浪蕩子被他當街暴扁了一頓,打斷了全身的骨頭不說,回家以后還生了一場怪病。

這人全身作癢不止,要不是家里人手快,綁住了他的胳膊,只怕他能把自己的皮給撕下來。浪蕩子被活生生折磨瘋了,那一家人聞聽前因后果,嚇得連夜離開了恒京。

所以等閑不要去招惹越半城,他和他娘一個德性,臉上笑瞇瞇,但若是惹惱了他,把人那是往死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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