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翮帶來了平北公的令牌,京衛營值守將領驗過無誤之后,命一員校尉帶著嬴翮和越半城去往地牢。
方才越半城來到京衛營值班營房,這么一亮相,叫這些大頭兵心里不是滋味。如今恒京住了好些原先東魯的貴胄,不可避免地把東魯精致奢糜之風帶了來。
雖然大秦的糾糾好男兒們向來唾棄那等敷粉涂脂的娘娘腔公子作風,但是女人們似乎更青睞面如冠玉的翩翩美男子。這么些年下來,恒京的風氣多少也有了些改變,至少看見那些弱不禁風的美少年美男子,大秦的鐵血好男兒們不會再一口唾沫吐在地上。
可是,忸怩作態的娘娘腔怎么能和門口這少年人相比?人家這是天生的一股風流儒雅,爹娘給的傾城之貌,饒是大頭兵們也沒有半分鄙夷,只余羨慕。
幾人走后,議論紛紛之間把越半城的身份給扒出來。眾人更是無言,幽怨地想著,那些姑娘們的眼里越發沒有咱們這些鐵漢子咯。
領路的京衛營校尉是個沉穩性子,也是嬴翮的熟人,禁軍左軍大將軍、九品上強者莫小根的兒子莫恩。越半城一進門,他就邁著四方步走過來,“咕嗵”屈一膝給越半城行禮。
莫小根大將軍的傳奇人生恒京城里誰不知道?要是沒有睿武王當年慧眼識英才、又傾力栽培,莫大將軍現在說不定已經把老莫家的糖葫蘆店給開到了北地和南荒。當然,當個富家翁也沒什么不好,但是能比得上堂堂大將軍?
越半城早就把老娘的這些往日部下梳理得清清楚楚,莫恩此人他也是知道的。當下便把他扶起,客氣了幾句。
聞聽二人來意,京衛營值守將軍強忍不安,直接指派了莫恩領路。天老爺,把睿武王府小王爺的姐姐給關了?想想都哆嗦。
不多時來到地牢,三人談說著往丁字廊那邊走。剛剛過了厚重的鐵門,只聞人聲鼎沸,就像來到了菜市場,就差叫賣叫買。
莫恩羞得臉通紅,這般場景居然落在了平北公世子和小王爺的眼里,會讓人家怎么想?
嬴翮臉上也不好看,地牢里面如此喧嘩,這不是說明他爹治軍不嚴么?看守丁字廊的士兵都干啥去了?他瞥了越半城一眼,敏銳地捕捉到了小叔嘴角邊那縷略嫌僵硬的笑意,心里不由一動。
莫恩怒火沖天地快步往前走,未幾,突然停住腳。原來丁字廊的一排大頭兵居然都木木怔怔地站在這兒。莫恩立馬認出這是被人點了穴。
他略微松了口氣,看來事情怪不到值守兵士頭上去。不過,這是誰如此大膽敢點他們的穴道?又為了什么?逃獄?沒聽說有這檔子事啊
嬴翮和越半城也跟了過來,一直留意小叔表情的嬴翮又有了收獲。越半城當然知道嬴翮在觀察自己,不禁哀嘆一聲,搖著頭說:“別猜了,都是你小姑干的。她最好熱鬧,前面正開賭局呢”
什么?嬴翮的嘴角抽搐,想說點什么,又找不到合適的語言,最后只能在心里嘆息。明擺著,這位小姑根本就不把森嚴禁律放在眼里。敢在牢里聚眾賭博,敢點了值守兵士的穴道,她這無法無天的勁頭還真是令人無語。
嬴翮忽然問:“小姑為什么不直接出去?”
越半城也不知道姐姐那顆精靈古怪的小腦袋瓜里到底轉著什么念頭,無奈地說:“也許覺得這兒熱鬧好玩?”
一路行來,三人只見原本關在丁字廊諸房間的人都不見了蹤影,牢房門敞開著。而人聲沸反的丁字廊十號房里卻聚集著怕不得有十多號人,圍成一個大圈子,聚精會神地不知道在干什么。
這些人個個衣冠不整,就沒有一個穿得齊齊正正的。所有人都沒了外面的長衣,有好幾個披頭散發,那兒還蹲著四個打著赤膊的,仔細一瞧,鞋襪皆無。而十號房的另一邊卻堆積著各種顏色的衣物、冠帽、佩飾,四雙靴子立在墻角。
驀然,一個得意洋洋的女聲哈哈笑道:“我又贏了”那十多號人便齊齊發出直摧人心肝的凄涼悲嘆。
那女聲又叫道:“快點快點,賭注拿來”
靜默了數息,這十幾人放開嗓門怪叫:“大爺,奴給您跳一段。”說罷,晃腦袋揮胳膊、扭腰又擺胯,這些人居然當真別別扭扭地跳起舞來。
莫恩鼻子都氣歪了,運足真氣大喝一聲:“胡鬧”
奇形怪狀的姿勢戛然而凝固,不少人僵硬著脖子往后瞧。隨即暴發出一陣鬼哭狼嚎,多有人趕緊捂住臉往人群里亂鉆。
嬴笑得喘不過氣來,他看見了好幾張熟面孔,這回樂子可大了
人群這么一散,自然而然露出內里那個笑得猖狂的小女子。越半城呼吸一滯,直覺不好,剛要逃跑,卻已經被人緊緊抱住。接著,他的兩邊面頰滑溜溜地濕了大半,耳朵旁邊傳來中氣十足的咆哮——弟弟弟弟,想死姐姐啦
方才還亂糟糟的人群都怔在當場,卻見贏得他們差點光腚的女孩子跳到了一個人身上,那人下意識抱住她,結果被涂了一臉的口水。
越半城拼命地晃頭,想躲開百里嬰熱情的親吻。無奈何他與百里嬰的修為實在不是同一國的,不管怎么躲,那張唇瓣柔軟濕潤的小嘴都能重重地“吧唧”上一口。
越半城都快哭了,只好求饒:“知道來晚了,姐你快點下來。”這么多人看著,你老弟我的臉都要丟光了
百里嬰抱住越半城的腦袋,最后在他挺翹的鼻子上咬了一口,這才心滿意足。她嘻嘻笑道:“老弟,你越來越漂亮啦這讓姐姐情何以堪吶”
越半城綠了臉,終于松開手,小嬰就勢跳下地,抱著他的胳膊對那伙目瞪口呆的年輕人很是臭屁地說:“瞧見沒有,越半城,”拍了拍胸脯,一挑下巴,“是我嫡嫡親的弟弟。”
有人弱弱地說:“可是你姓百里,他姓越。”忽然眼睛大亮,自作聰明地脫口說道,“莫非你跟你母親姓?”
小嬰大翻白眼,不客氣地罵道:“你真是豬腦袋我爹有兩個姓我娘姓趙。”
那人淚流滿面。大姐,你不說,誰知道你爹有兩個姓啊?
小嬰笑得開心,環顧眾人,又說道:“多虧你們給我解悶兒,原來以為在這里能見著那些嚇人的刑具呢,結果啥也沒有,好生無趣。各位,本姑娘先走啦以后再來找你們玩。”
眾年輕人一陣瑟縮,還來?那不連皮都會給扒了?小嬰烏黑的眼珠瞟向那些衣物,笑得可惡:“賭注暫時都還給你們,本姑娘只要尋樂子,哪里當真要你們的東西?不過呢,最后一注說好了要跳半個時辰的舞,現在連一刻鐘也沒有,暫且記下罷”
說完這話,小嬰扭頭看了看嬴翮和莫恩,對越半城歪了歪嘴,問道:“半城,這是你朋友?”大力地拍了拍越半城的胳膊,嘻嘻笑道,“不錯嘛我聽說這兒的大將軍連自己的親侄兒都一并關夠了再放出去,沒想到你朋友能量挺大。”
越半城暗道,誰讓你成天不在家到處野,現在都還不知道咱爹娘的赫赫威名。這位大將軍是娘親的徒弟,又是表弟,敢不放你出來么?
嬴翮和莫恩則在旁邊琢磨,這小姑娘看上去滿臉天真純稚之色,可是誰知道她的真正意思究竟是什么?半城小叔不也看上去溫良無害?結果呢?
心里雖猜測,必要的禮節還是要講。嬴翮當即躬身行禮,滿面笑意說道:“嬴翮給小姑問安,小姑一路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小嬰擺了擺手,好奇問道,“可是你為什么要叫我小姑?明明半城還沒有成親,就算成了親也不可能有你這么大的兒子。你也不姓越。”
越半城聽得汗都滴下來,趕緊低聲道:“回去再與你說,他確實要叫你小姑。”和大表姐,反正愛咋叫咋叫。
小嬰“哦”了一聲,從袖袋里摸出樣東西遞到嬴翮面前,笑嘻嘻道:“我沒想到會有人叫我小姑,所以沒準備什么像樣的見面禮。不過這東西與你修行的功法很對路,勉強先拿著,以后小姑再給你補份大的。”第一回當人家的長輩,可不敢丟臉。
嬴翮目光呆滯地看著那枚碩大的泛著瑩潤藍光的妖獸內丹,腦子里反復回響著兩個字——幾品?
越半城從小嬰掌心接過那枚內丹塞到成了石頭人的嬴翮手里,嘴角噙著一抹帶了驕傲的笑意,說道:“別不好意思,拿著就是。姐姐成天沒事干,凈喜歡在南荒大龍山那兒轉悠,這東西她有很多。”
小嬰小小聲抗議:“我哪有沒事干?人家分明很忙好不好?還有……”見越半城橫一眼過來,她乖乖地閉上嘴巴。
這枚宛若晴空之藍的渾圓妖獸內丹有嬰兒拳頭那么大,嬴翮不是沒見識的人,七品內丹他以前見過。
平北公嬴晗如今已有嬴氏第一高手的美譽,戰斗力超過了其父輔國宜武王,只在北安郡王蘇偃之下。大秦從南荒收購而來的高品級妖獸內丹每年都有份額到平北公府里,去年還得了一枚八品內丹呢。
但是,別說七品內丹,自四品以上的都輪不到嬴翮這樣十幾歲的小少年使用。嬴翮笑得面孔都有點扭曲了,忙不迭把內丹塞進懷中胸袋里,對小嬰又是一禮,道:“謝謝小姑。”
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吶,大方的作派一樣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