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節快樂,晚來的祝福
“此馬為肝經風熱之癥,狀為低頭閉目,流淚羞明,唇舌鮮紅,脈弦數,乃熱毒犯肝,需放太陽血,用黃連、車前子、梔子、柴胡、甘草煎水去渣內服。”第一個說道,一面說一面小心翼翼的看知府大人的表情。
知府大人在黑臉龐的掩護下,讓人捉摸不出神情。
“非也,非也,”第二個忙說道,“馬兒眼泡犯腫,以至于白膜遮蔽,必須用荊芥、防風、龍膽草、石決明、白菊花退翳明目才是。”
一時間排在后面的三個四個也顧不得,紛紛表達觀點,無非是支持清熱還是明目,而知府大人的臉色隨著眾人的爭論更加濃黑起來,就在秋葉紅擔心他該發火時,一直默不作聲的宋叢才大手一揮,走出來道:“錯了,錯了,此馬并非肝經風熱之癥。”
聽他這樣一說,知府大人的眼中閃過一絲驚喜,讓秋葉紅更加坐實自己的猜測,這位知府大人也許知道病癥。
“哦,你是哪里的?”知府大人問道。
意外得到垂青,宋叢有些得意,忙躬身道:“不才臨安府宋家堂,宋叢。”
“宋叢。”知府大人若有所思,“宋文清是你什么人?”
“是在下小叔父。”宋叢按捺不住喜色的說道。
早知道他們宋家略有名氣,其余的大夫們都有些不服氣還有些酸溜溜的看了宋叢一眼。
知府大人只恩了一聲,并沒有像宋叢意想中的那樣立刻熱情的走過來,握著手說上一句,哦,原來是圣手世家之類的話,宋叢微微有些失望時,聽上面知府大人接著說道:“那么,你來說說。”
宋叢躬身說聲是,才站直身子,慢慢道:“此馬精神少短,頭低眼閉,睛生白翳,頰淌熱淚,目不能視物,眼泡雖然腫,但眥肉多卻不紅腫,最關鍵的是,眼眵不多,此非肝經風熱,實乃肝熱傳眼,需用石決明散再用防風散…….”
他的話沒說完,就聽知府大人忽地大喝一聲,“住嘴,庸才!庸才!給我打!都給我打!”
宋叢正說的得意,猛然被這話喝斷,一時間只覺得心驚膽戰,又羞又臊。
知府大人這一聲喝,立刻從一旁涌出來十幾個差役,其中一個為首的看著慌做一團的眾大夫,問道:“大人,打哪一個?”
知府大人冷笑一聲,道:“竟敢嘲諷我耍他們,叫囂著有本事一起進來,如今自然要一起都打了!”
這一下眾人們叫苦不迭,各自都指責別人的方子不對,又是叫屈又是埋怨。
“大人,大人,不是我們要來的,都是那個小娃子,她說會診,錯了自有她一個人承擔,大人,小人們冤枉啊!”宋叢第一個撲出去,一面胡亂的指,卻因為惶急,一時看不見秋葉紅在哪里躲著。
聽他這么一說,自有些獸醫跟著點頭稱是,也有些搖頭不言。
“我可沒說啊!”一個尖亮的聲音在雜亂的人聲中響起,秋葉紅從馬肚子下鉆出來,一面拍打著衣裳,一面一臉驚訝的說道。
“宋先生,你為何這樣說?雖然按道理我最為后輩,自該聽從前輩們的教誨,先生如是要我受罰,我自不會有怨言,但先生卻不能冤枉我啊。”秋葉紅一臉委屈的說道。
在場的大夫們幾乎仰倒,冤枉?誰冤枉啊!
“你你這個刁兒!明明就是你說,一起進來,知府大人惱了,我們這些人的板子,可是都是你來挨!好個刁兒,竟然如此睜眼說瞎話!”宋叢還是頭一次見這樣說瞎話說的如此心平氣和的人,而且是個女孩子!
真是世風日下世風日下啊!
“是我提議一起會診的,我可沒答應說替你們挨板子!”秋葉紅笑嘻嘻的看著宋叢,道,“我說過嗎?公差大哥可聽見我這樣說?”
她認得近旁站著的公差中有一個就是門口那個,聽見她這樣說,又見知府大人看了過來,這位公差大哥忙說道:“倒真是這個小姑娘提議說一起進的,至于別的話,小的忙著給大人傳話,就不知道了。”
這個小兒!宋叢等幾個大夫氣的只哆嗦,好狡詐!
“是吧,既然公差大哥沒聽到,那總不能宋先生,你說什么就是什么吧?”秋葉紅眨著眼一臉無辜的看著宋叢,說罷又看向一旁鐵塔一般的知府大人,她的臉色也沉了沉,慢慢道,“
何況你們診錯了,我又沒診錯病!”
亂哄哄的大夫們只顧著聽她前一句話,那宋叢口內連連道:“竟有如此無賴!”一面扯著幾個大夫,要作證,就是這小兒哄他們進來的!一時間竟沒人聽到她的后半句。
“倒忘了問你,也難怪你不服,”知府大人呔的一聲,院子里立刻安靜下來,盯著秋葉紅道,“那么你說是肝經風熱啊還是肝熱傳眼啊?”
秋葉紅淡淡一笑,卻沒回答他的話,反而問道:“大人,既然鐘大夫說對了病癥,為何還要打他?”
鐘大夫?在場的獸醫們便交頭接耳,就是那個方才被抬出去的?自己跟他說的病癥不是一樣嗎?這小大夫莫非嚇糊涂了?
知府大人面上閃過一絲驚異,又看了秋葉紅幾眼,問道:“你是他的徒弟么?”
“不是。”秋葉紅搖頭,臉上漸漸沒了笑意。
“哦,那么你是替他不平了?”知府大人冷笑道,“不錯,你說對了,我這馬兒的確是蟲眼病!”
蟲眼病?大夫們一愣,那些知道此病的都看向知府大人,不知道此病的都低聲互相詢問。
“哪又如何?他一樣治不得!還不是沒本事!不過是說些大話想騙些名氣罷了!”知府大人哈哈笑道,聲震如雷,大手一揮,點著眼前這些呆呆楞楞的獸醫們,冷笑道,“你瞧瞧你們!一個個自詡為獸醫!上來只會滿嘴胡謅!人云亦云!眼里不是想著錢,就是想著名!我打你們也不冤!”
他越說聲音越大,眼中怒意越盛,說到最后,竟然抬腳,就將身旁一張矮幾一腳生生踹飛,撞在大樹上,攔腰斷了。
好大的力氣!眾獸醫嚇得幾乎擠作一團,暗想這一腳要是擱在自己身上,還不如去痛快的挨板子!
“我跟大人說,這混睛蟲病,也不算什么大病,不過是一個小手術罷了。”秋葉紅并沒有理會他的怒氣,而是平靜的說道,一面慢慢圍著馬兒踱了幾步,“此病發于七天之前,原本發于一眼,但大人久拖之下,雙眼皆存,蟲體長約一寸,形如白線,上下游走,日夜不息,如不取出混睛蟲,三天之后,便不可再救,終于失明。”
“好,那你說怎么治!該不會也像那個鐘大夫一般,說灌些蟬蛻散便看天命?”知府大人冷笑道。
秋葉紅解下袖子,一面彎身拎起自己的藥箱,笑道:“蟬蛻散自然要吃,但卻不是看天命,只要蟲子取出來,自然就好了,只不過,小女一不求錢,二呢,也不怎么愛名氣,靠著這門手藝,不過是糊口度日罷了,所以,大人的馬兒,小女就不治了。”
她這話一出,滿院子的人都愣了,誰也沒想到她的話鋒一轉,竟然是說自己不治。
“哈,說什么大話!還不是治不得!”宋叢第一個喊道。
秋葉紅卻沒有回話,只是沖他略帶嘲諷的一笑,轉身就走。
“你站住!”知府大人由驚愕中回過神,怒喝道,“既然說了能治為何不治?還不是說大話!別以為我不打……”
“打板子是吧?”秋葉紅停步回頭,淡淡的看向他,“大人,小女一來說對了病癥,二來說了此病能治,皆已符合大人的要求,大人還要為何打小女?莫非只是因為我是個獸醫?如此,大人莫非是要將這天下的獸醫都打一遍不成?”
好大的膽子!知府大人氣極反而無語,盯著秋葉紅看,忽地咧嘴笑了笑,道:“原來還是打抱不平來了!”
“那倒不是。”秋葉紅也淡淡一笑,“大人,你心里頭已經認定我們這些獸醫都是庸醫,都是騙錢騙名之徒,古語說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這病癥之說,變化莫測,七分人力三分天意,從來沒有那個大夫敢說自己的藥十分的起效,這話并不是為了推卸責任,大人,你既然不信我,我自然也沒必要上趕著治病不是?”
說罷也不待那知府大人再說話,叉手施禮,轉身去了。
滿院子的獸醫被這一番說的各自傷懷,更有甚者,聯想到方才的委屈,竟抹起眼淚來。
卻說秋葉紅背著藥箱出來,沒聽到知府大人暴怒,也沒人上前扯了她按住打板子,不由僥幸的拭了把汗。
“慧姐兒!”胖哥呆立在角門,看到她完好無損的出來,竟忍不住要哭。
“快走,快走!此時沒打,等反應過來,萬一反悔了,連你一起打!”秋葉紅笑著嚇唬他。
胖哥立刻白著臉,搶過藥箱撒腳就跑,秋葉紅哈哈笑著,也小步跟著跑,跑了沒幾步,就從斜刺的樹叢里跳出一只羊,差點跟胖哥撞在一起,嚇得胖哥載了個狗啃泥。
“這,這知府大院里,怎么還養著這個!”胖哥摸著破了皮的嘴,欲哭無淚,好倒霉啊!
秋葉紅忍著笑拉他起來,才要說話,就聽一陣悉悉索索的衣衫響,緊接著從樹叢里又鉆出一個人。
這是一個小女孩,梳著抓髻,閃著大眼睛,三人六雙眼對視片刻。
“小大夫姐姐!”那小女孩歡喜的喊道,一步跳過來,抓住了秋葉紅的胳膊,“你是來找我的嗎?你是來看看我的小羊的嗎?”
原來是她啊!秋葉紅認出來了,忙半蹲下笑道:“原來是你呀,你怎么也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