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二人皆是不沾賭的,聽得一愣。舒季薔微微瞟向丁鳳寅,覺舒文陽這玩笑可大了,便道:“文陽……你怎么也沾了這個?”
舒文陽“哼哧”笑開來:“七叔,我要賭的,是她們幾個丫頭何時才回來。唔……我賭戊時左右。鳳寅兄呢?”
丁鳳寅一想,這舒文陽怎擺起了自己兒子的賭局來?明知淳哥兒向來膩歪丁姀,怎可能早回?興許這戊時還說早了呢可他那八妹是個極有分寸之人,哪里會留他那么晚才回來?要不然就是留他住下了,要不然便是吃過晚飯再回來。如此一想,似乎戊時便就是剛剛好的時辰。
他狐惑不已地看著舒文陽,心忖他究竟是瞎蒙的還是真如此了解丁姀?一面正不解,舒季薔也笑了起來,指著舒文陽哭笑不得,道:“那好,我便賭戊時末,亥時初。鳳寅,該你了……”
丁鳳寅看了看兩人興趣正濃,一副無可奈何。明明都是擔心丁姀身子如何,卻硬要開什么賭局苦中作樂。倒從這一點瞧出來,他倆真是叔侄一脈血緣相承的了。他猶豫了下,便也隨意賭了個:“那我就下未時末,酉時初。”
“那咱們押的什么?”舒文陽輕輕敲打身旁香樟樹干,目光里明明滅滅地點點,看不盡他心思如何。
舒季薔想了想,摘下腰佩上一只淬墨紅靛青兩色的紅豆纓絡漢白玉兔:“這個。”說罷深深瞧了舒文陽一眼。
丁鳳寅一看臉色有些異樣,暗暗在心中嘆息。那漢白玉兔他曾在丁姀手腕上見到過,后見舒季薔也戴著,就知是一雙。他如今將這東西拿出來做了賭注,看來是真拱手相讓了。
舒文陽痞笑著一把將玉兔勾在掌中,笑道:“七叔,你可是輸定了。倘若輸了的話,可真舍得?”
舒季薔別過頭去:“自然。既然已經拿出來了,若非贏了這局,便都不打算再收回了。”
“……”舒文陽點點頭,輕笑不已。慢慢,又將那只玉兔擱到了石桌上:“那咱們,可都要瞧好了……”
丁鳳寅扶著額頭連連扯開話:“連離酉時都算早,咱們總得打發時間。這里頭又不許咱們爺們兒亂走動,只在這屋子里,也就下下棋喝喝酒看看書可做,甚沒趣的。”
舒文陽支腮沉吟:“不如就去監工吧?”
“監工?”丁鳳寅一愕。
舒文陽頷首:“咱們進來便是為了這個,總得盡盡心,去那兒走上一走也好,算透口氣。”說罷起來長身向后仰,伸了好酣暢的一個懶腰。以前常年隨軍,練就一身挺拔,那四肢伸展開來更像是一頭蒼鷹。
舒季薔則溫文儒雅,點頭道:“說起來咱們也沒去祠堂瞧瞧,不知修葺如何了。我自五年前來過一趟便就不曾再來,現老太太既然委派了我管這檔子事,總也得去走上兩趟。不知你們意下如何?”
舒文陽一貫遵從,自然無異議。合著走哪兒不是走?走遠一些,透的氣也長一些。
三人便就動身,避過人多的地方出內院,往祠堂去了。在那兒轉了一圈,便又出府去在狀元樓下館子,回來都已過了亥時。
晴兒應門,打開來一鼻子的酒味兒,忍不住道:“哎喲三位爺,你們都上哪兒去了?”話未落,舒季薔的扇骨就一下拍在了她的額頭,輕聲問,“何時回來的?”
“淳哥兒呢?”舒文陽趕緊搭腔。
晴兒脖子一縮:“早回來了,小爺都躺下睡了呢幾位爺你們也輕點兒聲,仔細吵著小祖宗又該奴婢們活受罪。”
“嗬……老子還得讓著他小子了……”舒文陽溫溫笑著,可聲音已經放得輕緩。繞至晴兒后頭去,扭過頭來又問,“那八小姐好些了么?丁大爺可急著呢”說罷瞟瞟丁鳳寅。
丁鳳寅臉孔一紅,似撲面拍上來一捧熱辣辣的辣椒水似地。只得點頭應付:“還望晴兒姑娘告知在下。”
晴兒只見舒季薔的雙眼也似冒星星一般,炯亮炯亮地瞧著自己,頓嗆了兩聲,笑道:“大夫說再過個三五日就能下地了,不過還不能說話。”
三人皆似松了口氣。
舒文陽打了個響指:“好吧,那接下去告訴咱們,你們究竟何時回來的?”說罷瞄了一眼先前走時的石桌,只見玉兔腰佩已然不在,心想應是晴兒收好了。
晴兒回憶了下:“差不多戊時就回來了。”
舒文陽隨手將掌門兒向前一攤:“七叔……東西呢?”
晴兒惶恐,以為自己說錯了什么。
舒季薔卻輕緩一笑,收回扇面兒:“把那個玉兔給大爺吧……”
“啊?”晴兒驚愕出口,追著輕步要回屋的舒季薔悄悄問,“七爺您怎么了?何故要將那東西給大爺?”
舒季薔便道:“我說給就給吧,不過一件把玩的東西……”
晴兒啞聲。
兩人的腳步聲漸漸消散。院子里的二人相互看了看,丁鳳寅尷尬笑著,顯然這場賭局沒有人問他下了什么賭注。他攤了攤手,回轉身將院門闔上,道:“我也回屋了。大爺也早點兒歇著……”
舒文陽還不及回答,便見他匆匆往一旁的抱廈過去。他苦笑了笑,負手沐浴著月光,一步步閑庭游走,往舒季薔那里去索取他的戰利品。
至窗邊,偶聞晴兒輕問:“七爺,您舍得嗎?這可是您親自挑的,一直帶在身邊兒地配物,您自個兒不也挺喜歡的嗎?”言下之意,并不全為了因為另一只在丁姀手上。晴兒是個善解人意之人,知舒季薔顧忌說這個,故而一丁點兒都沒提及。仿若這真如舒季薔自己所言,只是個單純的玩物。
舒季薔的聲音讓舒文陽聽得真切,想必就在窗前,道:“再喜歡如何?輸了就是輸了。大丈夫愿賭服輸……”
聽著因是晴兒將玉兔身上的絡子解開的聲音,舒季薔突然喝了一聲:“不必解,就這么留著吧”
晴兒就嘆息:“七爺您這是做什么?合該是大爺的東西了,他向來不喜歡這些累贅,該拆還是得拆了。”
舒文陽無聲地笑,正要出口說話,就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在屋里滑過,半晌里頭都沒再有聲響。他頓然詫異,張眼往里瞧了瞧,只見東面二人竟都撲騰在床上,舒季薔整個身子壓上晴兒,兩人衣衫不整,吻地不可開交。這場面立時將他震得面紅耳赤,腦袋里浮空了下,就在外頭嗆了幾聲。
不多一會兒,晴兒就理罷衣衫出來,手里捧著還未來得及拆開纓絡的玉兔,滿滿地羞愧交加令她臉盤兒似正滴血。低著頭聲同蚊吶地道:“大……大爺……這是七爺讓奴婢……讓奴婢交給您的……”
“嗬……”舒文陽負手冷笑,“倘若你不說,我還真不知道里頭那人是我七叔呢”慢慢自晴兒手掌上拎起纓絡,繞在指間甩了甩就放入懷里,大聲道,“今兒就算我沒來過,往后再見就不知道了。你讓七叔早點睡……這玉兔,我定會好好保管。”也不管晴兒要說什么,轉身就走,無任何心軟之態。
那心腸,果真硬地似針箍一般
晴兒鼻骨頓酸,捂起臉哭著跑了。
舒季薔正在里頭自責,一見晴兒狼狽逃走,就恐她生了不好的念頭。于是一縱身打里頭也沖了出來去追。
隔日淳哥兒醒過來,正眼迷迷糊糊地瞧見紅線正張羅人將早飯提進來。他老子伏案睡得似酣,便問:“晴兒姐姐今兒怎么沒來?”
紅線不知,指了指睡著的舒文陽:“不曉得呢,小爺要不要起來了?”
淳哥兒便也往他老子那里瞧。正這時,舒文陽的頭微微抬起,露出一只眼:“不早了,起來吧”
淳哥兒便趕緊扭過頭不與他對視,伸手急著要紅線過來。
紅線無奈,便從小丫鬟手里接下銅盆,到淳哥兒邊上放著,問:“怎么?”
淳哥兒一把將紅線的耳朵扯到自己嘴巴邊兒上,問道:“父親他昨兒個就睡在這里的?”
紅線齜著牙點頭:“今兒去他屋里就沒人,也不見被子動過,興許就是昨兒晚上就來了的。小爺您快起吧,您瞧大爺要出去了……”立馬從一旁拉來件衣裳胡亂幫淳哥兒套,一面斜眼瞧舒文陽。
舒文陽早已起身,走到門前又頓了下,看看淳哥兒,問他道:“今兒還出去么?”
父親大人可鮮少這么和軟地問他什么,淳哥兒身子忍不住一僵,搖頭道:“今兒在屋里,玉兔姐姐可在么?”
舒文陽張嘴便喚:“玉兔,滾出來”
玉兔在院子里大喊:“爺……緩緩,奴婢就來了……”說了半天才見人影,氣喘吁吁跑到舒文陽跟前,吐了下舌頭,偷偷道,“大爺,奴婢正聽見晴兒姐姐哭呢,您一喊,可把她也給嚇跑了。”
“……”現如今一聽晴兒的名,舒文陽就甚不自在。扭了頭拿鼻尖兒對著淳哥兒,囑咐玉兔道:“今兒好好看著他,要上哪里去也指派個人來說,知道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