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離去前的安排
“……”夏枝心中吃了一驚,怎他旁人不提偏只同她說丁姀?臉上既驚又怕,點了點頭就逃走了。
舒文陽挺直背脊看了一會兒,方搖著頭苦笑,往另一邊的一簇青黃湖石的假山過去,朝上頭吼了一聲:“可鬧夠了沒有?回去我得告訴老太太,讓你還回她那邊去,省得又惹著我,白吃一頓苦頭。”
玉兔高高地仰躺在假山頂地觀鳥亭里,翹著半高的二郎腿,嚷著回應:“我可看到了,你又平白去沾惹人家的婢女,哼……小心哦”歷史重演悲劇重上。
舒文陽登時臉一黑,甩袖道:“你愛鬧不鬧,我可管不了你。屆時你腿上那傷倘若是爛了流血了流膿了,也別去上老太太跟前告訴去。”說罷果真走了。
玉兔氣得一骨碌爬將起來想從假山上跳下去,可一想不實惠,為了個銀蓮搭上自己一條小命不值當。便一瘸一瘸地從臺階上下來了,老老實實跟在舒文陽后頭。
問道:“大爺把淳哥兒帶去哪里了?”
“……不是說再不同他玩兒了么?”舒文陽不禁奚落她。
玉兔撇撇唇:“你們都是爺們兒,怎么盡跟咱們女流之輩斗心眼兒了呢?”
舒文陽反倒被說得有些理虧,心虛了一陣,也沒答她,只顧回了院子。
屋里一盤子的櫻桃一顆未動。丁鳳寅正與舒季薔說些話別之事,正兀自緊鎖著眉頭,便進舒文陽與玉兔一前一后地回來。二人往后一探,就問:“玉兔怎么了?”
舒文陽神色恍惚了一陣,朗朗笑道:“她自個兒皮的。”
玉兔瞅他一眼,往舒季薔丁鳳寅那里央身:“回七爺,是教個女人咬的。倘若無事,奴婢還先下去了……”
聽說是被個女人咬的,舒季薔便已心里有數。臉上閃過一陣不安,瞧了瞧舒文陽神色自若,便淡淡嘆了口氣。端起那盆櫻桃,道:“咱們爺們兒不愛吃這個,你拿去吃罷。”
玉兔自然接下,道了聲萬福就大搖大擺地出去了。
舒文陽一下子跌入圈椅,揉著眉心苦笑:“都教老太太慣壞了,明著是給咱來做婢的,可實際上應是老太太按在咱們身上的眼睛。哎……”故而都開罪不起。
舒季薔若有所思地瞧了丁鳳寅兩眼。丁鳳寅會意,便起身說因要回姑蘇去了,趁空出去辦點事,便識趣離開了。
只剩了叔侄倆,便就打開天窗說亮話。
“銀蓮何故會咬了玉兔?你帶她一起去做什么?倘若被老太太知道是銀蓮縱火要燒死八小姐,老太太省不得要結果了銀蓮。你當真忍心么文陽?”舒季薔所慮屬實。當初老太太攆了銀蓮出去之時便曾說,倘若再有危及他人之事,定嚴懲不饒。且不論銀蓮究竟與舒季薔有何淵源,然她是淳哥兒之母是既定的事實,但因此對她一次次姑息饒恕,饒是宅心仁厚的老太太也未必可以。
舒文陽半瞇著眼睛,透過迷蒙的視線略略一覽舒季薔臉上的陰晴不定,忽而笑了一聲:“自作孽不可活。她既有置人于死地之心,便也別怪他人有置她于死地之心。戰場上,都是相互的……倘若沒有一方侵略,另一方又怎會反抗?”
“……這……”舒季薔果無話可說。
“七叔……婦人之仁日后必遭致更為嚴重的后果。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有些事情可以模棱兩可,而有些事情還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好。百姓家里不也有句話,叫做‘親兄弟明算賬’,可想即便親如手足血脈相連,但該分割干凈的,還是得分割干凈。大義滅親可是古已有之,何況,那還不算我的親人……”舒文陽緩緩地說出這番話,雙掌用力一撐圈椅扶手,整個人便如迅捷的豹子似地竄了起來,又穩穩當當落到地面上。負手微笑地注視舒季薔,見他說無可說,不免心中也有些無奈。
舒季薔噙著腦袋對舒文陽上上下下打量,忽而道:“不說銀蓮……那八小姐進門之事,你媳婦可知道?”
“……”舒文陽仰首半日,落寞一笑。搖頭道,“此事,即便我不說,老太太也會去說。且由著她如何想吧,合著那腦袋是長在她身上,我又能如何。”
舒季薔一愣,他倒是想得開。可到底為丁姀捏把汗,那李氏入門這么多年無出,其地位卻依舊穩固如山,必有她的過人之處。舒文陽又說得這般云淡風輕,他現下反倒沒底了。似乎對舒文陽而言,一個丁姀與一個李氏甚至是一個銀蓮,都沒有差別。倘若真是如此,自己親手送丁姀到舒文陽身邊,究竟是對還是錯呢?可會害了丁姀一輩子?
這叔侄二人同侯府的兩兄弟打小一塊兒長大,時常就養在一起,便連入國子監讀書都連伴了十幾載,對彼此心性可謂知之甚詳。舒文陽一瞧舒季薔這番前怕虎后怕狼似地模樣,就知他心中所想。可又不好點破自己七叔對自己即將過門的小妾心有愛慕,只好笑著寬慰他:“能入四姑姑的眼的,還能得著老太太的首肯,想必那八小姐到舒公府也能教其他人也喜歡她。如此多一個人陪陪素素,說不定她的病也好得快些。”
他雖在家同親人們聚少離多,可依他心思敏捷,怎也會不知李氏素素的斤兩。可俗話說,一日夫妻百日恩,她是他的明媒正娶,即便再不愛,也得懂顧舒公府的面子。老太太常說,家和萬事興,她年紀老了,可再經不起小輩兒的折騰。于是,亦只好與李氏相敬如賓,所謂的為外人所稱羨的舉案齊眉鶼鰈情深。
想到這里,不免覺得好笑。他何曾關心過這些風月之事?怎么今兒反都愁善感起來了?
舒季薔聽了也略略思索了一番,想著舒文陽所言甚是。老太太向來是慈愛有加,丁姀也非不懂規矩的人,只要老太太歡喜她,眾人自然也以老太太為馬首是瞻。
他點了下頭:“是日鳳寅他們離開,你代我去送送吧……”
舒文陽一愣:“七叔你呢?”
“……哦……我,與梁大人約了去他府里聽戲。”舒季薔閃爍其詞。
舒文陽自然不追問。便頷首答應:“好,我便去送送鳳寅兄。”
二人這般說定之后,舒文陽因擔心淳哥兒一直留在丁姀那面又會生出禍事,便推說有事,出去找紅線,打算吩咐她將淳哥兒給領回來。
豈知紅線瞧著今兒個難得空閑,爺們兒都在屋子說閑話,她便揣了幾顆櫻桃溜出去不知哪里同人聊天去了,找她不見。碰巧晴兒正在屋內,呆呆對著一盤子櫻桃流淚。
他半個身子在屋子,也不知該進還是該退。正不知如何抽身,就見晴兒慌亂地抹掉眼淚珠子,已經發現了他,忙起身擠出一絲笑容:“大爺……有什么吩咐。”自打上回被他抓了她欲舒季薔一個現行之后,每每晴兒對著自己便更多添了幾分惶恐。
他自個兒也是叫苦不迭,怎么這么多人見了他都心生畏懼呢?就連自家那婆娘與他行閨中之術,都是任他擺布,沒有半點趣味。也許正因如此,那日在水底將丁姀救上來,看她服服帖帖地靠在自己胸膛前昏迷不醒的樣子,竟有些窩心了起來。那日又在圍墻內外有過一番爭執,那女人,可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呀殊不知,他這一生可是殺人無數,手上沾染的鮮血,是多少水都洗不干凈的罪孽。
由此,他身上除了籠罩著一層鎮國將軍的光芒之外,更多的是那光芒背面的黑暗。
他恍然回神,邪笑了一聲。環起雙臂斜依在槅扇門上,道:“我來找紅線的,玉兔的腳受了傷,想請去幫個忙。既然她不在,便只好勞動你了……”
晴兒惶恐,舒文陽說話幾時這般與她客氣了。忙連連俯首:“大爺有什么盡管吩咐奴婢,大爺這么說的話,奴婢心里難安。”
“不耽誤你……”輕輕吐出四個字,他隨手一點晴兒的眼睛,微微掀唇而笑。
晴兒嚇得趕緊閉上眼睛,敏銳地感覺到舒文陽的手指直指自己眉心,略略帶著一股氤氳的熱氣。他不與舒季薔似地總愛同人動手動腳親近人家,他動起手來不是跟人豁命便是要打淳哥兒,所以嚇得她半天不敢睜眼。
“……”舒文陽忍不住失笑,將手收了回來。大搖大擺出了門,一面揚聲道,“先幫玉兔去上些藥吧,而后再去丁八小姐那兒將那小兔崽子給領回來。倘若你帶不回他,可要知道后果”也不等晴兒追上來,自顧自就消失了。
晴兒大駭,以為舒文陽要將她與舒季薔一事捅出去,嚇得趕緊追上去,不敢慢了一步。
淳哥兒這時正與丁姀玩挑線玩得不亦樂乎。那面夏枝回來見淳哥兒在,便沒提她們要離開了的事情,就在一旁收拾東西。一面打趣她二人:“老底子說了,那挑線玩多了天可要下雨的,小姐小爺,你們可別玩太多,害別人幾天出不了門的。”
“阿嚏……”淳哥兒打了個噴嚏,那身子一個猛抽,將原本繃在手指間的紅線一下子弄散了。鼻翼下旋即淌了一大片清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