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紹霆丟掉了最后一根卷煙的煙頭,用力的踩了一腳。他有些沉不住氣了,立刻對守衛司令處大門的衛兵喊了道:“你,過來。”
那衛兵趕緊小跑了過來,恭敬的道:“吳大人,有什么吩咐嗎?”
吳紹霆問道:“趙大人還沒回來嗎?”
衛兵尷尬的了起來,心道:吳大人你一下午都在大門口抽煙,趙大人要是回來了,你應該看到的才是呀。不過他可不敢說這些話,只好回答道:“回吳大人,趙大人確實還沒回來,從中午到現在都沒回來。”
吳紹霆覺得自己剛才的問題是多余的,可能是自己的心境有些急躁罷了。他知道今天早上逮捕良葵的事情是大事,可偏偏這件大事處理的無聲無息,完全出乎了自己的意料之外。他嘆了一口氣,罷了罷手說道:“算了,沒事了,你回去吧。”
衛兵只好退下去了。
吳紹霆沉思了片刻,自己不應該這么暴躁,既然沒人來找自己的事,那豈不是很好的結果?想到這里,他扯了一下自己軍裝的下擺,拍了拍手上的煙灰,動身向軍官宿舍去了。他除了早上喝了一碗粥之外,到現在顆粒未進,應該去吃點東西了。
吳紹霆從司令處返回軍官宿舍的路上,遇到了不少士兵,有新軍士兵也有舊軍士兵。這些士兵態度明顯有改變,以前只是機械式的敬禮問好,但今天問好的聲音十分洪亮,尤其是新軍士兵還標準的立正了。
他知道,今天自己折騰的事情總算見效果了。
剛剛走進軍官宿舍的大院門,背后遠處突然傳來了一聲叫喊:“震之,震之。”
吳紹霆停下腳步,回過頭來看去。此時天色太暗,他只看到遠處追來了好幾個身影,卻一時半會分清楚是誰,至于那喊話的聲音倒是很熟悉,好像是王長齡。
很快,那幾個身影快步來到了大院門口,果不其然為首的正是王長齡。跟在王長齡后面的是何福光、許海英,還有趙聲的副官。
吳紹霆心想,要來的總算來了。
“王大人,何大人,許大人,有什么事嗎?”他故作淡然的問道。
“你可真讓人好找。我們先前來宿舍找你,結果一問說你還在司令處。剛才跑司令處去找你,衛兵又說你回來了。”王長齡語氣揶揄的說道,他的這番話聽上去是在開玩笑,可是臉色卻十分嚴肅。
“哦,那還真是不巧,我們可能走岔了。”吳紹霆不冷不熱的說道。“王大人,是不是上面有什么指示了?”
“是呀,這次算你走運。”王長齡生硬的說道。他轉過身來,對趙聲的副官招了招手。
趙聲的副官趕緊走上來,將一份公函遞到了王長齡的手上。
王長齡接過公函,再次看向吳紹霆,說道:“我就不多說什么了,你自己看吧。”他說完,把公函丟給了吳紹霆。
吳紹霆打開公函讀了一遍,這是一份任命通知,孚琦撤掉了自己在第一標司令處的所有軍職,降職為第一標第一營代理營長。至于降職的原因只有一句話,那就是違紀行事,有損官長風紀,影響甚重。他看完了公函,嘴角露出了一絲嘲諷的笑容。
“哎,果然讓我猜中了。”他帶著一種無奈的神態緩緩搖了搖頭。
不過總得來說,這樣的結果還真是很走運,他預計最壞的情況那就是被調去守荒島。現在看來,自己還能留在第一標,并且從一個沒有實際兵權的參謀官變成了代理營長。說好不算好,說壞也不算壞!
王長齡冷聲說道:“你還猜中了!你既然猜中了,當初還那么沖動?你這是活該!”
吳紹霆苦笑著,沒有回話,慢條斯理的將公函折疊了起來,收進了自己的口袋里。
王長齡看著吳紹霆的樣子,一時更惱怒了起來,斥道:“你還笑得出來?哪有你這樣當官的?將軍大人對你的青睞、對你的器重,全軍上下有誰不知道?你只要規矩一點,哪怕就是韜光養晦,要不了多久你就能提上去!現在可好,在舊軍你就不老實,來新軍了脾氣一點都不改!”
吳紹霆知道王長齡是惋惜自己,他嘆了一口氣,深沉的說道:“王大人,多謝你的告誡。不過有一些事總得有人來做。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并非是莽撞,而是在用行動警醒世人,不打虎那就是養虎為患。”
王長齡“哼”了一聲,說道:“你這是喂老虎吧!”
這時,何福光走了上來,他臉色很復雜,嘆聲說道:“王大人,我看還是不要多責怪吳大人了。不管怎么說,吳大人這次是做了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良葵克扣軍餉引起軍心大變,這是他罪有應得。”
王長齡急道:“做事要動腦子!吳震之他就是太沖動。如果他把良葵貪污的事上報到陸軍衙門,難道將軍大人會不處理嗎?照樣是能將良葵交代了,自己也不用被降職。他可好,偏要自己行動,良葵是拉下來了,自己也沒撿到好處!這就叫吃力不討好!”
何福光和許海英都嘆了一口氣,他們都明白王長齡的道理,同時也替吳紹霆感到惋惜。
吳紹霆呵呵笑了笑,抱拳向三個人行了一禮,說道:“三位大人,你們的心意在下明白了。不過我的做法有我的道理,我知道如果上報到陸軍衙門去,將軍大人肯定會低調處理。我之所以擅自行動,目的就是要給全軍將士們一個交代,讓他們都知道我們二十四鎮不是迂腐不堪的部隊。”
王長齡怔了怔,他很想繼續反駁吳紹霆的話,可是話到嘴邊又說不出口了。
他現在終于明白吳紹霆為什么那么沖動,原來吳紹霆真的是一個大公無私并且具有理想的年輕人。他看得出來吳紹霆從以前到現在的所作所為,都是在為了一種崇高的理想在奮斗,為了這種理想吳紹霆甚至可以不顧自己的利益。
他暗暗嘆了一口氣,中國確實需要這樣的年輕人,但是如今這樣的人實在太少了,所以吳紹霆才顯得那么另類!
“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說你才好。”王長齡沒好氣的丟出了一句。
“王大人,其實您什么都不用說,你說的我都明白。我知道王大人是在為我好。可是我還是那句話,有些事總得有人來做,要不然永遠都不會有人來做了。”吳紹霆意味深遠的說道,他的神色很堅毅,充滿了一種感性色彩。
“好在,今天你確實很走運。知道為什么將軍大人沒有理你嗎?”王長齡說道。
吳紹霆搖了搖頭,他還真的有些詫異,上次自己用槍頂撞了李銘山,孚琦都是一通嚴厲的教訓,可是今天鬧出這么大的反響孚琦卻不聞不問,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王長齡壓低了聲音,說道:“京城傳來消息,皇上駕崩了,老佛爺也薨了!”
吳紹霆怔了怔,這還真是一個震驚的消息。他仔細回憶了一下,歷史上光緒皇帝與慈禧太后是在兩天十二小時內相繼死亡的,不過死亡日期應該是在十一月十四日酉時二刻三分和十五日下午五點才對,可今天已經是十二月十一日了,差不多延遲了一個月的時間。
他故作驚訝,問道:“王大人,這是什么時候的事?”
王長齡說道:“是上個月的是,具體日期現在還不清楚,將軍大人沒有多透露什么。據說是電報線壞了,消息是從江西派人快馬加鞭傳下來的,所以才延誤了時間。”
吳紹霆恍然大悟,難怪今天孚琦沒有召見自己,原來是這件事。
孚琦身為滿族旗人,盡管現在滿族政權日落西山,可是皇上駕崩、太后歸西這等大事,當然還是要放在首位的。
“既然是上個月的事,那國喪豈不是已經誤了?”吳紹霆又問道。
“是呀,所以將軍大人現在懊惱不已呢。”王長齡嘆息的說道。不過他們這些漢臣,尤其還是遠在邊省這種地方,對于什么國喪、什么皇上的觀念早已經很淡漠了,無非就是走走形式,沒必要真的哭天喊地的。
吳紹霆看了一眼何福光、許海英等人,他看得出來這些人對這個消息反應根本不大,心中漸漸也釋然了起來。不過他猜得出來,身為書生將軍而且還立志振興大清的孚琦肯定不會這樣淡然處之,于是問道:“王大人,那將軍可有什么安排嗎?”
王長齡搖了搖頭,說道:“目前還沒有。不過再過兩天就說不準了。好了,今天就不多說什么廢話,反正我知道我說什么你都聽不進去。你好自為之吧。明天會有人來收取你現在的軍職之物,十五日你便去第一營上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