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五日凌晨三點鐘,廣州都督府參謀大廳從昨天早上一直忙碌到現在,仍然是燈火通明、人影處處,整個氣氛都是以一種快節奏為主調。
兩天前朱成貴在福州發動政變,先秘密綁架了李厚基,又以李厚基的名義發布撤軍和停戰的命令,整個福建戰局轉瞬之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之后只過了兩個鐘頭,王長齡的一份密報緊隨其后傳到廣州,要求即刻派遣特勤處第三特戰大隊前往福州穩住局勢。原來王長齡和朱成貴只是短暫的控制了護軍使署衙,至于李厚基的親信仍然是隱患,一旦李厚基長久不露面一定會引起懷疑,因此需要一支武裝部隊策應支援。
吳紹霆當場批準第三特戰大隊出發,全員連夜化裝前往香港,乘坐太古公司的火輪趕往福州。廣州到福州的路途是三天,從出發之日算起,第三特戰大隊應該會在十月五日傍晚抵達福州,現在是凌晨三點,接下來的十幾個鐘頭才是決定福建命運的真正時刻。
對于吳紹霆來說,即便從昨天開始,三十九師遵照命令順利進占洛江縣,成功控制閩軍了主力部隊,但只要福州未能徹底穩住,這場戰爭就仍然沒有結束。慫恿朱成貴發動這次政變的目的,就是盡快結束福建戰爭,穩住福建局勢,盡可能的不讓戰爭的破壞擴大。
泉州一戰之后,粵軍在戰場上已經占據上風,真要繼續打下去還是勝算在握。如今利用福州政變,粵軍又進一步掌控洛江縣的閩軍主力,表面上來看李厚基大勢已去。可一旦福州再次發生變故,不僅王長齡和朱成貴有危險,在莆田駐防的福建暫編第二師仍然還有戰斗力,那避免戰爭破壞擴大的計劃就成了泡影。
更重要的是,福建一天沒有正式停戰,變數仍然存在。誰也不會知道屯聚在溫州的北洋軍會不會在下一刻南下!
“霆帥,已經二十二個小時了,福州那邊還沒有消息。”參謀大廳的休息室里,何福光在看了看懷表之后發出了一聲嘆息。
坐在休息室藤椅上的吳紹霆一直沒有說話,臉色有些許疲憊,不過仍然保持著一絲不茍的精神狀態。他本來打算開口說些什么,但最終還是放棄,繼續紋絲不動的一言不發。
另外一邊,陳炯明有些沉不住氣,他開口說道:“霆帥,反正打也是我們贏,不打也是我們贏,與其現在白白擔心,還不如趁機讓三十九師直接開到莆田,陳兵福州城下。到時候就算朱成貴有什么閃失,李厚基見大勢已去也有心無力。”
不等吳紹霆說話,何福光嘆了一口氣,說道:“三十九師挺進洛江縣已經很冒險了,要是繼續向莆田前進,閩軍又不是傻子,肯定會看出倪端。到時候三十九師從南安縣過泉州,再經洛江到莆田,一路上拖這么長兵線,打起來反而有諸多不順。再者我們現在主要的任務就是盡快結束戰爭,避免夜長夢多,萬一把李厚基逼急了,他要跟我們拼到底,反而適得其反誤了大事。”
陳炯明憂慮的說道:“可是現在也不是辦法啊。如果朱成貴沒能堅持住,李厚基知道這是我們的陰謀,同樣也有可能大變臉跟我們決死到底,到頭來結果還不是一樣?”
何福光說道:“確實有這個可能,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算李厚基要打,我們在洛江縣先穩住腳跟,再好好的跟他打下去,到時候也能穩打穩進。”
陳炯明總覺得這件事本來是好事,可為什么又有那么多讓人放心不下的地方?他默然思索了一會兒,接著又說道:“溫州那邊還是有不小的壓力,從情報上看曹錕、楊善德十之八九不會南下,可是變卦僅僅只是轉瞬之間的事,溫州的兩路大軍要是真的南下了,眼看要安定的福建又會折騰起來!唉!”
這時,吳紹霆調整了一下坐姿,不疾不徐說出話來:“大家有點耐心,就算不相信朱成貴,咱們也要相信王長齡。老王本來就是福建人,在自己的地盤上做事一定會有分寸的。”
何福光緩緩點了點頭,不置可否的說道:“希望如此吧。”
陳炯明轉向吳紹霆問道:“霆帥,不管怎么樣北洋軍都在溫州留了一手,難道我們一點準備都不做嗎?”
吳紹霆深沉的說道:“現在還不是時候,就算曹錕、楊善德敢南下,我們也有充足的時間向福建增兵。不過竟存你的考慮是對的,眼下我們最關鍵的是盡快解決福州的事,而一旦福州穩住了,接下來還要考慮福建全省的整頓。不要以為福建是廣東,整頓起來只用一句話就可以,整頓會非常困難,一旦走錯一步甚至比打敗仗還糟糕。在我們整頓福建的同時,絕對有必要地方溫州方面。”
陳炯明有些奇怪,吳紹霆的目光怎么會看那么遠?他建議提防只不過是考慮現在,而吳紹霆卻想到控制福建之后進行整頓時的提防。不過他的反應能力不算差,很快就明白了吳紹霆的意思,整頓福建軍務倒還好說,政務反而會更棘手,若是惹惱了福建本地政商勢力,北洋軍又趁此機會揮軍南下,立刻就會陷入內憂外患的局面。
何福光說道:“霆帥,在這方面我們還是有便利的,許崇智的漳州師完成擴建在即,況且漳州、泉州這兩個地方又是極好的跳板。只要我們提前把第一騎兵師的兩個團布置在梅州、潮汕一帶,一旦北洋軍南下,騎兵團完全可以快速突進福建。”
吳紹霆點了點頭,說道:“你說的對,既然成立了騎兵師理所當然就要派上用場。天亮后就給李濟深發個電報,讓他早做準備。”
就在這時,一名參謀副官飛快的跑了進來,大聲的說道:“將軍,福州來電報了。”
何福光先一步站起身來,快步從參謀副官手里接過電報,快速的掃了一眼,臉色先是一變,眉頭都皺緊了起來,不過看到最后時又漸漸恢復過來。
陳炯明迫不及待的問道:“崇石,情況怎么樣?”
何福光微微嘆了一口氣,表情顯得很鎮定,語氣卻是一股無奈的說道:“福建護軍使侍衛隊隊長張宗義昨天晚上九點鐘率領侍衛隊救出了李厚基,朱成貴和王長齡當場被抓。不過三個鐘頭前李厚基又釋放了朱成貴和王長齡,隨后宣布通電下野,現在福州那邊已經交給朱成貴全權負責。”
陳炯明驚奇不已,說道:“竟然還有這種事,這李厚基果然不是一般人。”
何福光把電報遞給了吳紹霆,隨后說道:“看來李厚基還是有自知之明,知道福建的大局再難扭轉,他自己又不心甘情愿的選擇投降,只好折中的通電下野,脫身于事外。”
吳紹霆默默的看完了電報,這才開口說道:“只怕李厚基心里更多的還是怨氣。換作誰站在李厚基現在的位置上,都沒有太多的選擇余地。李厚基一心一意聽命于北洋政府,到頭來卻被北洋政府出賣,相信他現在真真正正的失望透頂了。”
何福光立刻說道:“霆帥,福州既然大局已定,當務之急我們要盡快掌控閩南全境的大權,收編閩軍,重新扶植新的福建軍政府。越早辦妥這些事,我們廣東的聲威也能越快奠定下來。打鐵要趁熱,省的夜長夢多。萬一莆田那邊的暫編第二師不服氣鬧起來,反而會釀成不小的麻煩。”
陳炯明點了點頭,贊同的說道:“崇石說的有道理。整頓福建不是一天兩天的事,越來著手越快安定。”
吳紹霆思索了一會兒,隨后說道:“也好,崇石,有勞你再辛苦一些,天亮之后就啟程去一趟泉州,由你全權負責福建善后工作,莫柱一和許崇智配合你來辦事。手段干凈利落一些,千萬不要拖泥帶水。”
何福光嚴肅的答道:“霆帥放心,我一定不負所托。”
吳紹霆又說道:“另外,即刻回一封電報到福州,讓朱成貴和王長齡先盡量留住李厚基。安排一艘快船,兩個小時后我親自去一趟福州。”
何福光臉色一怔,趕緊說道:“霆帥,福建尚未整頓,現在動身去福州也太早了一些。再者三十九師還沒有開進福州,就算第三特戰大隊下午到達福州,也未必能策應周全。這實在太危險了。”
陳炯明也勸說道:“是呀,反正福建大局已定,霆帥你再等幾日也無妨。萬事以安全起見,若出了什么閃失,那可是得不償失的大壞事。”
吳紹霆表情鎮定,不疾不徐的說道:“做大事自然要有大魄力,你們放心,李厚基竟然沒有報復朱成貴和王長齡,也絕不會對我怎么樣。就算他的手下有不服氣,也絕不會拿福建大局來當兒戲。我之所以要立刻動身前往福州,也正是為了盡快穩定整個南方的動蕩。”
何福光還想勸說道:“可是霆帥.........”
吳紹霆罷了罷手,打斷了何福光的話,堅定不移的說道:“崇石,就這么定了。我在福州辦完事后會直接前往泉州與你會面,前后不過兩三天的間隔而已,你們就放心好了。”
何福光強調的說道:“如果霆帥執意要去,也必須由廣東海軍的軍艦接送。”
吳紹霆懶得再爭執下去,更何況現在是凌晨時分,兩個小時之后也未必有民用船只出發前往福州。他慢條斯理的點了點頭,說道:“如此也好,趕緊安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