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辦公室門外的承啟官報道:“段總理到!”
大門被推開,段祺瑞一身戎裝風風火火的走了進來。盡管他現在身為內閣總理,不過平日仍然在陸軍部辦公,身上那一套早已泛舊的軍禮服照舊不變。進門之后,他看了一眼辦公室里的其他人,除了陸建章、張一鏖、黎元洪三人之外,竟然出乎意料的未見楊士琦。
“大總統,南方的消息您可聽說了嗎?”段祺瑞還沒來得及站穩腳步,已經迫不及待的問了道。
袁世凱冷冷的哼了一聲,卻不作答。
陸建章趕緊說道:“我先前才把參謀本部的匯報送上去。”
段祺瑞看了一眼陸建章,但沒有理會對方,他把自己帶來的一份電報夾遞給張一鏖,接著對袁世凱說道:“大總統,剛剛收到陳養鈿的急電,川北和川南局勢緊張,不單單是熊克武、羅佩金和戴勘的部隊,就連田頌堯、孫震、鄧錫候的本部人馬也都有情況,這些四川本地的小軍閥頻頻與梧州有電文往來,可見是要見風使舵了。陳養鈿要求盡快向重慶增兵,無論如何都要扼守住重慶這條交通線,否則南方叛逆可就打破缺口了。”
張一鏖把段祺瑞的電報文件轉呈到袁世凱手上。
袁世凱草草的翻看了一遍,接著快速的問道:“劉存厚呢?”
段祺瑞說道:“陳養鈿在電報里有所提及,放眼整個四川只剩下劉存厚可用,務必要加以籠絡,要不然大勢一變,咱們在四川的三個師徹底孤立無援。”
袁世凱沒有回話,這時他把電報翻到了最后面,這里竟然還有湖南湯鄉茗的電報。他立刻仔細讀了一遍,原來廣東的兩個師四天前已經過了韶關,囤積在粵北五縣一帶,給湖南南部帶來不小的壓力。再往后看,浙江、江西兩省的電報也在其中,分別是李純、曹錕的請戰電報,意圖用武力打壓南方的氣焰。
他的臉色漸漸舒展起來,雖然目前的情況很危急,可值得讓他高興的那就是整個北洋總算有了知覺,意識到南方的危險已經不可同日而語。他雖然猜不出吳紹霆是如何凝聚南方的力量,可只要自己能凝聚北洋的力量,縱然吳紹霆再有多大的能耐,這一仗仍然大有希望。
“請戰?李純和曹錕竟然還想請戰?”他故意表現出一副不屑一顧的冷笑。
“大總統,江西、湖南和浙江三省不足為慮。所以我才把他們的電文放在最后面!”段祺瑞知道袁世凱看到了壓軸的電文,他鎮定自若的說道。
“段總理,你怎么會這么說呢?你看看南方的動作,他們已經陳兵邊境,隨時都可以發難啊。”站在一旁的黎元洪煞有其事的說道。論軍略他雖然不如段祺瑞,可論政治危機感,他相信自己還是比任何人都敏銳的。
“吳紹霆能在這么短的時間里編成七個師團,并且調動各路大軍進入軍事部署,表面上來看南方確實團結一致,吳紹霆也確實頗有能來。可如此倉促的行動又有誰敢保證沒有漏洞呢?尤其是南方這些軍閥,他們一個個各懷鬼胎,一時的團結不過是為了應付我們北方的動作,他們有防守的雄心,未必有進攻的膽量。”段祺瑞不疾不徐的拋出了自己的看法。
“段總理,你這話說的太過牽強了。萬一廣東突然打了湖南,咱們失了先機,這筆帳該算在誰人的頭上啊?”黎元洪沒好氣的說道。
“如果吳紹霆要打湖南,那就意味著他要掀起跟咱們北洋對決的大戰。他有這個心,只怕也沒有這個力。如今整個南方軍務的開支都由廣東出大頭,我承認廣東有兵有槍也有機會,可是它哪里來的軍費?退一萬步說,吳紹霆敢向湖南動手,就憑廣東現在的后勤力量,他的部隊能打多遠?”段祺瑞底氣十足的說道。
黎元洪臉色不好看,段祺瑞說來說去也只是紙上談兵,要想福建為什么會丟,還不就是因為北洋有同樣的想法!沒錯,廣東一時半會不可能從南方直接打到北京,可吳紹霆拿下一個省就距離北京更近一步,北洋能送多少個省給吳紹霆?
他再也保持不住自己與世無爭的態度,氣哼哼的說道:“段總理,你是想讓湖南步福建的后塵嗎?說什么不必太過在意,我這個黎菩薩都為你們感到擔憂了。南方在步步蠶食,咱們北方卻步步忍讓,這到底是什么道理!”
眾人聽到黎元洪這句話,都不禁有些詫異,誰都知道黎元洪最反感別人在背后稱他“黎菩薩”,這個外號就是懦弱的意思。可是如今黎元洪當著眾人的面前自稱“黎菩薩”,可見這次黎元洪是真的著急了!
坐在大總統辦公桌后面的袁世凱表面不動聲色,心里卻在發笑:連黎元洪都急了,看來北洋重新振奮的時候不會太遠。
段祺瑞冷冷的瞥了黎元洪一眼,他這幾年來一直沒把黎元洪當一回事,不過是一個徒有虛名的副總統罷了,什么實事都不干,什么實事也干不了。他故意提高了聲音,加強語氣的說道:“誰說湖南要步福建的后塵?你最起碼得讓我把話說完吧。”
黎元洪見段祺瑞連敬稱都沒了,直接沖著自己用“你”來稱呼,心頭頓時窩起火來。不過他還是有自知之明,在袁世凱面前自己與段祺瑞的分量完全不能等同視之,就算發火也是吃力不討好。他索性一甩手,冷冷的說道:“你說,你說好了,看看這江山能不能讓你說出個所以然來!”
段祺瑞不再理會黎元洪,轉向袁世凱說道:“大總統,四川才是關鍵。這兩年來我們一直沒有太大的動作,如果要打出足以震撼南北的動作,那么就必須從四川下手。”
袁世凱瞇起了眼睛,慢條斯理的說道:“你繼續說下去。”
段祺瑞大聲的說道:“之所以要從四川下手,是有三個主要原因。其一是四川的地理位置,此處銜接西南兩省,牽扯南方唐繼堯、劉顯世、熊克武的三大勢力,更是掌握長江航道,銜接湖北要地,若我們能扼守四川,就能牽制住南方三省的兵力,最大化的打擊南方氣焰。”
這一點在場所有人心里都清楚,四川歷來都是紛爭最嚴重的地方,云南和貴州兩省一直打算利用四川向外拓展。一旦讓南方打通了四川省,就算吳紹霆使喚不動唐繼堯、劉顯世,這二人都會不由自主的向外擴張,到時候危及湖北,后果不堪設想。
段祺瑞頓了頓,接著又說道:“其二是陳養鈿在四川已有根基,這份根基大總統的嫡系血脈。對我們北洋而言可以借助這片根基施展拳腳,對南方而言如果讓他們得了手,消弱了陳養鈿的根基,反而會占得先機,打擊我們北洋的威勢。這是此消彼長的道理,因此我們必須保住陳養鈿的部隊。”
陸建章緩緩的點了點頭,認同的說道:“段總理此言不假,保住陳養鈿對咱們有利,保不住陳養鈿對咱們可是重傷啊。”
段祺瑞看了一眼陸建章,總覺得對方是在趨炎附勢,心里忍不住很討厭。不過現在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他說道:“其三,據陳養鈿的電報描述,熊克武正在積極聯合吳紹霆,打算重新奪回成都。由此可見,南方叛逆初期的行動一定會放在四川。正好我們北洋針鋒相對,正面力挫南方的銳氣,在大局觀上也能有好的表現。”
此時的黎元洪已經一句話都啃不出聲來,灰著臉色僵直在那里。
段祺瑞也懶得去嘲笑黎元洪,只是等著袁世凱來做定奪,以便最快在戰略方面著手布置下去。這次南方的聲勢已經起來了,北洋內部同樣為之震動,再也不能掉以輕心的草率應付,如今任何一方只要走錯一步,勢必會導致滿盤皆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