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上,浙軍眾將領你看看我,我看看他,一個個除了哎聲嘆息什么話都說不出來。
過了好一會兒,浙軍參謀長才走到胡雪飛面前,憂心忡忡的問道:“胡師長,咱們浙軍不算鎮守使衛隊,在城里就只有你的第六師,呂司令連你的話都聽不進去,唉,這些可難嘍。”
胡雪飛剛才被呂公望訓了一頓,心情很不好,他氣呼呼的說道:“該怎么辦就怎么辦,哼,浙軍就要敗在某些人手里了。”
第三師副師長連忙說道:“胡師長,說話可要悠著點。”
胡雪飛沒好氣的說道:“不讓我們提意見就罷了,還不讓我們發幾句牢騷嗎?
大家各自嘆了一口氣,臉上都是無可奈何的表情,心想胡雪飛的話未必是錯的,北洋軍和南軍開戰之際浙軍夾在中間有苦說不出,等到戰事結束之后前景更是無法預料。如果是北洋軍擊退南軍、守住杭州,下一步十之八九會拿浙軍開刀,一山豈能容二虎?他們甚至不難猜測,正是因為有南軍的進攻所以才讓盧永祥被迫無暇顧及浙軍。
話又說回來,就算南軍打下了杭州,可這期間浙軍一直按兵不動,儼然失去了應有的價值,戰后南軍會給好臉色嗎?按照南方現在的勢頭,只要不肯歸附執政府的勢力,那就是屬于北洋政府的麾下,別說給什么好臉色,能否保留生存空間都是未知數。
“大家都散了,現在還有什么好說的,各安天命吧。”胡雪飛怨氣十足的說完這句話,負著雙手徑直走出了大廳。
其他人除了嘆息也別無他法,陸續的各自散場。
胡雪飛從前廳走出來之后,帶著自己的副官和警衛員沿著走廊向后院走去,杭州城內槍炮聲依然響個不停,外面正值兵荒馬亂之際,他要返回自己的師部只能走捷徑。穿過中院,周圍的人影漸漸少了起來,戰爭時期沒有人會在外面待久,就連鎮守使署衙的下人們也一樣。
“對了,前天來師部的那個人是什么來頭?”一邊走著,胡雪飛忽然想到了一件事,隨口對自己的副官問道。
“那人自稱是什么恒榮貿易公司的業務代表,從上海來的。唉,現在這些奸商,就只知道發戰爭財,十之八九是洋人派來向咱們兜售軍火的。王大人跟他談了一會兒,結果沒談出什么所以然來,索性就驅走了。”副官隨口回答道。
“恒榮貿易公司.........那人叫什么?”胡雪飛隱隱約約對這個公司有點印象,畢竟杭州距離上海不遠,上海那點風聲雨聲很容易就傳到這邊來。
“好像叫什么吳玉生,對,就叫吳玉生,王大人那里還有一張他的名片,我見過的。”副官肯定的說道。
胡雪飛陷入了沉默,心里一直念叨著“恒榮貿易公司”這幾個字,感覺這家公司很熟悉,可一時又想不起來。
副官看著胡雪飛深思的樣子,猜出長官心里再琢磨什么,于是說道:“師座,您是在想這家公司嗎?在下倒是記得一些消息,好像是上海青幫的老大黃金榮開的一家公司,剛開沒多久,也就大半年前吧。據說是專營越南方面的貿易,生意還挺紅火的。”
胡雪飛幡然醒悟,立刻說道:“難怪呢......難怪呢!”
副官疑惑不解的看著師長,忍不住問道:“師座,難怪什么呀?”
胡雪飛仿若喃喃自語的說道:“就算是倒賣軍火那也是戰前戰后的事,誰會傻啦吧唧的在戰場上推銷軍火的?杭州現在打得熱火朝天,恒榮貿易公司絕不會在這個時候派人進城,再說我估計他也進不了城。”
副官更加疑惑起來,小心翼翼的試問道:“師座,您......您到底在說什么呀?”
胡雪飛表情突然認真起來,說道:“去年鬧得沸沸揚揚的廣州刺殺案,吳紹霆不是派人血洗了上海青幫嗎?之后這個黃金榮就順理成章當上了青幫龍頭。如果沒有吳紹霆在背后支持,黃金榮能崛起的這么快?”
副官漸漸明白過來,恍然的說道:“師座,您是說,這個恒榮貿易公司跟南方有關?”
胡雪飛剛準備開口說下去,不過轉而又想到這里還是鎮守使署衙,以免隔墻有耳。他咳嗽了一聲,壓低聲音的說道:“你不要多問,那個吳玉生的名片還在對吧?”
副官點了點頭,說道:“在王大人那里。”
胡雪飛嚴肅的吩咐道:“等下你親自拿著名片,去把吳玉生給我請回來。城里都戒嚴了,誰都不可能出城,他現在肯定還在杭州。記住,給我上點心,千萬不要泄露半點風聲,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副官當即會意,鄭重其事的說道:“師座放心,我明白。”
胡雪飛臉色露出幾分堅決,心中冷冷的忖道:呂司令啊呂司令,你可別怪我無情無義,兄弟我這也是為了給咱們浙軍求得一席之地。
參謀副官馬文祥急匆匆的跑進督軍參謀處大廳,盧永祥正盯著沙盤抽著悶煙,大廳里的其他參謀官也都悶無聲息。
“大人,大人,不好了,金寶山司令部丟了。”馬文祥把手里捏著的一封沾血的戰報訊函遞到了盧永祥面前。
“什么?”盧永祥為之一震,第九師竟然沒守住翁家山!
不僅盧永祥震驚,在場的眾參謀官同樣錯愕不已,第九師沒守住翁家山那就意味著杭州西面再無防線,閩軍可以長驅直入殺進城內了。
“閩軍抄了后路,第九師最后兩個團全軍覆沒,師部連殘部都沒來得及收拾,直接撤回城內了。”馬文祥哎聲嘆息的說道。
盧永祥接過那封戰報訊函,打開來看了一眼,上面早已被血漬侵透,很多字都看不清楚。他惱怒的把訊函丟在地上,又把還沒抽完的煙扔掉,憤怒難耐的吼道:“第九師這幫飯桶,前天丟了富陽,今天又丟了翁家山,他們能守住什么?能守住了?九師師長在哪里,他在哪里,向方,馬上帶人去給我把他抓起來,老子親自斃了他。”
韓復榘臉色憂慮,他不知道盧永祥是不是一時的氣話,如今杭州的局勢每況日下,現在再槍斃堂堂一個師長只怕更會人心惶惶。他站在原地沒有動,等著盧永祥是否真的確定下來。
馬文祥連忙勸說道:“大人息怒,大人息怒。這也不能全怪第九師。之前金華陷落,第九師的輜重物資損失殆盡,本來就缺乏重武器。再者我們實在低估閩軍的戰斗力,沒想到他們的炮兵和機關槍如此厲害,以至于連續折了好幾陣。”
盧永祥額頭青筋暴起,怒火中燒的罵道:“他奶奶的,這算個屁的借口?咱們杭州的兵力比閩軍要多,而且還是占據防守的優勢,他奶奶的,今天才第四天就打成這樣子,只怕江蘇、安徽的援軍還沒到,我們就先交代在這里了!”
馬文祥縮了縮脖子,他萬萬沒料到盧永祥這次是真的勃然大怒了,當即不敢再多說什么。
盧永祥轉向韓復榘,再次命令道:“向方,你還愣著做什么,去,去把第九師畏敵潛逃的人全部給我抓起來。”
韓復榘暗暗嘆了一口氣,這下自己可沒有選擇了。他應了一聲,然后毫不猶豫的邁步走了出去,集合一隊人馬向第九師撤進城內的集合點去了。
盧永祥在大廳里來回踱步,其他人一句話都不敢多說。
“江蘇中央第九師現在在哪里,按道理明后兩天應該到了!”沉默一陣,他突然問道。
“先頭部隊應該到鎮江了,不過不知道為什么,這幾天一直沒有消息。我這就派人發電報到上海。”一名副官說道。
“還不快去。”盧永祥不耐煩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