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漢民將上面幾張紙拿了起來,露出了最下面一份比較陳舊的紙張,說道:“這是同盟會廣州分會的公式章程原本,廣州分會的成員名字都在上面。震之,你也要簽上名字。”
吳紹霆看了看這原本文件,上面條條款款寫了許多同盟會準則,而在條款周圍空白的地方,則密密麻麻有著不同筆跡的簽名。他一直翻到最后一頁,總算在最下面找到了一片空白之處,然后在上面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太好了,震之,從今天開始,你便是同盟會廣州分會的成員之一,日后大家便都是革命同志了。稍后我會將同盟會的徽章以及革命章程的抄本一并交給震之,這些兩樣東西你一定要小心收拾妥當,畢竟你身處在軍營之中,若是暴露了身份,只怕會有不利。”胡漢民語重心長的說了道。
“明白了。”吳紹霆點了點頭應允道。他現在成功加入同盟會,而且還是直接與同盟會的高層人物相交,感覺還真是不錯。
“震之,以后若有什么要緊事需要聯系,可以通過倪端來向上面傳達。倪端便是同盟會在二十四鎮的聯絡官,你回去之后,他也會向你介紹二十四鎮其他革命同志的,大家記得一定要相互照應一些。”廖仲愷帶著幾分認真之色說了道。
“嗯,我記下了。”吳紹霆再次點頭應了道。
這時,原本很和諧的氣氛有些冷沉了起來,大家一下子都不說話了。
吳紹霆覺得有些奇怪,立刻又問了道:“對了,展堂兄,你說今天找小弟來有兩件事,其一已經完成,敢問其二是什么事情呢?”
胡漢民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神色顯得有些凝重,他剛想開口說話,可是忽然發現自己還沒有想好說辭,于是又欲言又止了。
一直站在大門后面的關仁甫沉不住氣了,快步走了過來,說道:“震之,既然大家都是革命同志了,那有些話兄弟我就照直說,還望震之如實交代才是。”
吳紹霆故作疑惑,坦然道:“關兄,盡管說。”
關仁甫于是將那天吳紹霆抓捕李福林的事情,前前后后都說了出來。
吳紹霆倒還真的有些詫異,他是沒有料到那天晚上關仁甫去而復返,將自己半路殺出的事情看得清清楚楚。不過這也無所謂,反正他早就做好應對同盟會的準備,更何況同盟會如果懷疑自己,一開始就不會先讓自己入會了。
聽完了關仁甫的話,他立刻露出了一副震驚之色,旋兒又極為嚴肅起來。
“那李福林竟然也是革命同志?”他不可置信的說道,“這怎么可能,同盟會怎么會吸納像他這樣的惡霸流氓呢?”
眾人看到吳紹霆的反應,不由都面面相覷了一番。
“震之,李福林去年便已經加入同盟會,論資歷還是你的前輩呀。你為何要這么說呢?”胡漢民正聲問了道。
“我救下張家小姐之后,張家小姐親口告訴我,李福林要將她先奸后殺,并且大卸八塊送回張家以此恐嚇張直。試問一個對無辜小女孩如此心狠手辣的人,豈能是革命志士?”吳紹霆從容不迫的說道。
眾人聽了這番話,齊齊震驚了起來。
“什么?竟有此事?”黃興最先震怒起來。
“不可能,從一開始我都一直叮囑李福林要按照原計劃行事的,會不會是張小雅那細路妹胡說的。”關仁甫同樣一臉驚愕之色。
“張家小姐得救時都嚇哭了,絕不像是撒謊。”吳紹霆認真的說道。
說到這里,他又嘆了一口氣,道,“我在行動時,見李福林對他的手下十分夠義氣,不肯撇下受傷的兄弟而單獨逃走,原本敬重他是一條漢子。所以我有心幫他,暗中告訴他在受審時,只說自己不懂美元是什么,所以才勒索五十萬美元。這樣一來,這件事就是尋常勒索綁架案,他們也不會被判刑很重。”
廖仲愷沉思了片刻,目光看向了黃興,問道:“克強,到底是怎么回事?這似乎與我們原定計劃有出入呀!”
黃興臉色微微變了變,繼而嘆了一口氣,說道:“是,我私下向李福林授意,將原本勒索二十萬銀元改成了五十萬美金。不過我并沒有吩咐李福林做什么先奸后殺的惡劣行為。我的初衷是盡可能的多勒索張家一筆錢財,最好能影響到張直資助新軍二十四鎮的力度。當然,我對李福林強調過,如果實在不行,可再降低贖金,按照原計劃行事。”
吳紹霆聽得黃興這么說,心中才明白過來,原來是李福林擅自篡改了計劃。這流氓地痞的脾性還真是不好改,加入同盟會第一次執行任務就敢亂來。
不過,話說回來,他倒是覺得李福林的做法更具有戰略性,也許黃興是想到了利用打擊張直來影響新軍二十四鎮的發展,可是黃興并沒有李福林那么有膽量敢去嘗試。無論是現在的同盟會,還是日后的資產階級革命政黨,都是具有軟弱性的一面,這在歷史上早已經是公認的事實了。
廖仲愷拍了一下桌子,臉色很是不好,說道:“克強,你是老革命了,服從組織命令的重要性難道你還不清楚?這次行動的原計劃,是經過我們反復推演過的,豈能隨便更改?”
黃興低著頭,長嘆一聲,說道:“這次我會負責任的。”
關仁甫插嘴道:“仲愷兄,克強也是為了獲得更好的效果罷了。再說,李福林到底也沒有按照克強的計劃來執行呀,歸根結底還是李福林擅作主張。”
廖仲愷沉思了片刻,說道:“這件事姑且容后再議,還是先說說李福林的事吧。”
眾人的目光又落在吳紹霆身上。
吳紹霆一副鎮定自若的神態,不吭不卑的說道:“諸位,這次行動我根本就不知道。更何況張家小姐與我還是朋友,她出事了,身為當值軍士前去營救難道不對嗎?”
胡漢民呵呵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吳紹霆的肩膀,連忙解釋的說道:“震之,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們是討論過的,都知道這次事情是大水沖了龍王廟。我們如果怪你,就不會推薦你加入同盟會了。”
吳紹霆緩緩點了點頭,臉色釋然,說道:“我自然知道諸位都是明曉事理的人。那敢問,諸位提及這件事,莫非需要我從中幫忙嗎?”
胡漢民嘆了一口氣,說道:“沒錯,李福林雖然擅自背離計劃行動,但畢竟是行動未遂。更何況他是孫先生親自邀請加入同盟會的,而且其人在廣州一帶的綠林勢力中頗有號召力,對我們日后的革命行動還是有價值的。”
吳紹霆聽到這里,心中已然明白了,他微微笑了笑,說道:“展堂兄莫非是需要小弟設法將李福林同志救出來?”
胡漢民笑著點了點頭,說道:“正是如此。不知……震之會不會有為難之處。”
吳紹霆沉思了片刻,輕嘆了一口氣,說道:“有希望,畢竟我事先教過李福林只說自己是為了勒索錢銀,如果李福林照我的話交代了,那這件案子就是尋常勒索的小案子,不會引起上面的關注。”
這時,黃興帶著難色補充了一句,道:“震之,其實李福林一直在被廣州三個縣聯名通緝,已經是懸賞五千塊了。”
吳紹霆倒吸了一口冷氣,愕然道:“什么?他有案底了?”
黃興無可奈何的點了點頭,說道:“是呀。不過他的案底并沒有牽扯到革命,多數是他以前行劫的罪責。”
吳紹霆再次陷入了沉思,神色漸漸凝重了起來。他起初以為李福林的事很容易解決,可是卻忘記了李福林以前還打劫過鹽稅局!他現在倒是沒有把握了,除非劫獄,不過劫獄這種事要做也是同盟會來做,自己怎么可能親自參與!
胡漢民看到吳紹霆的臉色,嘆了一口氣,說道:“震之,我們能想的辦法都想了,為今之計,還是覺得震之你比較合適執行這次任務。畢竟李福林同志是你抓捕的,官府對你最沒有防范之心。李福林同志雖然有些痞性,可震之你也說過了,他是那種忠肝義膽的好漢。如今同盟會十分需要他的號召來調動廣州各路江湖好漢,所以………”
吳紹霆怎么聽都覺得胡漢民是慫恿自己去劫獄似的,李福林能號召江湖綠林,可老子日后能號召幾個營的新軍呢!他沉了沉氣,覺得還是先試一試再說。
“這件事很棘手呀!不過,既然是為了革命大業,我愿意嘗試一番。眼下我需要一點時間尋思周密的計劃。”他鄭重其事的說了道。
他先把困難的話放出來,這樣即便失敗了也屬于情理之中,相反一旦成功了那就是顯得自己更加賣力。
“震之,果然夠義氣!”胡漢民大喜道。
“如果有什么需要協助的地方,大可與我們聯系。我們一定全力配合。”廖仲愷站起身來鄭重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