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登枝

第二十四章 事與愿違

繆鳳舞正鬧得不可開交,突然聽到這一聲喊,猛然回頭,便看到了她今天冒著生命危險來尋找的那個人。

啟嘉皇帝賁允炎面色溫和鎮定,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條線,穿一身朱紅圓領的龍袍,戴一頂忠靖冠,端坐在步輦的蟠龍雕花寶座上,神態安然,看著繆鳳舞。

連如山喊那一嗓子,衛淳返身便跪。那趙侍衛欲先將繆鳳舞摁跪在地上,結果繆鳳舞好一陣掙扎,連累趙侍衛也未能及時跪下。

“何事喧嘩?竟敢驚擾圣駕?”連如山走上前來,鐵青著一張臉,先看向繆鳳舞,接著質問趙衛兩位侍衛。

“皇上,這位姑娘…”

“朕聽到了…”賁允炎出聲,正要將事情奏給他的趙侍衛便馬上噤了聲,“這就是前些日子衛愛卿送進宮的女子嗎?她剛剛罵什么來著?南陳沒有一個好人?朕縱容臣子劫掠人口,是昏聵之君,是嗎?”

繆鳳舞一時激憤,口不擇言,將這位皇帝也罵在了其中。此時聽他這樣問,她便后悔了。如果真惹惱了這位南陳的皇帝,她不但出不了宮,連性命也會喪在這異國的深宮里。

情勢逼人,繆鳳舞一咬牙,跪在了賁允炎的御輦之前:“皇上明鑒,我本是魏國人,一直安然地生活在魏京昂州。偶被貴國尚書令之子衛淳見到,他便勾結匪人,趁我夜半熟睡之時劫我出京,并一路挾迫我來到陳國。更沒想到的是,我剛到逕州,就被倉促送進宮來。我本不是陳國人,便沒有在陳宮服役的義務,如果皇上乃圣明之君,就該放我出宮,讓我回到魏國去。”

繆鳳舞話音剛落,那衛淳便嚇出了一身的冷汗。賁允炎卻也不在此時與他計較,只管看著繆鳳舞:“哦?你抬起頭來,讓朕瞧一瞧怎么樣一個天姿國色的女子,值得衛侍衛如此大費周章地偷你回來?”

事情走到這一步,繆鳳舞也顧不得生死了。她坦然地仰起臉來,面對著賁允炎。

賁允炎瞇起眼睛,仔細地打量著繆鳳舞。倒是生得清眉秀目,膚白勝雪。只是她剛剛那一番纏斗哭罵,弄得她形容有些狼狽,發髻半散半落,凌亂地搭在肩頭,有幾綹頭發沾上她的淚水,就貼在她的面頰上。

這副模樣,再加上她的一場哭訴,很好地印證了她剛剛的幾句罵語---南陳人野蠻無禮,欺負了一位柔弱的魏國女子。

賁允炎安靜地看了繆鳳舞一會兒,突然抬手召來連如山,對他說道:“傳旨,封…”

“繆鳳舞。”連如山近前小聲地提示一句。

“封繆鳳舞為才人,送她去景霞宮惠妃那里吧。”賁允炎說完,屈指輕叩扶手,抬轎的幾位太監立即舉杠上肩,起輦前行。

賁允炎一道旨下,繆鳳舞錯愕地呆在那里---沒想到自己這一番鬧騰,沒能求到一個出宮的恩典,倒將自己進一步地推進了這座宮殿的更深處。賁允炎圣言一出,她從此后就是這后宮的一位嬪妾,到死都沒有機會再出陳宮了。

繆鳳舞心里一片冰涼,站起身追著那御輦跑了幾步,大聲喊道:“如果陳國是禮儀之邦,皇上就該送我回魏國去,強搶魏人入宮,難道陳國就沒人了嗎?”

賁允炎泰然地安坐在步輦之上,連頭都沒有回一下。衛淳怕繆鳳舞再鬧下去,被扣一個犯上的罪名,趕緊上前向她作揖:“恭喜繆才人,皇上洪恩,繆才人從此安享榮華,這可是好事。”

繆鳳舞此時最聽不得他的聲音,眼看著賁允炎的步輦越走越遠,滿腔的氣恨無處可發,回身甩手,衛淳又吃了一記耳光:“你這賊人!你誤我一生,我但凡有一口氣在,絕不饒你!”

衛淳理虧,又因為繆鳳舞如今身份驟升,他也不敢怎么樣,漲紅著臉站在那里。兩個奉旨送繆鳳舞的小太監上前施禮:“繆才人請吧,奴才這就送您去景霞宮。”

“誰是才人?我是魏人!你們都閃開!我回司制房去!”繆鳳舞知道自己此番再鬧不出個結果來,從此后身在陳宮心在魏,水深火熱的日子再難熬出頭。心底一把火越燒越旺,她已經完全不顧生死了,推開兩個太監,就往掖庭宮的方向沖。

兩個太監趕緊攔她:“繆才人不可沖動,抗旨不遵可是死罪…”

“讓你們的皇帝殺了我吧!我就是死了,魂魄也要飛回魏國去!”繆鳳舞一邊推搡著那兩個太監,一邊大聲地叫喊著。

賁允炎聞言,終于在進入景德宮前,回頭看了她一眼。而這時候的繆鳳舞,已經擺脫兩個太監的攔阻,正飛快地往掖庭宮的方向跑去。

“皇上…”連如山見她鬧得實在不像話了,便上前征詢賁允炎的意思

賁允炎勾唇一笑:“挺有趣的一個女子,好剛烈的性子,既入陳宮,又豈能放她回去?她未免太天真了。”

連如山垂目一想,便吩咐身邊的一個太監,跟在繆鳳舞的身后,追向掖庭宮去了。

繆鳳舞一路急奔,兩個太監隨在身后,因為沒有旨意,也不敢上前生拉硬拽。跑出內宮的時候,驚得守門侍衛一愣:“出什么事了?”

兩個太監也顧不上答話,一路跟在繆鳳舞身后,追著喊她:“繆才人別鬧了,快停下來!”

等到繆鳳舞終于沖進掖庭宮的那道門時,正遇上梁姑姑帶著小康子和幾個掖庭宮的太監,氣急敗壞地往這邊來。

兩個人迎上面,梁姑姑一把扯住繆鳳舞的胳膊。繆鳳舞正奮力往前沖,被她這樣一拽,一旋身就撞回了她的身上。

梁姑姑被撞得一個趔趄,更是惱恨得不行,抬手就打了繆鳳舞一巴掌:“反了反了!你這是不要命了!竟敢如此橫沖直撞地擅闖宮禁!快給我拿住她!”

她話音剛落,門外又跑進來兩個太監,氣喘吁吁地說道:“快…快住手!這是皇上新封的繆才人…”

梁姑姑倒是反應機敏,雖然心中難以置信,還是立即松了手,回頭等那追來的太監確認。

繆鳳舞趁這空隙,早跑了出去,奔至自己的住處,沖進屋里,關上了門。

“兩位公公,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梁姑姑簡直不敢相信,一個小宮婢膽大妄為,私闖宮禁,還能闖出來一個封號?早知道這樣,她年輕的時候也該大著膽子闖一闖不是?

“皇上剛封了這位為才人,賜她居住在惠妃的景霞宮,誰知道她竟不愿意,這可真是…”兩個太監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正要繼續去請繆鳳舞,身后再來一人。

這最后來的一位不緊不慢地一甩拂塵,揚聲說道:“別追了,皇上有旨,讓繆才人暫住司制房,什么時候她愿意了,再送她去景霞宮…”

眾人驚得瞪大了眼睛---哪有封了名號,還繼續住在掖庭宮的道理?

“愣著干什么?還不趕快去給繆才人收拾出一個屋子來?”那傳旨的太監瞪一眼梁姑姑。梁姑姑尚處在震驚之中,恍恍惚惚地跪下,接了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