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七章緩兵之計
第二五七章緩兵之計
太后韋榮慧這些日子心力交瘁。她這一生經歷了無數的風波,唯有這一次,是讓她感覺最艱難的。
她將自己一生的寶都押在行曄的身上,從小就悉心培養他,為了他早日登臨帝位而費盡周折。誰知道這才享受了沒幾年的尊貴日子,就開始不太平了。
她只要一想起行曄在她耳邊咬牙說“因果報應”那種語氣,她就渾身寒涼。雖然行曄從來沒有逼問她關于生母的事,但是她感覺得到,行曄已經見到清妃了,她努力想阻止那一對親母子見面,看來是徒勞無功了。
她恨馬清貴,恨繆鳳舞,恨清妃,恨所有令她失掉尊貴的顏面、令她難堪的人。但是她卻害怕行曄。
兒子是她一手養大的,她了解他。即便他不知道自己的生身之謎,因著一些舊事,他在心里一直也深深地記怨著她。如今更是知道了自己害他生母,偷龍換鳳的事,他心里積怨已久,怎么會輕易放過她?
她因為害怕而變得歇斯底里,她這一生什么大風大浪沒有經歷過?如果最后落得個慘敗收場。眼看著她痛恨的那個女子,在隱身蟄伏這么多年后,風風光光地回了皇宮,繼續當年的清妃神話,這樣的結果她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
最好的辦法,在被別人打敗之前,先咬死對方。先下手為強,這是她幾十年宮廷生涯總結出來最好的經驗,哪怕那個人是她一手養大的孩子。
但是她的心里卻很難過,如果她與行曄走到了針鋒相對、水火不容的那一步,當年她冒天下之大不韙,做下的那些事,豈不都是徒勞一場空?
還有未來,即便韋氏聯手趙、馬二人,能夠將皇上拉下寶座來,未來她又能依靠誰?
趙崧反復向她表露的意思,事成之后,要立惠親王行暄為帝,或者退一步,立皇四子行鉅亦可。韋太后自然明白,這兩個人都是趙崧掌握在手心里的,將來上了位,能不能尊她這個太后,那都是不好說的事。
她喜歡行鋒,可是即便那么一天,她也不敢扶行鋒上位。行鋒太像行曄,一身剛勇之氣。決不會受她或者韋氏的控制。更何況行鋒長大了,什么事都看得懂,他一定知道皇奶奶對他的父皇做了些什么事。
似乎于她而言,只有行鈺是可以依靠的。偏偏行鈺太貪玩,是一個扶不起來的阿斗,雖然腦子挺好用,可是說起當皇帝,大概跟行鉅那個腦筋不太清楚的孩子也差不太多。
她每日里思來想去,忐忑不安,雖然有娘家的人與她共進退,可是她依舊會覺得,失去了行曄,她便孤單無依了。
短短的兩個多月時間,一直注重保養的韋太后,眼角額頭愣是增添了許多的皺紋。
那晚,冷嬤嬤正在給她卸頭上的釵飾,她坐在妝臺前,從鏡子里看見自己的臉,似乎又多了幾條褶紋。她心煩到不行,“啪”地將鏡子一扣,斥責道:“卸個釵也要半天。看來你也是老了!趕明兒回家養老去吧!”
冷嬤嬤跟了她一輩子,對她的喜怒不定已經習以為常了,依舊有條不紊地做著手里的事,溫言答道:“奴婢就是死,也要死在太后的身邊,太后要是嫌奴婢人老手笨,打發奴婢去燒茶水,奴婢也是樂意的。”
韋太后就愛冷嬤嬤這張會說話的嘴,聽了她的話,怒氣也能消掉一半去。只是她嘴上依舊不饒人:“呸!果然是老了,凈說胡話!你要是死在哀家的身邊?還不得把哀家嚇死?你趕緊離哀家遠遠的……”
說話間,釵飾卸好了,頭發也梳順了,冷嬤嬤扶著韋太后往床榻上去。
韋太后的一邊身子剛沾著床沿,就有宮人進來稟報:“太后,繆貴妃在門外求見。”
韋太后一聽繆鳳舞來了,沒由來地渾身一抖,勉強鎮定一下,問道:“誰跟她來的?”
“回太后,只有茂公公一個人。”宮人答。
韋太后便轉頭看冷嬤嬤:“素梅,你說繆貴妃這一番深夜造訪,會是為了什么事?”
“這還用說?既然是茂公公跟著,必是皇上讓她來的。這樣的時候,皇上讓繆貴妃來見太后,必是要與太后講和的。”冷嬤嬤一邊說,一邊扯過一條發帶,給太后簡單地扎了頭發。
“講和?曄兒那牛脾氣,會派人來與我講和嗎?”韋太后心里稍稍有些歡喜,又不太敢肯定。
冷嬤嬤扶著她往外間去。邊走邊道:“太后英明,會看不透皇上的心思?無論是為了他的龍椅,還是為了多年的母子情份,皇上都應該親自來向太后賠不是。”
“他親自來?”韋太后搖了搖頭,似乎在說,你可真不了解我兒子,他能派個人來講和就不錯了,讓他親自來,那是不可能的事。
走到門邊的時候,韋太后突然站住了,好一會兒不肯邁出去:“素梅,你說……若真是講和,我能不能相信他?我要不要接受?”
冷嬤嬤看著她膽戰心驚的樣子,暗下嘆氣:“要不要接受,端看太后的心嘍。”
紗櫳一掀,燈光撲在了太后的身上。她瞇了一下眼睛,往外看的時候,就見繆鳳舞一襲豆綠的夏衫裙,清清爽爽地站在門口。
見她走出來了,繆鳳舞款步迎上來,跪在她面前:“臣妾給太后請安,深夜來訪,打擾太后歇息了。請太后恕罪。”
太后低頭看繆鳳舞。她最后一次見這個女子,是小皇子早產的那個晚上。這個小女子渾身是血,一雙手死死地護著自己的肚子,毫無知覺地癱躺在地上。
過了好些日子,太后想起當時的情景來,依舊沒有辦法擺脫那種惶惶無助的驚恐。她縱然恨繆鳳舞,也沒有打算要害死自己的皇孫。她跟行曄一樣,滿心期盼一個小生命的降臨,擊碎外間那些謠言,給她新的希望。
后來因為打探不到小皇子的死活,韋太后經常在夜里夢見繆鳳舞躺在血泊里的情景。醒來時總是一身的冷汗。
如今繆鳳舞安好地跪在她的面前,除了人比以前蒼白消瘦,倒是看不出其他的不妥來。太后見了繆鳳舞,最著急問的就是小皇子的死活,可是她知道繆鳳舞不是為這個來的,如果行曄有意要瞞她,即便她問了,繆鳳舞也不見得會答。
于是她端了端身姿,穩聲道:“倒是算不上打擾,哀家也沒有睡下。哀家只是奇怪,你這關在疏竹宮里的人,怎么會到我長春宮來呢?”
韋太后沒有讓繆鳳舞起身,繆鳳舞便繼續跪著,答道:“臣妾是奉皇上的旨意,前來探望太后。皇上近日事務纏身,實在脫不開身,又擔心太后的身體,便遣臣妾代為問候。”
“哦?”韋太后心里高興,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來,“后宮可以代他探望哀家的人多了,為什么單單找你這戴罪之人?”
繆鳳舞暗地里咬牙,卻不得不笑著答道:“正因為臣妾是戴罪之身,就更應該多替皇上分憂,以贖臣妾的罪過。”
兩個人一番不痛不癢的廢話,倒是把尷尬的氣氛緩和了幾分。太后臉色好看了一些,讓繆鳳舞起身,賜了座,上了茶。
繆鳳舞一一謝了,坐在太后的右手邊上,看著太后說道:“好久未見太后,臣妾怎么覺得太后好像清減了許多?是不是夏天熱?胃口不好?”
韋太后搖頭:“胃口不好,心緒也不佳,哀家老了,大概也經不起幾日折騰了。”
“要么都說母子連心,太后心緒不佳,皇上近日也不甚開心呢。臣妾昨兒乍一見了皇上,也是吃了一驚。皇上整整瘦了一圈。憂心忡忡的樣子,實在是讓人著急。”繆鳳舞一步一步地引著話題。
韋太后聽她這樣說,倒是挺有感觸的樣子:“唉……他小時候就是那樣,沒人照看著,他就不吃飯不睡覺,過得不像人樣子。”
繆鳳舞趕緊點頭:“到底是太后一手養大,還是太后最了解皇上。那些奴才們再忠誠,終究比不得太后貼心。”
韋太后一聽這幾句,心里一難過,眼眶就有些濕。她趕緊低頭裝喝茶,深深地吸氣,將淚意忍了回去。
繆鳳舞正仔細地觀察著她呢,見她這個樣子,心知今晚這一趟不會白來。于是她開口道:“太后,臣妾有幾句心里話,能不能私下里講給太后聽?”
韋太后放下茶盞,揮了揮手,冷嬤嬤便帶著宮人們退下了。
屋子里只剩下韋太后與繆鳳舞兩個人,繆鳳舞便站起身來,來到韋太后的面前,重新又跪了下去:“太后最了解皇上,知道皇上是個什么脾氣。他知道自己這些日子冒犯了太后,心里一直在反省。可是他又怕親自來,太后見了他分外生氣,便遣臣妾過來,代他向太后賠個不是。臣妾知道,太后一向最疼皇上,也不會認真跟皇上計較的。臣妾就代皇上向太后叩頭了,對不起。”
繆鳳舞說完,很鄭重地給韋太后磕了三個頭。
韋太后受了她的頭,卻搖頭笑道:“你這個三個頭磕得委屈不委屈?你不恨我嗎?”
繆鳳舞被問住,一時不知道如何答話。若從她本心來說,她是恨韋太后的。若不是韋太后死活要拿住她,揭了繆鳳剛那件事,她怎么會早產?她的兒子怎么會在魚缸里養兩個月?
可眼下不是計較她個人愛恨的時候,她便平靜地答道:“鬧來鬧去,不過是家里人的那些事,沒有什么結是解不開的。”
“哦?”韋太后又笑,“你敢說,皇上他不恨我嗎?”
昨天欠更,今天更九千,補上嘍.(__)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