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啟秀家所在的蓼葉澗,地處檬子公社和桃源公社的交界位置,也是靠近秦地的邊緣所在,從陳安的舅舅耿玉福家所在的徐家溝出去,還有三十多里地。
連上從石河子村到徐家溝的二十多里地,那就是五十多里地的距離。
山道崎嶇難行,哪怕身為攆山人,腿腳靈便有耐力,這也不是六七個小時就能趕到的。
何況,這不僅僅是領著宏山去看妹兒,也是一次出獵。
因為他知道,過了徐家溝,想要抵達蓼葉澗,最近的路,是穿過一大片原始青杠樹林,那是個值得好好探尋一下的地方。
如果從別的地方繞行,路程更遠,沿途有幾個山村,周邊想要找到點東西,也挺難。
反正一天一個來回,挺難辦到,還不如就直接沿著山里的采藥人、攆山人走出的小徑直接穿過那大片原始的青杠樹林,說不定還能打到點小獸之類的東西。
這是個挺遠的地方,兩個村子的人,在這年頭,很難有什么交集。
宏山能跟鐘啟秀認識并結親,在陳安的記憶中,是宏山到檬子公社趕場認識的。
之所以會跑到那么遠的地方趕場,還得益于宏山在的畜牧站工作的姐丈認識的一個縣城老板。
這人相中了檬子公社那邊的一棵古銀杏樹,想要弄回來到家里邊栽種。
山道車子難行,有一段路必須得人工去抬,需要十多個身強力壯的人幫忙,這一趟往返,一人就能得到五十塊錢。
需要四天的時間,能得到這么些錢,也算是好事了。
宏山的姐丈自然不會落下宏山,而宏山也確實有一把好身體,有好力氣,也就跟著去了。
誰又會想得到,他這趟過去,順帶找了個媳婦回來,那也是緣分。
其實陳安心里挺忐忑,不知道因為自己提前讓他們相遇,會有怎樣的結果,還會不會像上輩子那樣結緣?
兩人動身得早,打著手電走了大半個小時的山路,天才蒙蒙亮。
大概是因為心里想賺錢的緣故,陳安心里其實挺期待一路上走著走著就能碰到個值錢的野物,哪怕是豹子野狼之類都行。
奈何,一路上,護衛在兩側的來福、如意和領頭的招財、進寶,都沒有出聲,四處一片靜謐,只是在天亮的時候,林子里才熱鬧起來,但所能聽到的,大都是嘰嘰喳喳的此起彼伏的鳥叫和撲棱翅膀飛起的聲音。
早上九點過后,兩人路過徐家溝,陳安本想領著宏山到舅舅家看上一眼,但是,到了那顯得破敗的土木小院前,發現院門緊閉,應該是一家子都出去上工了,他也只能作罷。
上輩子隨著李豆花到過蓼葉澗,都是好多年前的記憶了,陳安腿腳不靈便,再沒有外出過。
出了徐家溝,路途就變得陌生,為了避免自己信誓旦旦地領著走的路出錯,他還是找了遇到的去積肥的徐家溝人,問了蓼葉澗的大概方向,然后領著宏山一頭扎進越走林木越茂密的深山之中。
漸漸地,深溝大壑變得復雜,山里的河流交錯,到了密密匝匝的青杠林里,透過間隙,能看到山鷹就迎風以精妙的控制懸停在空中。
臨近中午的時候,兩人在山澗邊攏了柴火,烤了火燒饃吃過,又喝足了水,陳安提醒道:“蛋子哥,再接著往下走,路就更難了,估計野物也會比較多一些,要打起精神,多注意點哈!”
“曉得!”
宏山掬水在臉上狠狠地搓洗了兩把臉,弄得噗嗤噗嗤的。
估計是想著今天要去看妹兒,他心里興奮,晚上的時候睡得不安穩,天亮起來以后,陳安才發現他眼皮浮腫,眼睛里也帶著血絲,精神狀態不是很好。
“蛋子哥,要不還是算了,隔的距離太遠了!”
陳安試探著說,他多少覺得還是順其自然更好些。
“說哪些,只要妹兒不錯,再遠些我也甘心!”
宏山笑著反問:“這路都走了一半了,你覺得我是那種隨隨便便就打退堂鼓的人蠻?該不會是你娃兒哄我吧,是不是你根本就不知道有這么一個人?”
“我哄你做啥子嘛?”
陳安微微搖頭,笑著提醒道:“再檢查一下槍,過去這一路,都是深山老林了。”
兩人低頭各自檢查著手中的槍械,確定沒問題后,也不再是挎在肩上,而是用手提著,然后放慢些速度,開始在老林里穿行。
這片地方,青杠樹太多,青杠籽脫落掉在地上,總會招來不少在里面翻拱的野豬。
上一次陳安和李豆花到這里的時候,僅僅是一路穿行過去,就在里面遇到過兩群群勢不小的野豬。
有了野豬,能捕食野豬的猛獸自然也不會少。
所以,陳安也就不是為了趕路而趕路了。
兩人一路小心地在林間穿行著,眼看臨近下雪,青杠樹的葉子早已經枯黃掉落,在地上落下厚厚一層。
晚上的霜凍,還有不少水汽,讓這厚厚的落葉變得柔軟,踩上去的時候,聲響并不大。
反倒是太陽出來,溫度上升,將那點水份蒸干,這些葉子就變得干脆了。
別說是陳安和宏山,就連腳步更為輕盈的四條獵狗一路走過,都不可避免地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響。
而且,有這些樹葉遮擋,就連地上的蹤跡也難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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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在林子中穿行了一個多小時,除了看到過兩處被野豬翻拱過的地方,愣是連長耳都沒看到一只。
很多野物的嗅覺、聽力,并不比獵狗差,早被這些聲響驚動,遠遠地避開。
也只是枝頭的松鼠和鳥雀顯得有些囂張。
當然,陳安也并不是一無所獲,在一片山石林地里,還是被林間散發出的麝香氣味吸引,專門去探查了一下,在山石間的松針上,看到了新鮮的獐子糞便。
他能確定,這里有一只香獐子被提前驚走了,而且是一只雄性獐子,不然不會有那么強烈的氣味,隔老遠都能聞到。
不刻意追趕,香獐子并不會跑得太遠。
考慮到要先到蓼葉澗,兩人決定回來的時候再打。
特意好好觀察了一下周邊山形地勢,記住這個地方。
接下來,一路沒有出現任何異狀地穿過那大片原始山林,到了外圍,山間的路徑漸漸多了起來。
路多,自然是山里人經常走過所致。
沒什么人干擾的地方,尚且見不到野物,到了這地方自然就更少了。
卻沒想到,在山坡一棵還有零星幾個柿子掛著的柿子樹上,四條跑在前面的獵狗出聲后,陳安看到一只飛快從樹上竄下來逃跑的果子貍。
這可是皮油都值錢,而且肉很鮮嫩的好東西,他哪會放過,當即沖著獵狗發出指令。
四條獵狗狂奔著追了出去,在林木間靈活穿插,沒多長時間,吠叫聲從兩百米外傳來。
兩人也提著槍一路緊趕過去,見到果子貍被四條獵狗圍堵在一棵葉片落光的青杠樹枝頭。
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了,只是陳安抬起雙管獵槍,瞄準了開上一槍的事兒。
就在樹下,兩人扒了果子貍的腸肚,分喂給獵狗,其余的裝布袋里面背著,準備帶回家后再剝皮取油,然后繼續趕路。
到了下午三點多的時候,兩人到了山澗中,聽到側面大片毛竹林里有當當當的敲擊聲音傳來。
只知道大概方向,路徑記不太清楚的陳安想了想,領著宏山朝竹林找了過去,想要問問路。
許是聽到竹林里傳來腳步聲,林間的響動一下子沒了。
等兩人順著竹林爬到半坡的時候,才看到一個長相清秀的姑娘,正手持條鋤,警惕地打量著兩人。
看到這人的時候,陳安愣了一下,笑著問道:“妹兒,請問一哈,蓼葉澗啷個走?”
陳安萬萬沒想到,自己專門找過去問路的人,居然就是鐘啟秀。
雖然時隔多年,但陳安依舊能一眼認出來。
這還真是巧啊!
順著竹林山坡上來,兩人看到竹林間四處有挖掘過的痕跡,一看就知道,她這是在挖冬筍。
冬筍一般指的就是毛竹的竹筍,生長于農歷十月至春節前后,它藏于土中,地面上難以發現它的蹤影。
要找筍的熟手,才能準確找到冬筍的位置。
山里竹子不少,幾乎每個生產隊周邊都能看到不少,作為至鮮至美的食物,山里人對它們太熟悉了。
剛才的聲響,應該是鐘啟秀尋找冬筍的位置,敲擊竹竿發出的聲音。
這在山里,被戲稱為敲竹杠。
這是尋找藏于地下的竹筍的一種方法,聽聲辨位。
挖竹筍有經驗的山里人大都知道,用工具敲打竹根,竹筍生長的區域會有明顯的震動。
如果土壤下面沒有冬筍,出現的震動和回聲就沒有異常。
如果土壤下面有空洞的聲音,下面就會有冬筍。
當然,這些是相較于藏的嚴實的竹筍而言,在這個季節,仔細觀察的話,已經能發現有的地方,土壤被冒頭的竹筍頂得隆起或是有裂了,尋找起來,并不是特別麻煩。
鐘啟秀沒有回答兩人,反倒是林子上面有另一個姑娘快步走了下來。
到了鐘啟秀旁邊后,那姑娘打量著兩人,說道:“順著竹林下邊的山路一直往左邊走,翻過山梁岔到一條河邊的大路上,順河一直往上走,到了那面石崖上淌水的地方,拐往右邊一直走,山溝里的那個村子就是。”
這個姑娘就長得結實了,那身板,不比瞿冬萍差,看上去孔武有力。
這大片毛竹林里,就只有她們兩人,也顯得很是提防。
“謝了哈!”
陳安沖著兩人道了聲謝,看看鐘啟秀,又看了看癡癡盯著鐘啟秀看的宏山,拽了他一把后,轉身往竹林下邊的山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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