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巴山獵耕記

第349章 滔天

陳安回到半路的時候,山里就忽然起風了。

那風來得猛烈,一陣比一陣強。

山頭上的樹木被掀得狂亂搖擺,在一次次的回彈中折斷,葉片都被翻卷起來,更有枝葉茂密的樹木在搖晃中,直接從樹椏位置劈開,甚至傾倒。

田地里那些已經長到有人腰那么高的包谷,被狂風卷著,葉片獵獵作響,相互擊打中變得“披頭散發”,那就是一種百般不情愿而被強了的感覺。

他抬頭看看天邊冒出來的黑沉云彩,暗道:果然來了。

還是和上輩子看到的那樣,突然的狂風大作,緊跟著就是突襲的暴雨。

見狀,陳安直接就跑了起來。

回到盤龍灣的時候,正好看到狂搖不止的竹林里圓圓和滾滾竄到山坡上來。

它們的活動范圍,已經不再局限于竹林,開始在圓圓的帶領下往山坡樹林里鉆。

許是被竹林的狂烈聲響驚嚇到了,兩個小東西咿咿叫喚著,像是不知道往什么地方跑,很顯然,它們也覺察到不好的情況下發生而有些驚慌了。

陳安撞見的時候,它們已經爬到山坡上。

兩個小東西沒有自保能力,不能讓它們就這么隨意亂逛,而且,到了山里,也遠沒有在自家安全。

除了那些會要了它們命的野物,在這季節,還有那些會傾倒的樹木,會滾落的山石,滑落的大片稀泥和一條條奔騰在山間,像是能吞沒一切的滔天河流。

不知道這三個月的六場大暴雨引發的一次次洪澇,會吞沒掉多少生靈。

這一旦讓它們跑丟,很可能就再也回不來了。

“圓圓……滾滾,果賴!”

陳安在路上沖著兩只熊貓大叫。

聽到喊聲,滾滾停下腳步,轉頭看著陳安,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樣,咿咿叫了幾聲,迎面就從山坡上跑了下來。

而圓圓卻不一樣,它只是回頭看了一眼,又轉身往山坡上的山林里鉆,這小家伙,喂養了不少時間了,總是顯得有些生份。

看到這樣,陳安不得不順著小路跑上去攔截,將它強行抱了下來。

它還不樂意,兩只爪子不停地抓撓著陳安的手臂的衣物,奮力地搖晃著腦袋并扭動身體,抬起一雙后腳來蹬陳安箍著它的手臂,試圖掙脫出來。

陳安可管不了那么多,抱得更高一些,雙手抱得更緊些,讓它的一次次踢蹬落空。

跟在陳安身后來回奔忙的滾滾見狀就不樂意了,看著陳安抱著圓圓往盤龍灣跑沒有管它,它跟著跑了一段,就不走了,爪子瘋狂地摧殘著路邊的一棵小樹,不斷地叫著,見陳安不回頭,它干脆一屁股坐了下來。

陳安回頭看見,看著明顯生氣的滾滾,只得苦笑一聲,轉身迎回去。

小家伙倒是機靈,看到陳安回來,立馬翻滾著站起來,跑到陳安面前,人立起來,抱著陳安腿腳就往上爬。

長大了不少,陳安現在已經沒有辦法再像之前那樣,一只胳膊下面夾著一個就走。

滾滾爬上來,他也不管,只要能扒得住,一次性帶回去也挺好。

爬人這方面,滾滾又比圓圓在行多了,扒拉著陳安的腿,拽著手臂上的衣物,一下一下地往上躥。

它一雙前爪很快搭上陳安肩膀,后腿蹬了幾下,勾到了陳安腰間的皮帶,被它踩得往后翻卷,成了很好的落腳點。

它就這么站著,鼻子沖著陳安腦袋嗅了嗅,然后下巴直接磕在陳安頭頂,跟著就享受地叫了起來。

這模樣,像極了一個賴著要讓陳安背的孩子。

見它扒穩,陳安這才快步朝著盤龍灣趕,到了院里,他直接將兩個小東西送進倉房,把門給關上。

它們也安分,到角落里坐著,依偎在一起,倒是不打不鬧。

馮麗榮在耿玉蓮的幫忙下將晾曬在外面的那些草藥,一點點地收撿起來,往樓上送。

那些木架、簸箕已經在二樓支棱起來。

到了現在,她們知道將有一場大雨要來了,只能將東西送到樓上晾曬著。

安置好滾滾,陳安也去幫忙收拾。

藥材收拾完畢,陳安想了下,在青溝的瞿冬萍和兩個侄女,也有必要交代一下。

陳平在茶廠,碰到這種雨天,茶自然是采不了了,主要是茶園的管理,各種險情和排水處理,他顯然是回不來的。

家里面沒有個男人幫忙招呼著,她其實也挺難。

“老媽,你專門到我嫂子那里去交代一聲,讓她注意兩個娃兒,不能放她們到水邊去耍,老實呆在屋頭。

另外就是,抓緊時間,將屋子的陰溝清理出來,到時候不要放了積水,她自己也要小心,屋頭的牲口關好了,不要放出來亂跑……一定要管好了,好好問下,有啥子需要沒得,讓她盡管跟我說。”

陳安沖著耿玉蓮一一叮囑,頓了一下,他接著說道:“干脆你就在那邊幫忙招呼著,不要急著回來了,家里邊有我。”

耿玉蓮已經知道是怎么回事兒,沒有多說話,忙著往青溝趕。

而陳安則是拿來藤繩,到后山崖頂上找棵樹拴好,在身上捆了下降繩結,到崖壁上,將那一群群蜜蜂的巢門調小,防止雨水灌入蜂窩,傷到這些蜜蜂。

然后,他又提著鋤頭,房前屋后預留的排水溝清理出來,又到竹林里砍了些竹子回來。

家里的事情,算是忙得差不多了。

眼看著陳子謙還沒回來,他跟馮麗榮交代一聲,帶上蓑衣斗笠,往大村子跑了一趟。

陳子謙、宏元康等人,正在指揮著大家從危房里搬出來,豬牛羊歸圈,各自掏好自家的陰溝排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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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安轉了一圈,找到陳子謙:“老漢,還有幾家屋子情況不太好的,要搬一下,走,我跟你說說,是哪幾家!”

“我一家家打過招呼了,覺得不穩妥的就讓他們搬,甚至協商住到別人里面,但這些狗日勒不信,說我小題大作,麻批,管不了那么多!”

陳子謙這一通忙活下來,多少有些氣急敗壞,都忍不住罵了出來。

總有些人不聽勸,事情難辦。

“有點耐心,再去說一遍……”

陳安沖著他不無安慰地笑了笑,領頭前行。

陳子謙嘆了口氣,也跟上了上去。

陳安直接領著他在那幾家最先出現房屋倒塌的人家去了一趟,再次勸說一遍。

然后他發現,這些人的固執超出他的想象。

或許,只有等災難真的來了,他們才知道厲害。

只能等雨水給他們點教訓再說了。

然后,陳安又領著陳子謙到了村口河邊。

記憶中,順河而來的洪水,就是從最淺的那個彎拐處沖出來的,讓陳子謙組織人手,搬石頭、沙袋,打樁進行阻擋。

再有就是那些牲口。

豬、牛還好說,數量少,關著喂也能解決。

去年剩下的谷草、包谷草還有不少。

但羊就不行了,五六十只羊,就是五六十張嘴,需要的草料不少,而且,吃過青草后,它們就更不愿吃這些干草了。

還不如就像上輩子那樣,直接趕上山,關山洞里,安排人手每天出來在山上放一下,帶著火槍看守防止野獸。

他細細地回想著上輩子的各種情況,幫忙一一做出安排。

河里的水越來越大,越來越渾濁,天空的烏云已經來得很近,山風依舊很大。

陳安在自己能想到的事情都進行安排后,加入了防止水流倒灌進來村子里的事情中。

之前一個個懶洋洋的,但看到那河水越發洶涌的樣子,也都不敢大意了,搬石頭的搬石頭,裝沙袋的裝沙袋,還安排了十多人去砍樹來進行加固。

就在那幾處缺口臨時堤壩堪堪擋起一米高的時候,雨來了。

一來就是豆大的雨點一顆顆灑落,落到地上,打得塵土飛揚,落到身上,也都有疼的感覺。

緊跟著,天空像是有了妖魔出現一樣,黑乎乎的云彩壓了下來,很低很低,仿佛一伸手就能摸到一樣。

遠遠看去,是真能看到云層中的雨水,像是一道道灰蒙蒙的瀑布一樣,傾瀉下來。

在狂風的席卷下,雨點亂飛亂撞。

一個個忙著回去避雨的人,發現沒跑出幾步,身上已然濕淋淋的了。

雨水中帶著透骨的寒,身上雞皮疙瘩立刻就擰了起來。

能做的已經做了,陳子謙等人也忙著跑回公房里避雨,一幫子人就站在門口、窗子邊,看著場子上分分鐘變得全是泥水,雨滴砸落地上,將泥水濺起老高。

屋頂的雨水順著挖溝嘩啦啦地淌下來,用水桶放屋檐下,不過三五分鐘,一桶水已然接滿。

村子里,一家家的陰溝里仿佛憑空多出的一條條小河,不斷地奔流匯集。

最讓人觸目驚心的是,那河流的水,像是憑空漲高了一米多的樣子,裹挾著泥沙,變得渾濁不堪,甚至都有些發黑。

山溝里沖出來的枯枝雜草,在水中翻卷,還有裹挾著不小的山石,翻滾中都能聽到撞擊的聲響,聲勢駭人。

小小的溪流,仿佛瞬間有了江河的洶涌,能翻起老高的浪花。

這個時候,陳子謙在看著陳安,宏元康、宏山、會計、婦女主任等人也在看著陳安。

他們都沒想到,陳安會提醒得那么及時,像是未卜先知一樣。

就這樣的大雨,若是領著人出去上工,牲口任憑其在山溝里亂鉆,孩子任憑他們瘋跑……這后果難以想象。

而在半個小時后,杜春明、韓學恒和公社的一幫子人,也站在桃園鎮外邊的河邊,看著那滔天的洪水,一個個面色驚駭。

杜春明和韓學恒沒開會就讓人到各個生產隊通知進行洪澇防控,為了這事兒,早會的時候,那些覺得不會出什么大問題的人覺得是在小題大做,在會議室里吵了不少時間,直到大風刮起,一個個的聲音總算小了下去。

終于解脫出來的杜春明和韓學恒聯系了武裝部的張升,開始讓各家各戶小心洪澇。

沒多長時間,暴雨來臨。

此時,一幫子人站在河邊,看著里面沖來的浮財,面色很凝重。

那是不知從哪里沖來豬、羊,甚至還有在里面毫無反抗能力的水牛,有屋頂、門板、椽柱……甚至還看到有人在水浪間隱隱一現,就沒了蹤影。

恐怖!

“杜哥,你在公社鎮守,通知下游城鎮,我領兩個人,到各個生產隊去看看!”

韓學恒心里難以放心:“雖然派人送去通知了,但不看上一眼,心里邊始終不踏實!”

杜春明點點頭:“路上小心點,尤其是經過的那些溝溝坎坎,要特別注意,水太大了……這次,我們都得感謝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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