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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安和蘇春貴都沒有去診所當面詢問蘇同遠,而是站在門口,聽著孫世濤問詢,事情辦得不偏不倚,這樣得出的結果,蘇春貴自然無話可說。
一開始的時候,楊連德的那些話,蘇春貴是不相信,但他也心里有鬼,蘇同遠被黑娃子傷成那樣,加之手頭缺錢,再有楊連德那一番話,他忽然萌生了面對這種困局,找人兜底的事兒。
這種事情,他一個大男人不好開口,但吳巧花不一樣,只要有些許可能,就沒她說不出口的。
所以,蘇春貴首先想到的就是讓吳巧花去鬧上一通,看能不能從陳安那里分到些錢,以解燃眉之急。
他拿捏不準蘇同遠有沒有資格分那黑娃子一份,但不妨礙試一試。
只是,他沒有想到,吳巧花在楊連德有意無意的引導下,竟然將事情鬧到如此嚴重的地步。
以莫須有的事情,到別人大門上咒罵,不但沒討到任何好處,把一家子的臉都丟光了,還將陳安一家子都得罪了。
現在,他也只能細細說跟孫世濤說了楊連德到他家里說過的那些話,確實滿是攛掇的他們兩口子來找陳安麻煩的意思。
不難聽出,他依然有推諉的意思。
都這種時候了,還是不愿承認自身的問題,聽得一旁的陳安連連搖頭。
然后,蘇春貴看向陳子謙:“隊長,這事兒真不能全怪我,要不是楊連德攛掇,也不會發生今天這種事情……看在是一個村子的人的份上,能不能借點錢應應急,我要是有了,第一時間還你!”
陳子謙沒作回答,只是瞇眼看著他,毫不猶豫地搖搖頭。
蘇春貴的神色一下子變得黯然,像是失了魂魄一樣。
“就像我家幺兒說的那樣,不敢借,也不愿意借!”
陳子謙深深吸了口氣:“在之前,你可是我們石河子村唯一有工作的人,這么些年下來,不曉得你是啷個弄的,混成這種樣子,連兩百塊錢都拿不出來……我看你一天天紙煙就抽得挺香。
按道理來說,你應該是石河子村日子過得最好的那一層人。
好歹也在林場做了這么些年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我建議你去林場想想辦法!
如果沒有今天這種事情,伱來找我商量,我可能就答應了,就像你說嘞,都是一個村子的人。
可是,我倒是把你當成一個村子的人,你呢?你們家呢?
我看到的只是忘恩負義,不管你啷個想,我都不可能借!”
說完后,陳子謙就不再看他,回頭沖著孫世濤說道:“特派員,那明天就靠你了。本來倒也不是多大的事情,憑這點事情,也沒法把人怎么樣,但事關清白,要是不弄清楚了,我也不好做人,他楊連德公開道歉,那是必須有的。
如果辦不到,只能是我親自找上門,不把他捶個半死我不姓陳。”
“這我曉得,正好這兩天也沒得啥子事兒,我明天就往你們石河子村跑一趟,把這個事情給處理一哈。”
孫世濤滿口答應下來。
已經得到想要的結果,陳安、陳子謙和宏元康沒有在鎮上過多停留,和孫世濤打了聲招呼后,忙著往家趕。
等回到石河子村,都已經晚上十點多了,宏元康原本想要直接回家的,但一聽陳子謙說有熊掌,而且被馮麗榮做得很好吃,當即決定要到盤龍灣跟陳子謙喝上兩杯。
這頓晚飯吃結束的時候,都已經是晚上十二點多了。
大雪天的,陳安睡得晚,這兩天收獲也不菲,他本打算睡個自然醒,好好休息一下。
沒想到,第二天還是被院里的狗叫聲驚醒,沒一會兒,馮麗榮跑上樓來:“安哥,睡不成懶覺了,公安特派員都已經從鎮上趕來了!”
陳安伸了個懶腰,翻身起床:“幾點了?”
“差不多有九點了……”
馮麗榮一邊說著,一邊打開衣柜,很快遞了一套干凈的衣服給陳安。
“來得挺早!”
陳安忙著穿衣下樓,到院門口將孫世濤請進屋子。
陳子謙也起來得慢,聽到外面的動靜才起床,從臥室里出來的時候,馮麗榮和陳安已經招呼孫世濤在壁爐前坐下喝茶。
“特派員,你來得好早,我還想著估計要到下午!”陳子謙揉著惺忪的眼睛打招呼。
孫世濤也笑了起來:“我可是想著要在你家吃中午飯才來那么早嘞!”
馮麗榮很認真地說:“那還不簡單……孫哥,想吃點啥子?”
孫世濤愣了一下,連忙說道:“我開玩笑嘞,就隨口說說。”
“來者是客,何況你還是來幫我們家嘞,這頓飯那是應該的,也是必須的……外面天冷,要不,中午吃火鍋,那樣暖和些?”馮麗榮很會來事兒。
“不太好吧……”
孫世濤有些猶豫。
“那有啥子不好的嘛,只是一頓飯而已,就這么定了!”
陳安一錘定音:“要我說,倒不是啥子幫不幫嘞,孫哥,我這人你還不了解蠻?我是自從叫你一聲哥的時候,那就是把你當兄弟伙了,在自家兄弟家里邊吃頓飯,還用客氣?”
孫世濤聞言,笑了起來:“本來已經想回去了……既然你這么說了,行嘛,那我就等著在你家吃了這頓飯再走,弟妹做廚的手藝,那是相當了得的,好不容易碰到這么個機會,不吃也虧啊!”
“這就對了撒!”
陳安說完,才忽然反應過來,問道:“孫哥,你都還沒有到大村子,啷個就想著回去了?”
孫世濤點頭道:“我已經到過大村子了,過來就是跟你們說一聲,事情已經辦妥!”
陳安和陳子謙相視一眼,有些莫名了。
說好的公開道歉,爺倆都還沒去大村子呢,怎么就辦妥了。
卻聽孫世濤接著說道:“我今天一早就趕過來了,先到大村子楊連德家里說事兒,你們猜猜是啥子情況?”
陳子謙和陳安異口同聲地問:“啥子情況?”
地方偏僻,爺倆都才剛起床,村子里的事情,知道得總會慢一些。
孫世濤搖頭嘆息道:“那楊連德躺在床上,爬不起來了咯。”
陳安一家子,神色都變得古怪起來。
卻聽孫世濤接著說道:“昨天晚上,你們從大村子離開以后,楊連德家就鬧翻天了。開始是他兩個兒媳拿著楊連德一陣咒罵。
后來,都半夜了,楊連德的婆娘聽說楊連德還給吳巧花家送去了五塊錢,心里邊不舒服,忍不住念叨了楊連德幾句,說他還有閑錢拿出來干這種攛掇人的事兒,問他是不是跟吳巧花有一腿。
結果,滿心怒火的楊連德跳起來,在床上就把他婆娘給打了。
這動靜弄得挺大,隔壁兩個兒子家被驚動,爬起來一看,自家老媽鼻子被打得鼻青臉腫,也忍不住了,將穿著條褲衩的楊連德拖起來打了一頓,從屋里打到屋外,推搡中,楊連德栽了一跤,右大腿骨頭斷了……
我今天到他們家的時候,他還躺在床上干嚎,后面還是我出面了,他大兒子才去村子里找了個草醫,幫忙包扎捆綁一下。”
自作孽不可活啊!
陳安聽到這么個結果,心里一陣暗爽。
他是萬萬沒想到,他們爺倆還沒去收拾楊連德,楊連德反倒先被家人給收拾了。
“我還是跟楊連德和他兩個兒子都說了事情經過,這個事情,確實是楊連德做得不是。楊連德悶聲不說話,但他兩個兒子都挺明事理,說是老東西確實害人,都對楊連德做的那些事兒表示不齒。
人都已經被傷成那樣了,我也不好再將人叫到場子上公開道歉,只能是敲鐘,召集了村里人,把吳巧花也給叫來,念了蘇同遠說的那些話,已經跟到場的人說清楚,這事兒不怪你們家,純粹是他們做得不應該。
哎喲,你們不曉得,當場就有不少人,指著吳巧花咒罵,被罵得不敢還口……事情也只能這樣了,反正都曉得,不是你們家的問題。”
孫世濤說了事情的經過,轉而問道:“陳叔、兄弟伙,這件事情就到此為止了,你們沒得意見撒?”
陳子謙當然樂于大度:“那吳巧花,一張破嘴,這些年不曉得得罪了多少人,被罵得不敢還口,那也是活該……得饒人處且饒人,事情都這樣了,也就只能這樣算了。”
孫世濤又轉頭看向陳安。
陳安強調了一句:“這次就算了嘛,不過我話說在前面,以后要是他再敢對我們家耍這種手腳,我才不管他老不老,一定是要錘他狗日嘞,他要為老不尊,就別怪我目無尊長。”
孫世濤笑了笑,沒再多說什么。
陳子謙和陳安陪著孫世濤說話的時候,馮麗榮和耿玉蓮去了廚房,開始張羅待會的火鍋。
地里的豌豆尖,經過霜雪的洗禮,是一年中最好吃的時候。
包括那些綠葉菜也是一樣,只要放入鍋中,微微一燙,就能變得很熟,而且沒有平時的那種生氣,最是爽口的時候,被馮麗榮弄了不少回來。
陳安特地從倉房里割了些麂子肉和香獐子肉回來,清洗出來,切成薄片,用來涮火鍋,當然也少不了昨天剛弄回來的野貍子肉。
這一頓飯吃得安逸,見孫世濤特別喜歡吃麂子肉,在他回去的時候,陳安特地給他下了兩只麂子腿帶回去。
這個鬧劇,就此落下帷幕。
接下來的日子,陳安沒有進山,領著馮麗榮一起,在自家旁邊山坡上開墾出的臺地里,挖那些種植杜仲和金銀花的坑。
趁著天氣還會下雪,早點把坑挖出來,里面的積蓄的積雪,在融化后,直接將樹木栽培上,省得澆水。
這是林場在山上栽樹苗的時候常用的法子。
陳子謙建議陳安將杜仲和金銀花混栽,畢竟,杜仲是要長成大樹的,栽種的時候,得有株距行距,在樹與樹之間,留有的空地能被利用起來。
但陳安知道,金銀花和杜仲習性不同,金銀花喜陽,而杜仲則有些喜陰,二者混雜,對金銀花并沒有什么好處。
而且,杜仲樹與樹之間,陳安還有想法,無論是用來栽天麻還是培育茯苓、豬茯苓都是很好的地兒,用來培育木耳之類也不錯。
那些空閑的地方,可以做的事情很多。
陳安當然堅持自己的想法。
這一轉眼就過了一個多月。
期間,鐘啟秀生娃了,宏山一直在家照顧。
接著聽說蘇同遠也已經回到石河子村,蘇春貴到林場借來一些錢,讓他在醫院養了十天,就被接了回來,估計還要養不少日子。
甄應全家的房子也已經蓋好,辦了搬家的喜酒,陳安一家子,自然少不了幫忙和吃喜酒。
跟著又是宏山家給孩子辦滿月酒。
他家也生了個男娃,取名宏志強。
陳安花了三天時間,幫著打點肉,然后幫忙辦了喜酒。
就在這兩樁喜事兒過后,楊連德的大兒子卻是上門了,披麻戴孝地,來請陳子謙主持喪事兒,也請陳安和馮麗榮去幫忙做廚。
楊連德腿斷了之后,得了風寒,他家那樣的情況,也就是象征性地治了一下,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地混著、拖著,楊連德的狀態是一天不如一天,終于扛不住咽氣了。
盡管和楊連德有怨,但陳子謙身為隊長,向來是主持這方面事情的不二人選,這沒法推脫。
陳安和馮麗榮也痛快地答應了下來。
這是山里的規矩,無論生前多大的仇怨,人死兩消,該幫忙的還是要幫忙。
每個人都會死,每一家都會辦喪事,總有需要人的時候。
這是不該推脫,也不能推脫的事兒。
也就在這喪事的酒席上,陳安見到了許久不曾露面的蘇同遠。
吳巧花有一句話沒說錯,沒被黑娃子撓之前,蘇同遠的長相,確實是端端正正,不知道他那德性的人,第一眼看到,肯定會認為是一表人才。
而現在,他原來高高的鼻子,已經從臉上消失,只有兩個大小不一的鼻孔,埋在了兩腮中間。
那只被弄瞎的眼睛,換上了一顆瓷的毫無神采的眼珠子,陳安看到他帶著酒精瓶子,把眼珠子從眼眶里取出來,放到酒精里泡,然后又拿出來塞到眼眶里,看得旁邊的小孩,滿臉驚恐。
還有就是頭發,沒了不小的一片,全是湊在一起的扭曲傷痕,紅白交雜……
他整個人,變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已然是村里小孩止哭最好的借口。
酒席上碰到,他也只是沖著陳安簡單打了個招呼,沒有再多說什么。
他總算是安分了,經常看到他一個人在地里干活,再沒有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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