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巴山獵耕記

第456章 好敏銳的婆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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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著宏山和甄應全去秦嶺的時候,陳安到自家田地里轉過。

新開的瘦地里種包谷不行,所以,一家子在油菜、麥子收起來以后,在那塊瘦地里種上了紅苕。

至于分到的瘦地,則是種上了苞谷。

新開的瘦地里雖然放了不少腐殖土,但那些腐殖物,還得經過兩三年的腐化,才能真正見效,還得不斷積累才行,好在,瘦地里種的紅苕耐貧瘠,有蓬松的腐殖土加持,長得挺好,得霜降的才能采挖,還得等不少日子。

分到的瘦地里,則是種上了苞谷,地里放了不少豬糞、羊糞,加之陳安通過杜春明的關系,弄到了三袋化肥,總算讓那些苞谷的莖稈不再只有大拇指那么粗一點,背上的苞谷棒子也不比別人熟地里的差。

至于新開的水田和分到的那一小塊水田,稻子長勢也很好,沉甸甸的稻穗壓彎了莖稈。

怎么看,這都是一個豐收年。

陳安相信以后也會越來越好。

哪怕家里養了黃羊、豬和牛,多了不少張口,交了公糧后,剩下的糧食自用,也綽綽有余。

一轉眼,已經到了收割稻子的時候了……

接著是苞谷,再是紅苕,然后就又到了一年的冬季。

日子過得挺快,但算算日子,其實到入冬,也還有三個月左右的時間。

陳安略微盤算一下,這段日子,不打算出門了,該幫家里干農活就干農活,其余時間,得往縣城里跑,學車的事情也不能落下。

至于雷選運和孟奎松……

冬季攆山再去秦嶺,總能找到機會,把該討的賬給討回來。

吃了那么大的虧,差點把命給弄沒了,陳安從沒想過讓事情就這么不了了之。

上次是這兩貨算計自己,這次換作自己去算計他們,得禮尚往來,而且,得送個要命的重禮。

卻聽馮麗榮接著說道:“村里的小學已經開學了,我哥在里邊當起了老師,收了四十多個學生,云蘭和云梅都在他班上讀書!”

“就他一個人蠻?”

陳安算算日子,每年九月一日前后開學,現在已經開學有一段日子了。

“就只有一個班,他一個人又教語文,又教算術,倒也能應付過來,等到明年再招新生的時候,應該就會安排新的老師來幫忙,最起碼也得找個民辦教師撒。

這些學生娃兒,年紀大的有九歲,小的六歲,全是從一年級開始,有天下午我到大村子去幫忙,順便過去看了一眼,他正領著一大幫子娃兒玩老鷹捉小雞,還挺有意思!”

這應該就是村里最近發生的新鮮事兒了,馮麗榮忙著說給陳安聽。

陳安微微笑了笑:“改天我也去看看!”

他說著拉著馮麗榮往屋里走,然后上樓,直入臥室,看他有些著急忙慌的樣子,馮麗榮臉一下子就紅了起來:“我現在懷著娃兒嘞,你不是說前三個月不得行的嘛……”

陳安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臉:“你想哪里去了,我只是有些東西要交給你。”

他說著,將背著的背篼放在樓板上,從里面取出布包放臥室的竹桌上。

馮麗榮好奇地湊了過去,在陳安將袋口撐開,她看到里面那一沓沓大團結的時候,嘴巴一下子驚得合不攏:“啷個有那么多錢哦?”

“這趟過去運氣不錯,先是賣夜明砂得了七八百,我帶過去的崹參,又賣了一千三,然后進山采藥,前三天,就是挖了一些天麻、茯苓之類,后來下雨耽擱了幾天。

就在天晴那天下午,本來是去打野豬來喂狗,結果先是打了只麂子,跟著又打中一只黑色的豹子,那只豹子跳下石崖逃跑,結果鉆到刺蓬蓬里邊,我們找進去,看到那片崖畔的刺蓬里有一大片崹參。

單是采挖,就挖了整整三天時間,這些錢就是賣崹參和那些藥材得的,蛋子哥和甄叔一人分了九千,剩下的歸我,得有一萬多塊,你收起來放好。”

他搬來柜子,踩在上面,將頂板上的入口揭開,把用來存錢的小箱子拿了下來,順便將存放五匹葉崹參的那個罐子給拿了下來,準備檢查一下,看是否出現變質。

“你們這運氣也太好了!”馮麗榮欣喜地說道。

陳安點點頭:“運氣確實不錯……”

他有一句話沒有說,老話早說過了,福禍相依,好運氣也往往伴著霉運。

一直提防著,他哪里想得到,都坐上車返回的途中,還會有這么一檔子差點丟了命的事兒,都是因為崹參這引子。

就因為那根五匹葉崹參所得的四千多塊錢,就有人能做到如此狠辣的程度。

活了一輩子,陳安發現自己還是低估了人心的險惡。

“黑色的豹子皮,還真是稀奇!”

將錢裝在箱子里鎖上的馮麗榮見背篼里還有東西,湊過來看了一眼,將里面的豹子皮拿出來看了一眼,隨即注意到背篼底上還有兩個樹皮封包,奇怪地問道:“啷個還有兩個封包?”

“這是故意留下來的,一個里面是個五匹葉崹參,一個里面是個六匹葉崹參,都是寶貝,我準備留存下來,等價格更好些的時候,或者是用得著的時候再用,這個時候出售,劃不來。”

“那蛋子哥和甄叔,他們沒得意見?”

“五匹葉的崹參一共找到四苗,我們三個一個分了一苗,都留著沒賣,至于六匹葉和豹子皮,他們覺得已經分到的夠多了,讓我一個人留下嘞。”

“這樣嗦!”

馮麗榮覺得正常了。

事實上,陳安每次和別人一起去攆山、采藥,在分配這方面,一向做得很好,至少到目前為止,還沒聽誰說過閑話,都是讓人心服口服的,除了蘇同遠一家子有過微詞。

但那樣的一家子,別人都知道他們什么德行,說出來只會讓人覺得他們太貪,心里沒數。

陳安將封存有五匹葉崹參的罐子打開來看了下,發現里面的木炭和細辛都還非常干燥,藏在里面的崹參也完全沒問題。

這讓他確定,自己屋頂是個通風透氣又陰涼的好地方,用來存放崹參,最好不過。

把罐子和裝錢財的箱子,重新放回頂板上面,蓋上入口的木板后,陳安從柜子上下來,拿著那張豹皮和崹參下了樓。

豹皮在山里鏟了油皮,清洗后晾曬過幾天,但還沒有干透,透著一股子腐敗氣味,他拿到樓下,重新洗了一遍,抹上鹽巴,然后從倉房里找來繃框,將豹皮繃上,送到倉房里陰干著。

倉房里,此時還放著有幾個熊膽、麝包和一些皮張,這些都是陳安之前存下來的。

除了這些東西,單是存下來的錢,都已經有近三萬塊錢了,如果再把這些東西和崹參算上,陳安估計,五萬有余。

在這年頭,存下那么多錢,陳安還是很有成就感的。

接下來,他將兩個封包拿到山泉水下,打開后,看到兩個崹參還鮮活無比。

不得不說,老輩人摸索出來的保存崹參的法子就是厲害,包在封包里面,都十多天了,居然還沒有任何問題。

他將兩根崹參仔細地清洗出來,用個筲箕裝著,趁著陽光正好,進行暴曬。

馮麗榮就在這時候從屋里探出頭來:“安哥,水燒好了,洗個澡撒!”

陳安回屋里看了一眼,見灶上已經燒了一大鍋水,連換洗的衣服都已經找好,他不由笑了笑:“這么熱的天,我跳河溝里邊洗一個就行了,還費力燒那么多水干啥子?”

“冷水終究是冷水,你現在年輕,倒是覺得不啷個些,等老了以后伱就不會說這種話咯,再說了,萬一晾著了,又啷個辦?”

如此體貼,陳安還能說什么?

他搬來洗澡的大木桶,放到房間里,然后提熱水和冷水,調好水溫,拿了肥皂,到木桶里泡著。

馮麗榮也跟了進來,幫著擦洗,每看到陳安身上的一道傷疤,就伸手摸一下:“安哥,你實話跟我說,真的只是碰到翻車咯?”

陳安這才發現,馮麗榮根本就是想借此機會,看看他身上的傷情。

“就是翻車了,還不信嗦!”

陳安昂起頭,看著馮麗榮:“不是跟你說了嘛,車沖出公路,順著山坡翻滾下來,差點沒命咯。”

“你莫豁我,肯定有事,招財斷掉的后腿,我看過,那不是摔斷或是砸斷的,是被槍打斷的,那露出的骨頭上的痕跡,蒙不了我!”

馮麗榮轉到陳安前面,認真地看著他。

陳安愣住了,心里暗道:好敏銳的婆娘!

他萬萬沒想到馮麗榮居然會注意到這些:“你啷個恁個肯定,是被槍打嘞?”

“以前在巖房坪嘎公家里邊的時候,我見過有人被槍打過造成的傷口,用的也是雙管獵槍,是個縣城里邊到山里來耍的人,為了爭一只麂子吵起來,然后動了槍,也是打在骨頭上,只是人的骨頭比狗腳桿上的骨頭要粗得多,留下的是一個彈孔。

招財腿上的骨頭是被直接崩斷,但邊緣痕跡我絕對不會看錯。”

馮麗榮臉色越發嚴肅:“蛋子哥,一次弄了那么多錢和東西回來,你是不是……”

“你想問我是不是在外邊搶人了?”

陳安看著馮麗榮,笑問道:“你覺得我是那種在外邊會亂來的人?”

“我當然相信你不會亂來,就即使動槍了,也肯定是有原因嘞,我只是想知道實情,心里邊踏實。”

馮麗榮重新轉到陳安后背,幫忙涂抹肥皂,抓洗。

陳安見馮麗榮已經有了發現,知道她不會亂說,也就不再隱瞞:“我們賣了崹參,找了輛汽車坐著回來的時候,還沒出漢中地界,在山里就遇到棒老二咯,他們在路上搗鬼,扎破輪胎,才讓車子失控沖出大路翻滾下去的……”

他將事情原原本本地說給馮麗榮聽,聽得她臉色一陣發白。

“差點害了我們性命的事情不能就這么算咯,雷選運和孟奎松這兩個人,我一定要弄他們!”

陳安說得咬牙切齒:“讓我找到機會,我讓他們啷個死的都不曉得!”

馮麗榮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幫陳安擦洗著,好一會兒后才說道:“那你小心點!”

“這個事情,你自己曉得就行了,一定不要跟任何人說,尤其是媽老漢,我不想他們擔心!”陳安叮囑道。

“嗯!”

馮麗榮輕輕應了一聲。

這種事情,莫說是陳安,就連她自己,若是碰到了,也不會就這么輕易算了。

誰的命不是命?

這可不是輕描淡寫地推出兩個頂罪的人就能揭過。

想了想,馮麗榮又提醒道:“聽你說,那雷選運是個偷尸賊,這種人估計不好惹,還有孟奎松,估計也不是善茬。”

她向來不是一個軟弱的人,一個攆山數年的姑娘,內心的強大,絲毫不遜男子。

“我曉得!”

陳安沉聲應道:“我一定會相當小心,絕對不會蠻干。”

舒舒服服地洗了個澡,換了身清爽的衣服,陳安只覺得整個人輕松了很多。

這段時間呆在醫院,身體的上的疲憊早沒了,有的主要是心理上,心里憋著的憤怒,和自家婆娘一說,似乎找到了一個宣泄口,再看看家里的一切,頓時又覺得這個世界美好起來。

樓上房間里傳來陳澈的哭聲,陳安快步上樓,將他從涼席上抱了起來。

已經滿周歲了,小家伙能翻能滾,現在也已經勉強能走穩。

猛然被陳安抱起來,他先是愣了一下,小拳頭捏著,顯得有些緊張,愣愣地看著陳安。

“龜兒子,老子才出去沒得好多天嘛,啷個就認不出老子了嗦!”

多日不見,小家伙有些顯生。

直到聽到陳安的聲音,然后被陳安用滿是胡茬的嘴巴狠狠親了一下,似乎才一下子認出來,開口叫道:“爸爸!”

聽到這個稱呼,陳安猛地一怔,隨即變得狂喜,抱著陳澈跑下樓:“寶兒,我們家幺兒會叫爸爸咯!”

這真是一種別樣的感覺,仿佛就因為一聲“爸爸”,那種血脈之間的聯系,一下子得到貫通,得到承認一樣,并且聯系更為緊密一樣。

陳安心里激動得不得了。

上輩子連婚都沒結過的廢人,他也在不斷地想著,能有自己的婆娘,能有自己的娃兒,能聽到自家孩子叫自己一聲爸爸。

曾經,他看到過太多這樣的情形,心里只有羨慕的份。

而這輩子,終于聽到了!

馮麗榮靠了過來,笑道:“我教嘞,我聽老人說,娃兒先開口叫誰,這個人就會有更多辛苦、擔當和責任!我可不想太辛苦,所以,一個勁地教他喊爸爸!”

陳安也笑了起來:“你這分明是要給我個驚喜……話又說回來,只要是為了這個家,再辛苦我也愿意。對了,娃兒滿周歲的時候,我沒在家,你有沒有給他過生日,沒有的話,我們給他補上。”

馮麗榮說道:“這種事情,我啷個可能會忘記嘛,哪天我給他煮了面,還煮了兩個雞蛋!”

陳安忽然想起,自己還買了不少核桃饃帶回來,忙著跑回屋里將核桃饃拿出來,抓出一些,往陳澈兩只小手里各塞了一塊,又抓了一些給馮麗榮,然后抱著陳澈到了院子里,一邊烤太陽曬干頭發,一邊逗弄孩子。

肚子又已經微微隆起的馮麗榮倚在門口,看著這兩父子,也是滿臉高興,但想到陳安之前說過的那些事情,卻也有極力隱藏的擔憂。:xqishu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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