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巴山獵耕記

第463章 敢不敢出手,能不能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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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三口,忙活到傍晚,總算將那些蜂蛹挑得差不多了。

其實蜂脾里還有不少散存的蜂蛹,但三人都沒了耐性,干脆扔到雞圈邊,讓自家的雞啄食。

但就挑出來的蜂蛹,少說也有二十多斤。

馮麗榮在廚房的鐵鍋里倒了不少菜籽油,分幾次才炸出來,找了個罐子洗干凈烘干,裝了滿滿一罐子蜂蛹,還有不少剩余,用油紙蒙口封存著。

看著這些蜂蛹,陳安想了想說道:“我去縣城的時候一起帶過去,交給阿公,他能賣就賣,不能賣自己留著吃。”

在山里吃到這些東西,可比在縣城容易得多。

而去縣城學車,得住在馮學恩老宅了,少不了得麻煩馮學恩和馮祥中,馮祥中時不時在家擺上一桌招待老顧客,這蜂蛹可是難得的下酒菜。

在他們館子還開著的時候,陳安送去的那些蜂蛹,可是非常搶手的好東西。

對此,馮麗榮當然沒意見。

眼看時間差不多了,她開始在廚房里張羅晚上的飯菜。

等到陳子謙放羊回來,也到了飯點,馮正良如約而至,跟他一起來的,還有云梅、云蘭這兩個小侄女。

這一頓飯菜豐盛,臘肉、野味、平日里積攢下來的木耳、菌子、銀耳之類的都有,放了滿滿的一大桌。

當然,最顯眼的,莫過于那碗裝了冒頭的蜂蛹。

云梅、云蘭不同陳平,吃多了蜂蛹會渾身發癢起包,兩個小家伙一調羹一調羹舀著蜂蛹往嘴巴里塞的樣子,簡直是用蜂蛹來當飯吃的節奏,看得陳安都覺得害怕,生怕她們的小身體遭不住,要是過敏爆發出來,容易出事。

所以,在桌上的時候,連番勸阻,兩個小侄女總算是收斂了一些。

吃飽喝足,弄些蜂蛹讓云梅帶著回去給瞿冬萍,將她們打發回去做作業以后,陳安拍了拍馮正良的肩膀,提了兩把竹椅往院里走。

馮正良之前聽陳安說過有事要問,所以在院里坐下納涼的時候,他開口直接就問:“你是想問我啥子事?”

“你不是在漢中那邊混過兩年嘛,我想向你打聽兩個人。”

“那兩個?”

“雷選運和孟奎松,聽說過沒得?”

聽到這兩個名字,馮正良眉頭皺了起來,想了好一會兒,說道:“聽著熟悉,啷個就是想不起來……”

說著,他還伸手錘了錘自己的腦袋。

陳安小聲提點了一句:“那個叫雷選運的,別人叫他雷哥,好像是個偷尸賊……”

馮正良一下子恍然大悟:“記起來了,是有這么一號人,我還見過他,據說懂風水,手底下有一幫子人跟著到處收購各種古董,偶爾也掏挖古墓,聽說賺了不少錢。

我當時從東北回到漢中,有段時間聽說他干這事兒賺錢,還想跟著去混,結果人家根本就不搭理我。

后來我聽說了些事情,覺得這種事損陰德,而且被坑害的可能性太大,也就沒有再想著去刨墳,繼續干倒賣票證的事情。”

說起往事,馮正良那是感慨連連:“解放后,盜墓之風被殺了下去,再說,嚴格的計劃經濟之下,即使有了寶物,也沒法賣出去。

要說有用的地方,就是把那些磚瓦或是墓碑搬回去砌豬圈。

但是哪個想得到,這幾年改革開放,跟外國往來多了起來,市場松動,我也沒想到,那些破磚爛瓦一哈子變得值錢咯,我當時要是狠狠心,說不定也早就發財咯。

還有就是你說的這個孟奎松,他不是漢中人,而是西安人,這人出名,雷選運就是跟著他混嘞。

原來是紡織城國棉六廠的子弟,還修鐵路參加過三線,后來分到手表廠,廠子倒閉了就干起了收文物的事情。

漢中、西安那邊,現在有好多人到處收麻錢,上次過去,走在街頭,不時就會碰上說粵語的廣東人,這些人十有八九都是收麻錢嘞,就連我們這邊的縣城都有。

孟奎松在八一年的時候,就從周邊村子收了一些麻錢賣給廣東人,你是不曉得,提一提兜麻錢到廣東,就直接成了萬元戶。

麻批,羨慕死我了,一萬塊啊,蓋上一院房子還綽綽有余,聽說他現在在大量收購瓷器、銅錢、銅器、石雕那些東西,都成一了一個很有名氣的掌眼了。

他人我是沒見過,但聽戴世云和齊元谷他們兩個說了不少,吹得神戳戳嘞。”

麻錢,即是銅錢,收麻錢,代指收古董的。

這方面的事兒,陳安聽說過一些,也在上輩子看了那些盜墓電影之后,了解了一些。

在川陜地界,盜墓組織一般稱為一鍋兒。

其中級別最高的叫掌眼,負責策劃、鑒別和出售。

這孟奎松,就是這一級別的,相當于一個代理商,走街串巷收購,然后轉手賣給廣東人,再流往港澳歐美。

此外,還有支鍋,負責籌錢和買設備;腿子是技術工,相當于工程師,搞勘測、爆破之類;下苦則是幫忙干粗活的,大都是些為了賺點小錢的農民。

好嘛,一個偷尸賊,一個倒賣古董嘞,難怪會勾搭在一起。

陳安算是明白了,這兩人的關系。

很有可能,自己遭遭人算計,就是那孟奎松指使,剛花了幾千塊錢買了五匹葉崹參,轉頭就想著把錢拿回來,這想法,太正常不過了。

那幾千塊錢,哪怕對于孟奎松這樣的“有錢人”來說,也依然是大錢,若是能拿回去,那就是無本的買賣。

陳安想了一下,接著又問:“那之前準備搶老何崹參那個名叫劉三的人,跟雷選運他們又是啥子關系?是他們手底下的?”

“沒聽說過!”

馮正良搖了搖頭:“要是跟雷選運他們有關系,齊元谷他們早就跟我說了,在說這些事情的時候,他們從來沒有提過,應該不是一伙嘞,但是不是最近接觸上的,我就不曉得了。”

“那孟奎松、雷選運他們勢力大不大?”陳安又問。

“我不曉得,只是聽說孟奎松有錢,至于雷選運他們有好幾個,我見過幾個,看著就是群大老粗,沒得啥子特別,估計是有錢了吧,為人比較霸道,狂得很,領著手底下幾個人,那是稍有不順心就動手,經常惹事,有不少人怕他們!

不過他們也不經常在漢中,更多時候是到外邊跑,一年到頭,見不到幾次,孟奎松更多時候,是在西安那邊……

這些事情,我其實知道得不多,要想了解更多,還得去問哈齊元谷、戴世云他們兩個,他們知道得更清楚些。”

說到這里,馮正良頓了一下說道:“你問這些干啥子?是不是你也想干倒賣古董的事情,想入伙?”

“入錘子的伙,我就不是干這些事兒的料!”陳安直接搖頭。

馮正良撇撇嘴:“莫那么膽小撒,比你攆山、采藥賺錢多咯。”

陳安又何嘗不知道干這事兒賺錢,他甚至還聽過一句話:要想富,挖古墓,一夜成為萬元戶。

他也知道,其實在這兩年盜墓的人零星出現,還不算多,更多的人是在民間收各種東西。

大家對古董方面的意識不強,家里若是有老舊物件,拿出來給個三塊兩塊的就賣了,他們完全不知道,被人一倒手就能賺成千上萬,再倒手,上百萬都正常。

直到民間的東西收得差不多,很難再收到硬貨了,才開始打墓地的主意,那得是幾年后的事情,大約在八八年左右,江湖的各路偷尸賊,開始朝各個古墓大省盤踞。

這時候的盜墓,不再像孫殿英、黨跛子那么暴力,偷尸賊們有不少懂風水的,能測算出墓道入口,然后用洛陽鏟掏個十多米的洞,在里面埋上炸藥,實施爆破。

炸藥讓周圍的土松動了,很容易就能挖進去。

盜墓者如此猖狂,一方面是警力跟不上,沒法對每一個墓地進行保護,只有靠當地群眾發現了舉報,才能去處置。

另一方面,盜墓者的手段,是從古老的經驗流傳下來的,并且長期奮戰在第一線,有的比考古專家們還專業。再加上金錢的驅使,他們總能敏銳地找到那些隱藏的墓地。

比如,盜墓常用的工具洛陽鏟,就是一百多年前,洛陽一個叫李鴨子的的盜墓者發明的。鏟頭是個半圓筒,一鏟子下去,能帶上來一筒土,可以辨別下面有無情況。

因為這鏟子特別好使,后來就被考古學者拿來用了。在考古院校里,使用好洛陽鏟,是必練的基本功。甚至在個別院校的課堂,還曾邀請盜墓者去給學生們上課。

高手在民間,不服不行。常常是,盜墓賊動過手之后,考古專家才發現那里有重要文物,跟著采取保護措施。

話又說回來,賺錢是賺錢,但也經常引得一幫子警察追在屁股后邊,那抓了多少人啊。

在這年頭,被抓到了,處罰往往是沒收東西,外加一筆罰款,不痛不癢的,只要成功一次將手頭的東西出手,就能賺得盆滿缽滿,所以屢禁不止。

事實上,干這些事兒,哪有什么規矩可言,不像里寫的那樣,盜墓的都是來自什么世家或是門派,現實中,只是一群為了賺錢,半路起家的人。

三教九流,干什么的都有。

人一雜就容易亂。

對于陳安來說,這終究不是穩妥的事情,不是正經買賣,甚至是賠命的買賣,自己也沒那方面的積累,稍不注意就會被卷入其中再難出來。

人生說白了,只有兩個大的選擇,敢不敢出手,要不要收手。

陳安擔心的是,自己出手了,然后收不了手,有些事情,一旦做了,想退出來,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就如同很多電影,都有類似的情節:想著干完最后一筆就撤,但這最后一筆,往往成了絕命之筆。

走上盜墓的路子,當一鏟子下去的時候,就可能已經切斷自己的歸路了。

很多時候,之所以會功敗垂成,不是智謀不足,不是膽略不夠,其實只不過是利益使人頭腦發昏而無法自拔。

誰都知道這個理,但設身處地,真正輪到自己的時候,就想不起來了。

就連家里邊存放的這些東西,有的時候陳安細細一想,都覺得棘手。

上輩子他就是一個山里的廢人,從來沒接觸過,也完全不知道該怎么處理。

陳安深知,越是往后,這方面的管理越是嚴格。

可這些東西,現在出手的話,實在是不值當。

思來想去,還是好好藏著吧,等過上二三十年,到那時候包裝一下,也如那些直播鑒寶的人所說那樣,一口咬定祖傳的,老人給的,外出游玩攤子上買的……借口也多了去了,慢慢摸索處理辦法,總會尋到穩妥的法子。

關鍵是,他眼下不缺錢,不用那么急。

至少,他對自己眼下的情況還挺滿意,不想卷入那比攆山、采藥更復雜、更危險的事情中去。

人,是比野獸更危險的存在。

陳安想活得更簡單些,太復雜了,怕是連享受生活的機會都沒有,有的只是擔驚受怕。

“這就不是膽不膽小的問題,我只是想安安穩穩地過日子,你自己都曉得,干這種事情損陰德,危險不少,你這樣攛掇我,是啥子居心?”

陳安瞪了馮正良一眼:“你那么眼熱,還當啥子老師嘛,也跟到收古董去撒。”

“我要是有你那種本事,我肯定去,又有武功,又會玩槍、設陷阱……我這不是沒有的嘛!你要是敢干,我立馬辭職跟你混!”

馮正良說得興起,激動地站了起來,像是看到即將有大把大把的錢源源不斷地裝進自己口袋一樣。

陳安卻是笑了起來:“馮扯扯,你還敢不敢說得更扯些?”

“想想又不犯法!”

馮正良重新坐回椅子上:“曉得我為啥子最終沒去做,就是因為聽到有兩親兄弟,把從墓里刨出來的東西賣給廣東人,賣了不少錢,本來說好均分,結果,就因為大哥說他家娃兒多點,想多分一些,就挨了幾洋鏟,把命丟了。

干這一行,一個人不容易玩轉,可人多了,又不可信……算咯,還是安心當個老師得了,日子能過得走就行。”

聽到這話,陳安不由笑了起來:“這么想,未必不是好事。”

喝了一會兒茶水,馮正良忙著回去備課,帶走了一大碗蜂蛹。

陳安將他送出院子后,回到院里坐下,想著漢中那邊的事情,聽馮正良說了大概情況,要對付雷選運、孟奎松,機會不太好找啊!

得尋合適的時機,去漢中多了解了解,再作打算。

陳子謙就在時候,從屋里出來,坐到馮正良之前坐的椅子上。卷了旱煙塞煙袋鍋里點上:“有些事情,不要急于一時,老話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多隔上一段時間,未必不是好事,他們自己都淡忘了,才是防不勝防的時機。”

陳安愣了一下,不明白陳子謙怎么突然說了這么一番話,不由問道:“啥子意思?”

陳子謙長長地噴出一道細細的煙霧:“你老漢我,你宏伯伯,都是在外邊不是白混的,有些事情,你不說,我們也猜得出來一些,真以為我沒看出來,招財斷腿上的問題?還有你甄叔,他要是心頭有事,從來不敢瞞我,我都已經問過了。”

陳安這才發現,自家一直看似置身事外的老漢兒,心里邊其實什么都清楚,而且一直在默默地為自己保駕護航。

顯然,他跟馮正良的說話,陳子謙都聽到了,這才出來專門提點一下。

他認真地點點頭:“老漢,我記住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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