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我的文藝時代

第243章 寫的,真他么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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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國文社,已經是快下班的時候了。

林為民剛進后樓,就被蒙偉宰抓著去了社長辦公室。

“那個鄭毅是怎么回事?”顏文景問道。

“就是感情上的事,年輕人一時想不開。”林為民解釋道。

顏文景微微頷首,不是因為國文社或者《當代》引起的問題就好,他又問道:“現在人情況怎么樣?”

“手術順利,肯定不能恢復到以前的狀態了,但好在是小拇指,幾乎沒什么影響,他的情緒也算穩定。”

“那就好。他的稿子改的怎么樣了?”

林為民回想了一下,“還差了一些。”

“實在不行,我看你就替他改一下吧。”顏文景說道。

林為民意外的看向顏文景,又看了一眼蒙偉宰,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

“領導,您是怕他情緒不穩定,再出事?”

顏文景點點頭,“不得不防啊!”

顏文景和蒙偉宰并不是怕事,只是鄭毅這件事的性質實在是過于惡劣,不僅對他本人是一種傷害,對于同住在招待所改稿的作家們,還有國文社和《當代》都有影響。

林為民也沒辦法保證,鄭毅他這回情緒穩定了,下回會不會又突然因為情緒激動做出什么傻事。

現在這個階段,越少刺激到鄭毅越好。

想到這里,林為民說道:“好吧。”

他苦笑著道:“上午送老榮還聊起他的風格呢,這回恐怕我也得來一回了。”

蒙偉宰道:“鄭毅那篇《老井》我看過,底子很好,交給你大家都放心。”

“行,聽你們的。”

從前樓回到編輯部,一幫同事的八卦眼神頓時將他死死鎖住,像旱了好幾年的寡婦看見了俊后生。

“為民,鄭毅怎么樣了?”

“究竟是因為什么剁了手指啊?”

滿足了“寡婦”們,林為民口干舌燥,他在醫院跑了大半天都沒喝水,這會兒趕緊灌了一大口茶水。

還沒等坐下歇一會兒呢,下班了,大家陸續離開。

他則跑到三樓整理好鄭毅的稿子,最上面的幾張還帶著些血跡,將稿子裝進了包里。

回到家中,因為明天是周末,林為民改稿改到了很晚才休息。

翌日,他跑到了雍和宮大街26號。

“鐵生!鐵生!”

林為民沒等來石鐵生開門,便推開門,發現他家那狹窄的屋里正有一撥客人。

石鐵生笑著和對方說話,但林為民很了解他,看他的眼神就知道心中多少是有些不耐的。

“有客人啊,看來我來的不巧。”林為民作勢欲走。

石鐵生趕忙喊住他,“誒,為民,給伱介紹一下,這兩位是LY文協的同志。”

林為民扭頭深深的看了石鐵生一眼。

拿我當擋箭牌?

鐵生,你現在學壞了!

兩位LY文協的同志聽到“為民”這兩個字眼前一亮,“是林為民老師嗎?”

石鐵生頷首道:“不錯,就是《當代》的林為民。”

兩人頓時一臉欣喜。

林為民臉上露出笑容,熱情的和兩人握了握手,“你好你好!”

跟著林為民混了這么長時間,石鐵生已經完全領受了“死道友,不死貧道”的精神,在林為民跟兩人聊天的時候,他就安靜的待在一邊,看著林為民滔滔不絕,口若懸河,把兩個上門討教的同志說的一愣一愣的。

最后,婉拒了兩人替LY當地刊物約稿的請求,林為民將兩人送出了石鐵生家。

等他返回來,就看到石鐵生一臉的調侃。

“說吧,得怎么謝謝我?”林為民道。

“請你吃飯。”

“你這就沒誠意了。這飯不用你請,我叔兒就請我了。”

林為民說話的時候,隔壁那屋開著門,石父露出了幾分笑容。

“最近寫啥了?”林為民問道。

石鐵生打趣說道:“我就知道你不懷好意。”

“我這不是給你送稿費嘛!”

“那我還得謝謝你啦?”

兩人玩笑了幾句,石鐵生還真就給林為民拿出了一篇稿子。

“真寫了?”

石鐵生帶著幾分自得道:“沒想到吧?我也沒閑著。”

他拿出的這篇稿子是個中篇,在他的創作序列當中,已經是難得的篇幅了。

《關于詹牧師的報告文學》,這是的名字。

等待林為民看完,石鐵生望著他的眼睛,帶著幾分期待問道:“怎么樣?”

“挺好!”

“夠在你們《當代》發表嗎?”

“夠了!”

石鐵生的臉上露出幾分滿意的表情,用調侃的語氣說道:“看來《當代》的用稿標準很一般嘛!”

林為民覺得他現在飄的厲害,需要沉淀一下。

“嗨,也就那么回事。之前我還收了一部新人寫的,那人連篇正經的都沒發表過。”

石鐵生頓時來了興趣,“哦?能讓你提起來,應該寫的不錯。”

見他上鉤了,林為民的嘴角彎出弧度。

“也就那么回事。”他又說了這句話,表示不想再說。

石鐵生更感興趣了,“說說,說說!”

林為民勉為其難,“那我說說?”

“說說!”石鐵生鼓勵道。

“行,那就說說。”

“車站是亂得不能再亂,成千上萬的人都在說話。喇叭里放著一首又一首的語錄歌兒,唱得大家心更慌。我的心更慌,我一個一個的送走了朋友們,今天輪到我了……”

林為民記性不錯,《棋王》的大部分描述和情節他都是記得的,講起來如同說書人一般,娓娓道來。

一個多小時后,林為民干完活了,口干舌燥,給自己倒了杯水,悠哉的喝著。

石鐵生坐在輪椅上,還沉浸在林為民給他講述的故事當中。

耳邊時不時傳來林為民呷水的聲音,他就像故意的一樣,抿一口熱水就要出一次動靜,把石鐵生硬生生從故事當中給拉了出來。

再看向林為民,石鐵生的眼神已經變了。

“咋樣?這還說得過去吧?畢竟是新人,第一部作品,還是不太成熟!”

石鐵生很想朝林為民啐一口,罵他一句:裝逼煩!

可……

這故事是真的好,讓他沒辦法不贊美的那種好。

“寫的,真他么的好!”

石鐵生從牙縫里擠出這句話。

林為民憋了半天,終于哈哈大笑起來。

笑的時候還要指著石鐵生,讓石鐵生更加郁悶。

在兩人玩笑的時候,石父已經默默的準備好了午飯。

石父今天做了一道紅燒肉,石鐵生是個肉食動物,吃的滿嘴流油。

吃完飯,石鐵生讓林為民推他出去溜溜彎。

“去哪兒?”林為民推著石鐵生問道。

“去地壇!”石鐵生說道。

石家所在的雍和宮鄰著地壇,林為民推著石鐵生和輪椅,不幾分鐘便進了地壇公園,搖椅長驅直入,地壇內經年長成的大樹到了夏天繁茂到將日光遮擋了大半,進來后一下子就感到涼爽起來。

地壇東南角的大柏樹是石鐵生躲清凈的老地方,林為民推著他走到樹下。

石鐵生從挨著腿的輪椅側邊掏出幾本書,又從另一邊掏出幾本來,一下子就是十幾本書,文學、歷史、政治、哲學,種類繁多。

林為民道:“我說推著那么累呢,原來你還夾帶了私貨!”

石鐵生將書揮了揮,“看不看?”

“我看看都有什么書?怎么一本我的書都沒有啊?”

“廢話,你的書我都看完了。”

“好吧。”

林為民挑來挑去,選了一本《人民文學》,還是六月號的。

石鐵生則隨便選了一本福克納的《喧嘩與騷動》。

石鐵生坐在樹下,林為民直接坐在了地上,倚著樹。

兩人翻開書,一人一根煙,煙霧繚繞在大柏樹下,氣氛靜謐。

林為民看到了黃宗英的一篇報告文學《小木屋》,指著問石鐵生,“這篇之前是不是發過?”

石鐵生看了一眼,“上個月發在《文匯月刊》上的,應該是轉載。”

“難怪看的眼熟。”

林為民每天要看的稿子多如牛毛,對于很多刊物的閱讀也都是翻閱而已,大致有一個印象,但沒有認真研讀過。

今天難得有時間,沉靜下來為自己看書,他看的很慢。

讀到忘我處,手被燙了一下才警覺煙已經燃盡,卻沒抽上兩口。

看了一眼石鐵生,他精的很,早早就把煙掐了。

這會兒聽到林為民的動靜看過來,不覺笑了起來,又把自己那根沒抽兩口的煙點上。

“年輕人啊,不會過日子!”

美滋滋的吸了兩口煙,又繼續看書。

林為民看完了一篇作品,忍不住抬起頭,活動活動脖子。

他斜著腦袋瞇著眼,從樹隙中看向藍天。

忽地,一陣自行車鈴聲打斷了安靜的環境,林為民和石鐵生抬起頭望去,是路人借著公園抄近路。

打了個哈欠,林為民看了一眼手表,已經下午三點多了。

“幾點了?”石鐵生見他看手表,問道。

“三點多了。”

“該回去了。”

不知不覺在地壇待了兩個多小時,石鐵生將書一收,隨手塞進大腿一側。

林為民推著輪椅,兩人回到石家。

林為民臨走從兜里掏出兩張話劇票,“明天《霸王別姬》的票,今年快演完了,想著你還沒看呢!”

石鐵生接過票很高興,“那我明天中午得睡個好覺。”

他的身體比較差,人藝的話劇通常是晚上上演,如果趕上是一出大戲,看完話劇可能已經是晚上十一二點,這對他來說是個挑戰。

但他愛看話劇,經常會為了看話劇提前一天謝絕訪客,又要在當天中午到下午睡個好覺,為晚上的演出積攢足夠的觀劇精力。

出門前,他還要特地打扮一番,給自己的輪椅車旁掛著一個水壺。

對于石鐵生來說,看話劇是很有儀式感的事,就如同古人讀書前要沐浴、更衣、焚香一般,充滿了虔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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