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原》的作品研討會成功舉辦后的第二天，程忠實又來到了國文社，提起昨晚醉酒后的失態，他臉上露出幾分羞赧，很不好意思。
林為民深知他的性情，將此事略過不提，然后拿出了出版合同。
程忠實拿起筆就要去簽合同，卻被林為民攔下，“怎么不好好看看合同？”
“我信得過你，也信得過國文社！”程忠實說道。
“那也該看看。這關系到你的切身利益，可不能馬虎。”
林為民讓程忠實好好翻看一下出版合同，程忠實只好照做，看著看著，他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這里寫的時限是三年？”程忠實指著合同中的一處問道。
林為民點了點頭，“這是我能改的最短的年限了。”
見程忠實面露不解，林為民便解釋道：“這幾年稿費一年一個變化，合同年限太長你容易吃虧。”
程忠實聞言感動不已，“多謝伱了，為民！”
“不需要說謝。出版社和作者應該是相互成就的關系，絕不是一方剝削另一方的關系，你能夠拿到豐厚的稿費，我們出版社也不會吃虧。”
林為民大氣的言論讓程忠實發自內心的敬佩和感動，然后便在合同上簽下了名字。
林為民玩笑道：“這一版合同就這樣了，等到下次簽合同的時候，說不定你就拿版稅了！”
程忠實笑的憨厚，“不敢想，不敢想。”
這次《白鹿原》出版，能拿到三萬塊的稿費，已經是他想象力的天花板。
妻子得知這個消息后，高興的到半夜都沒睡著覺，他哪里還敢想版稅的事？那都是國外才有的規矩，國內可沒有。
“稿費等你回西安之后電匯過去吧，這樣安全一些。”林為民說道。
聊完了之后，他送程忠實出門，“這兩天忙完，有時間可要帶嫂子好好在燕京玩一玩。”
“那是一定的，好不容易來燕京一趟。”
說到這里，程忠實又向林為民道了一聲謝，這次帶妻子來燕京，多虧了為民的安排。
送走了程忠實，林為民回到辦公室審稿。
編輯部的同事送來了兩本書的發稿單，是理查德·耶茨的《革命之路》和《十一種孤獨》，從去年到今年，翻譯了半年時間，現在終于要出版了。
這事本來是外國文學編輯室負責的，但因為理查德·耶茨的作品是林為民力主引進的，所以在簽字欄上多了一個他的名字。
《革命之路》和《十一種孤獨》的出版，國文社是按照千字三十五塊的標準支付給理查德·耶茨稿費，兩本書加在一起約有一萬五千塊，按照中米貨幣匯率，將近四千塊米刀。
不算多，但對理查德·耶茨來說，畢竟是一筆意外收入。
林為民吩咐等樣書出來之后，給他送來兩份，又叮囑財務那邊及時電匯理查德·耶茨的稿費。
傍晚下班，林為民回到家中，韓壯壯帶著一家人來了。
前些天他去柏林電影節參展，最近剛剛回來，今天來林為民這里聚一聚。
見到林為民，韓壯壯一臉興奮，“老舅，我給你看樣好東西！”
說完，他從包里掏出一本書來，表現的神神秘秘。
“猜猜這是誰的書？”
“不猜！”
林為民根本不給他賣關子的機會，韓壯壯郁悶道：“你這人可真沒意思！”
說完，他將書封露了出來，林為民瞟了一眼，滿臉驚奇。
“這你從哪發現的？”
“還能從哪兒，街邊兒書攤兒上唄！”韓壯壯答道。
林為民拿過書，仔細翻了翻，紙張又薄又脆，字體小且模糊，不用看書封也知道是盜版書。
陶慧敏這時湊了過來，看到書封上的書名，表情沒繃住。
“這誰啊？這么有才？”
書的質量無疑是粗制濫造的，深色的書封連設計的圖案都呈現的不清晰，但上面的書名和作者名卻異常的醒目。
《狩獵貳》，林為民新著。
“這玩意真的會有人買？”陶慧敏忍不住問道。
“碰上二傻子，肯定能賣的出去！”夫妻倆一唱一和，韓壯壯含冤受辱。
“好心沒好報！”韓壯壯委屈道。
玩笑過后，林為民詳細問起韓壯壯這盜版書的事。
這兩年，街面上書攤賣的盜版書越來越多了，韓壯壯這本書就是在盜版書攤上買來的。
林為民當初決定雪藏《狩獵》這部，十年之內不會出版，曾經一度引發了讀者們搶購當期《當代》的熱潮，那一期《當代》一度創下了三百八十萬冊的銷量成績，放眼《當代》成立十余年的歷史，這個銷量也是獨一份的。
當年《狩獵》發表后，引發了極大的討論和爭議。
滿打滿算，這部從發表到那一期《當代》不再印刷，也就不到半年時間。
加之《狩獵》被雪藏的命運，自然有無數讀者對這部的內容感到好奇。
發表的那一期《當代》所引發的搶購最終也不過賣了幾百萬冊，并不能滿足廣大讀者的好奇心。
這兩年時間，林為民陸續在街邊的小攤上發現了盜版書商印刷的劣質版《狩獵》，這群書商從《當代》上扒下來《狩獵》的內容，然后重新排版、設計、裝幀、印刷，將這部已經被雪藏的作品又帶回了大眾面前。
據林為民所知，盜版《狩獵》的銷售成績還是相當不錯的，大量的讀者也因此看到了這部的真容。
其實不光是《狩獵》，林為民所有的都是盜版的重災區，根據國文社的估計，他的盜版銷售數量至少要比正版多出五六倍來。
林為民不是神仙，盜版這事別說是他來了，就是出版署的老大來了也解決不了。
可這“《狩獵貳》”和“林為民新著”是不是過分了一點？
盜版書商出版他的舊作，讀者畢竟看的還是他的東西，可打著他的名號，賣的卻是不知道是誰寫的東西，這不是在敗壞他的名聲嗎？
林為民特意看了一下這本《狩獵貳》，跟他想象的差不多，內容以知青下鄉插隊為背景，突出一個和，估計就是當小黃文來賣的。
這事說起來也不能完全怪盜版商，這幾年知青文學，或者再擴大點范圍說，傷痕文學泥沙俱下，什么人都能寫，其中出現了大量粗制濫造、低劣不堪的作品，這些作品出版無門，卻成就了盜版書商。
說起來真是荒誕至極。
第二天上班，林為民拿著這本《狩獵貳》便找到了出版署。
“領導，這事你們可不能不管啊！盜版就算了，現在還冒名，今天這些盜版書商敢我的名，明天就敢冒領袖的名，那是要出大亂子的！”
領導翻了一下書，忍不住笑了出來，“確實是有點過分了！”
領導無奈，“得得得，說不過你！”
他又道：“這件事我知道了，回頭聯合公安和宣傳部門打擊一下吧！”
得到了領導的答復，林為民心氣順了不少，他知道，這已經是領導能做的最大程度了。
他能做的，領導能做的，大概也就是這樣了。
又過了幾天，王曉波來編輯部做客，給林為民送來了他新完稿的兩篇作品《三十而立》和《似水流年》，林為民草草看了一眼，風格一如既往，描寫倒是沒《黃金時代》那么多，但關于器官的描寫還是很多。
“你這風格啊，真是讓人頭疼！”
王曉波有些不好意思，他知道自己寫的東西在現今這個時候并不受多少人的待見，可誰讓林老師欣賞他呢，他寫好了東西，第一選擇，也是唯一一個選擇就是林為民這里。
“林老師，我這兩篇其實沒什么過分的地方。”王曉波狡辯道。
王曉波說的其實也沒錯，這兩篇除了在總是會提到器官上，其他的倒沒有多過分的地方，比之現在很多“文學”作品來說，要素得多。
林為民將稿子放下，王曉波看向他的眼神有幾分緊張。
“我先讓同事們看看吧！”
王曉波聞言大喜，這普普通通的一句話卻代表了林為民的態度，“謝謝林老師，謝謝您！”
“別高興的太早，大家審稿要是過不去，我可不會替你說情！”林為民警告道。
王曉波興高采烈道：“只要您給機會就行。”
然后他又補充道：“實在不行，往香江發也行。”
林為民沒好氣道：“那你干脆寄給劉主編好了！”
王曉波嘿嘿笑道：“您對我有知遇之恩，寫完了我肯定第一個找您啊！”
“劉主編那算是保底是吧？”林為民挖苦他道。
王曉波不說話，只傻笑。
“你啊，心里這算盤珠子打的，我都能聽到。”林為民數落道。
兩人的對話，自然是玩笑成分多一些的。
等王曉波走后，林為民將稿子拿給了佟鐘貴。
“小佟，這兩份稿子你審一下。”
“好的，林……”
佟鐘貴的話還沒說完，眼神瞥到了稿子上的署名，后半截話硬生生咽了回去。
“怎么了？”林為民問道。
佟鐘貴一臉為難，“林老師，王曉波的稿子啊？”
“明知故問，你不是看著了嗎？怎么？不想審他的稿子？那我換個人！”林為民說著就要朝其他人招呼。
佟鐘貴趕忙攔住林為民，“欸，林老師。審，我審！”
林為民看著他，通情達理道：“可別勉強啊！”
“不勉強，不勉強。”佟鐘貴說道。
林為民滿意的點點頭，“行，那就交給你了。好好審，回頭審稿意見寫的詳細一點。”
佟鐘貴望著林為民的背影一臉苦澀，這種稿子的意見，我很難寫的詳細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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