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屏記

第九十六章 后巷

第九十六章后巷

齊三奶奶撞疼了頭,忍不住開口就罵。后面旺財家的忙趕過來,說是馬車壞了,才突然停下來。

荀卿染挑簾子一看,馬車停在一條窄巷里,兩側都是大大小小的院子,一家大門外面空地上有幾個小孩在玩耍。

“……這就是咱們府的后巷,住的都是府里的下人。三奶奶、四奶奶,這到府里還有一段路,車一時也修不好,請兩位奶奶的示下。”

后面還有一輛馬車,雖然是下人坐的,不如這馬車舒服,不過也能坐著回府。只是,那車上原本就是好幾個丫頭擠著坐,再加上荀卿染和齊三奶奶,勢必擠不下這么多人。

齊三奶奶只是撞疼了,并沒有傷,將旺財家的和趕車的訓斥了一頓,也只得罷了。她顯然也想到了后面那輛馬車。

“罷了,罷了,只好委屈些。四弟妹,我就勉強坐那輛車回去,從府里另派好的馬車來接你。”

明明是她要搶占那馬車,丟下荀卿染,偏說的好像她多委屈,荀卿染該欠她多大的人情似地。

“三嫂,怎好讓你受委屈,你為長,還是我回去叫了好車來接三嫂好了。”

齊三奶奶聽了就有些訕訕地,“那怎么好意思。我為長,要照顧弟妹你才對。”

“三嫂何必和我客氣。”荀卿染說著,就邁步向后走。

“唉呦,出來多半天工夫,瑁哥兒在家不知怎樣了,真讓人擔心。”齊三奶奶道。

荀卿染暗笑,這齊三奶奶在牌桌上,人勸她,她不下來的時候,何曾想過她家瑁哥兒,這個時候倒想起來了。

“既然三嫂急著回去看瑁哥兒,那我就讓三嫂先行吧。”荀卿染停住腳。

“哦,那,那好吧,我回去馬上讓人派車來。”齊三奶奶也沒客氣。

齊三奶奶坐了車,帶了她的丫頭走了。香櫞、采芹、麥芽和紫菀四個則都下車來,陪著荀卿染。

那群小孩子早看到這停了馬車,都好奇地過來張望。其中兩個跑過來,看了看,就回身跑走了。

“奶奶,您是上車等,還是到奴才家坐坐。奴才家轉過這巷子拐角,也沒幾步路的。”旺財家的打發了小廝回府,她則留下來陪著荀卿染。

荀卿染順著旺財家手指的方向看去,長長的巷子看不到盡頭,還要拐彎,想來這旺財家的住的不近。

“真的是四奶奶,奴才陳德家的給四奶奶請安。”一個媳婦子從旁邊門里走出來,給荀卿染見禮。

荀卿染一瞧,原來是陳德家的,身邊還跟著她家兩個孩子,曾經帶進府去給荀卿染看過,女孩子桂丫,那男孩叫做小園。

“你就住這里?”荀卿染問。

“還要謝奶奶的恩典,給了奴才一家這個住處。今天不是奴才輪值,就回來看看,正在屋里收拾,這兩個孩子就和奴才說,見到了奶奶。奶奶這車壞了,一時走不了。奶奶不嫌棄就到奴才屋里坐坐。奶奶放心,奴才家里收拾的還干凈。”

荀卿染點頭答應了,眾人進了陳德家的屋子。

屋子里擺設非常簡單,不過收拾的干干凈凈。陳德家的開了柜子,拿出兩床簇新的褥子來,鋪在炕上請荀卿染坐。又忙著攏起炭盆,又要去廚房燒水。荀卿染要幾個丫頭去幫忙。

“不用,不用,姑娘們哪里做過這些粗活。我卻是做習慣了的,我這丫頭和小子也能幫著燒火的。”陳德家的忙擺手。桂丫和小園不用人吩咐,已經跑去廚房燒火了。

雖是陳德家的這樣說,香櫞還是跟了過去,采芹卻只站在炭盆旁邊,并沒有幫手的打算,荀卿染就又派了紫菀去幫忙。

一會工夫,陳德家的就攏好了炭盆,香櫞也送了熱茶上來。

“奴才家就只有這些,是莊子上產的。奶奶不嫌棄就嘗嘗,是干凈的。”

陳德家的又端了幾個盤子來。一盤是炒的帶殼花生,一盤風干栗子,一盤大紅棗。

荀卿染點點頭。她把陳德家的安排在洗衣上,也讓桔梗幾個用心查看,聽說是個干活麻利的,今天一看果然如此。

陳德家的送上這些,便垂手站在旁邊,桂丫和小園也規規矩矩地站在陳德家的身邊,并不吵鬧。

荀卿染暗自點頭,就讓麥芽抓了些吃食給兩個孩子,又問起陳德家的在后巷生活的如何。

“奶奶的恩典,如今這小院子,四五間房,只奴才一家住著,很是寬敞。鄰里們都是府里的人,也相互有個照應……”

陳德家的正說著,忽然外面傳來吵鬧聲,聲音從小到大,漸漸夾雜著哭聲、罵聲。陳德家的不由得住了嘴。

“刑家的,你明知道我是個有身子的人,這些柴火擺在這,是想害我摔跤落胎。我哪里得罪了你,你的心咋這樣黑。”一個女人尖利的聲音道。

“小青妹子,俺們家柴火自古以來就放這個地方。你有了身子,也不該歪派人。平白說俺心黑,俺咋心黑了,小青妹子,你說話得摸摸良心。”另一個略有些沙啞的女人聲音道。

“哪個歪派你,這院里誰不知道你心黑。你看,你還瞪我,唉呦,救命啊,救命啊,刑家的欺負人了,要一尸兩命啊。當家的,你可回來了,你給我做主啊。你再不回來,這刑家的就要把你吳家的種打沒了。”

“怎么回事,哪個這樣無法無天,欺負我久沒在家嗎?”

“小青妹子,說話要憑良心啊。俺要得罪了你,你直接說,咋把屎盆子往俺頭上扣啊。你用著俺的時候喊俺嫂子,用不著的時候喊俺刑家的,俺也不和你計較。這左鄰右舍誰不知道,自打你懷孕,你就說干不了活,這院子里的臟活累活都是俺一個人在干。俺也是女人,知道你身子重,不容易。幫你跑腿、替你干活,俺可一句怨言都沒有。你說俺啥都行,可俺們一家老實人,從沒壞心思,一只螞蟻都不忍踩死,你把人命往俺身上壓……”

“你別狡辯了,二爺剛下了令,攆你們一家出去。你識相的現在自己收拾了走,我給你些臉面。不然二爺派兩個人來,打了你們出去,你們可不要怨人。”

“這是怎么回事?”荀卿染問陳德家的。

陳德家的一臉義憤。

“……那院子里總共住的三戶人家。這要攆人的,是最年輕的,男的叫小松,是二爺的小廝,說是跟著二爺出門辦事,今天上午才回來。這女的叫小青,是二爺從外面給小松買的媳婦。被攆的這家姓刑,男人叫刑老實,女人奴才們都叫她邢嫂子。他兩個沒有兒女,家里養著個半癱的老娘。兩口子可孝順了。那院子還有一戶,姓嚴,男的是看門的小廝,女的在二奶奶院子里。小松這小廝一家和嚴家一家要好,只多著刑老實一家。這刑老實一家都老實,不多話,肯吃虧,平時也還沒事,只這叫小青的媳婦自有了身子,不知怎地就突然容不得這刑家了,那也不過是小打小鬧地,今天怎地鬧到要攆人。”

屋里這樣說著,隔壁那院子卻更家熱鬧了。

“別說了,俺們走。”刑老實從屋子里走出來,拉了他媳婦要進屋。

“走,往哪里走,天這樣冷,娘還病著,咱們往哪里走。小松兄弟、俺們哪里得罪了你,俺給你賠罪,給俺們一家三口條生路吧。”邢嫂子央求那小廝。

小廝冷哼了一聲,“你們趁我不在,欺負我媳婦,陪什么罪,還不快走!”

“冤枉啊,俺啥時候欺負她,只有她欺負俺。”邢嫂子叫冤。

“你進來,咱們馬上收拾了走,有手有腳還怕沒活路。”刑老實拉他媳婦進屋。

“咱倆不怕,還有娘啊。這一時半會找不到地方,娘會熬不住的。”

刑老實不讓他媳婦說話,拉了他媳婦進屋。另一邊禁閉的房門打開,嚴家的走了出來,跟那小廝夫婦打了招呼,便斜倚著門,邊吃瓜子邊往刑老實家看。

一會工夫,刑老實夫婦從屋里出來,刑嫂子肩上扛了兩個癟癟的包袱,刑老實弓著腰,背上背著刑家老娘。

“兒啊,咱這是去哪啊?”刑老娘顫抖著聲音問。

“娘,咱找好地方住去。”刑老實答道。

“哪里有好地方啊,咱們家幾輩子都在這府里,你不能忘恩啊。兒啊,怎么這么冷啊。兒啊,咱不能住一晚再走嗎?天好像要黑了。”

“娘……”

“還想再住一天,別做夢了,等著人拿棒子來打你們,那可沒這么便宜了。”那小廝媳婦厭惡地看了眼這三口。

刑老實腳步只停了停,就繼續往院門走。

“刑家大哥,咱們府里的規矩,只能拿走隨身衣服,別的東西都是主子的,可不能帶走。我在府里管事,大哥可別讓我難做啊。”嚴家的開口攔住這三口,一邊朝那小廝夫婦使個眼色,沖著邢嫂子肩上一個包袱努了努嘴。

那小廝就上前,要搶邢嫂子的包袱,“這個可要查看查看,誰知道你們拿了什么東西走。”

那小廝搶了包袱,就扯了開來,一件舊衣散落在地上,最后叮當一聲,掉了塊件東西下來。

“唉呦,你這天殺的小廝,老婆子和你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