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臣是個勤快的人,做事也很講究效率,這不,剛吃完飯,他便領著他們家大小子李彪來到老柳家。隨身攜帶著一大段的繩索和一小布袋的草木灰。
“東家好,柳老爺好。”李德臣拉著李彪給老柳和柳一條行禮,看起來還是那般的拘謹。
柳一條沖他們拱手道:“李丈仗辛苦了。”
“是啊,李老哥這么早來,還是先進屋里喝口茶水歇息一會兒吧?”老柳很不習慣這么著在院中待客,感覺上總是很失禮,便笑著邀請李德臣父子進屋敘談。
“不不不,”李德臣忙擺著手道:“柳老爺不必跟我等客氣,我們父子二人站在院中即可。柳老爺和東家不必顧及我們。”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柳一條已是見怪不怪。扭頭對老柳說道:“爹,這李老丈什么都好,就是這個脾氣太過執拗。你就不要再難為他了。”
說著柳一條起身對李德臣說道:“既然李老丈不愿進屋歇息,那咱們此刻便出發吧。那三十二頃又三十畝土地,若不早些,這一個下午怕是不夠。”
“東家所言極是,東家先請!”李德臣牽著李彪,恭敬地給柳一條讓路,然后緊跟在柳一條的后面。
現在正值一月,天氣還沒大暖,農田里面光禿禿的,看上去一片的蕭條。
柳一條他們走了不到一刻,便到達了地頭兒。
柳一條指著眼前的蒼茫茫一片,對李德臣說道:“李老丈,這便是我那三十幾頃田地了。在邊界處都有村里面給標定的界限,你老就看著劃分吧。”
“是,東家。”李德臣靜靜地看著這片一眼都望不到邊的荒撫田地,輕輕的點了點頭。才三十頃而已,不多。以前再多的土地他老頭子都見過,耕過,種過。
李德臣把繩子從李彪的肩上拿下,對柳一條說道:“東家要是有事可自行離去,這些瑣事交給我們這些下人就可。最多到傍晚時分,我們父子便可將這些田地分好。到時再到東家府上報于東家知曉。”
“嗯,那就有勞李老丈了。”柳一條滿意地點了點頭。這便是當地主的好處了,什么事情都不用自己親歷親為,有事情的時候,上嘴唇一碰下嘴唇,便會有人去為你辦妥。
柳一條轉身剛要離開,一陣清風吹來,把一股刺鼻的異味帶到了柳一條的鼻子里。
是夜香。
柳一條停一腳步,忽然想到,在這個地頭,他還曾雇人挖了一個大型的池子,用來裝盛夜香。現在過了這么久了,不知里面的夜香積攢了多少。
柳一條伸手止住李德臣即要測量的動作,開口吩咐道:“李老丈,測量的事情先放一放,你且隨我來看一樣東西。”
說著,柳一條拉著李德臣,順著幾日來,夜香郎們輾出來的車痕,往地里面走了走。一股更加刺鼻的味道向他們撲來。柳一條忍不住都捂上了鼻子。這個味道確實難聞。
“東家,這是?”李德臣奇怪地向柳一條問道,這塊地里怎么會有如此難聞的惡臭之氣?這個新東家到底在搞什么明堂?
柳一條沖李德臣笑了笑,又加緊往前趕了兩步,沖他說道:“李老丈莫要心急,待見到之后,你自會知曉那是何物。”
“夜香?肥料?!”待看到這個直徑約有十米的巨大糞池之后,李德臣意外地驚叫起來。種了這么多年的田地,他自然是知道,這些糞便,可全都是莊稼人的寶貝啊。
“東家,這么多夜香你是從何處尋來?”半個池子的黃白之物,尋常人家就是就是積上一年兩年也積攢不到這么多啊。東家是怎么弄到的?李德臣再一次用疑惑的眼神看向柳一條。
柳一條見李德臣在這么惡劣的環境下,竟還是面不改色,呼吸如常,好像跟本聞不到空氣中彌散出來的氣味一樣。心下著實佩服,這才是一個真正的農人。比他這個半調子強多了。以前實習的時候施肥也全是用的化肥,哪見過這么原汁原味的農家肥啊?
“這是柳某從縣城夜香郎處收集而來,以作日后耕作的施肥之用。”柳一條也充好漢似地放下掩口的衣袖,道:“每日清晨都會有人把肥料送來。不過對于三十二頃田地來說,這一個池子著實是小了一些,所以條想勞煩李老丈,要求劃分出的二十組人里面,最好每一組都能在田頭再挖出一個來。”
“東家放心。這些就交給小老兒了。”李德臣點著頭,一臉熱切地看著柳一條,這個東家是一個實干的主兒。
收集夜香的事情很多人都想過,不過真正著手實施的卻幾乎是沒有。小戶人家收不起,大戶人家不屑為。
這是一個怪圈,知道夜香好處的買不起,買得起得又不屑于夜香的污穢。所以,很多大城市的夜香,都被夜香郎們給倒進了護城河里。
“嗯,那就有勞李老丈了。一條還有事,就先告辭了。”柳一條終于有些受不住,再一次地捂著鼻子,轉身快步離去了。
李德臣則又滿意地在糞池旁邊呆了一會,才去找李彪開工。
柳一條回到家,把先前寫好的信箋和柳賀氏拿出的玉鐲揣放到懷里,跟老柳和柳賀氏說了一聲,便騎著柳無痕出門兒了。
看媳婦兒,送信物。時至今日,柳一條已決定要在這里娶妻生子,安家立業了。
既然過去的事情再也改變不了,那就讓他隨風去吧,畢竟,人,總還是要活著的。
到了張家,發現張家竟有客人在。
是一個書生,張楚聞的同窗。
見張楚聞領著柳一條進來,他便也站起身來,沖柳一條微行了一禮。
“楚聞兄,這位公子是?”柳一條看著那書生,身材修長,眉清目秀,長得一副好相貌,倒是有幾分做小白臉的潛質。柳一條的眼睛有些小紅。
“呵呵,一條賢弟,為兄這便來為你們介紹。”張楚聞笑著指著那書生道:“一條賢弟,這位公子姓黃,名乘風,字飛云。三原俊才,今年科試與小兄乃是同科。”
完了他又像黃飛云介紹道:“云飛兄,這位便是我剛對你說起的那個妹夫,柳一條。難得你們今日能在楚聞這里相遇,要好好親近一番才是。”
“飛云兄!”柳一條率先拱手為禮。
“一條兄有禮了。”黃飛云抬了抬手,不過表現得卻不是很熱情。
待三人分賓主落坐后,黃飛云向柳一條拱手道:“聽聞一條兄已與楚楚小姐定下婚期,不日即將共結連里,飛云在這里恭喜一條兄了。”
“多謝飛云兄,能得楚楚姑娘青睞,是一條之幸也。”柳一條看黃飛云的目光似乎有些不善,知道他定還有后話,便輕笑著點頭回應。
果然,柳一條話音一落,黃飛云便出言刁難道:“能連過楚楚小姐三關,柳兄定是當世大才,文才也定然是勝過飛云良多。飛云前日遭遇兩道難題,苦思多日卻終不得其解,今日有幸與柳兄一晤,還望柳兄能夠教我。”
是個找茬兒的。
知道張楚楚的三關,定然是一個求親失敗的破落戶。
他這是在向自己挑戰。
柳一條看了張楚聞一眼,見張楚聞正不停地沖他搖頭使眼色,柳一條沖他輕笑了一下,并沒有放在心上。他拱手對黃飛云說道:“飛云兄謬贊了,一條只是一俗夫耳,論才學,哪能及得上飛云兄之一二。”
“不過,”柳一條語氣不變,仍是客客氣氣地對黃飛云說道:“飛云兄若是真遇到什么難題,一條厚顏,倒是可以為飛云兄參詳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