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鄉路漫長
第一百零七章抬水
轉眼進入十一月。今冬的雪已經下過幾場了。這天下午放學,見寶晨回來的早,紅梅拿起扁擔,招呼他去井邊抬水。大虎到樓下廚房一看,儲水的大缸果然見底了,一手操起邊上的水桶,對紅梅說聲:“用不著你!”跟寶晨兩個前后腳就出去了。
二虎不甘示弱,咚咚咚也跑下來:“姐,我跟你去!咱們跑快點兒,爭取比他們還多抬一趟!”
紅梅打量一下他的個頭兒,這小子一年下來又竄了一截兒,估計將來會跟他爹一樣高大,同他一樣雄壯。于是點頭:“那好快點兒!”
他們倆是注定快不了了,寶輝少虎兩個被喝令留守,寶然這個小尾巴撲嚕嚕跟了出來可是怎么也沒法子甩掉。二虎早就放棄同這個小丫頭講道理了,只在心里琢磨著,一會兒到了井臺邊怎么想辦法換個搭檔。
水井邊圍著一圈人,都是往家擔水的,還沒到下班的點兒,除了幾個也不知是倒班還是逃班的大人,多是些勤勞懂事的大孩子。后面跟著幾個寶然這樣湊熱鬧的小不點兒,被吆喝著遠離井臺。其實倒不算危險,廠里這個取水口同一般的井臺不太一樣,高大的水塔下面,伸出一個粗短的大龍頭,下面是四四方方一個淺淺的小池子。所謂的井,其實是池子邊上一個匯集流水循環利用的的落水口,挺深,但上面加了厚厚的水泥蓋,只靠池子一側有個小小的進水口,還攔著幾根鋼筋柵欄,不怕有人失足。
主要是天寒地凍,龍頭下面,水池周圍,天天人來人往潑潑灑灑的,結起了厚厚一層乳白色的冰殼兒,蚊子上去都站不住腳。哦不對,這里沒蚊子,反正就是溜光如鏡,站立不穩。隔三岔五的就有附近的熱心人家拿了鑿子,在上面鑿出一個個腳窩來,方便取水,沒多久又被新潑上的水凍得滿滿實實。
小孩子在這里打鬧,倒不怕摔跤,摔兩下頂多自己屁股疼兩天,腦門腫幾天。就怕失了腳把水桶給撞翻了,半天打不回一桶水不說。身上澆得透濕,再怎么緊著趕回家,衣服褲子都成冰板兒了,輕則挨爸媽一頓狠揍,重則大病一場,打針吃藥苦不堪言。
所以紅梅他們過來,剛到池子邊就被寶晨喝住了不得靠近。他倆已經接出一桶水來,拎出來把紅梅手里的空桶換過去,叫他們先走。二虎見可以占便宜領先,也不要求換人了,將小扁擔穿好,同紅梅抬起來就走。
兩人剛轉身,旁邊一個女人仔細看了看紅梅,突然出聲叫住她:“你就是紅梅?”
紅梅回頭一看,不認識,就沒搭腔,只胡亂點一下頭,轉身欲走。
那女人卻發現了新大陸一般,攔住了她們,炸著嗓子咋呼起來:“哎呀!我知道你!你不就是江家養的那個小童媳婦兒嗎?嘖嘖!”說著上下打量一番,又看看紅梅手里的扁擔。無限悲憫:“真是可憐人!這小身板還沒長開呢,就讓你來干這種活兒!”
哎呦,這是哪路神仙啊?
那邊接水的寶晨差點兒栽倒,氣得扭頭瞇眼忿忿地盯過來,只覺得有點兒眼熟,卻怎么也想不起來是哪一號。大虎在一旁幫著他辨認:“……好像是以前團場那邊的,姓什么來著……”
他這邊還沒想出名兒來,又羞又氣的紅梅那邊,寶然已經笑瞇瞇開口了:“哎呀!我也知道您!您不就是那個春天化雪把家里桌子都漂起來了的阿姨嗎?嘖嘖!”說著踢一踢她腳下的水桶,非常好奇:“阿姨真勤快,這么麻煩跑這邊兒來挑水。您家房頂上的雪呢?都用完啦?”
那河南女人沒想到會被個這么小的孩子揭了老底,臉上青紅交錯煞是好看。
旁邊有那知情的,已經吃吃地笑起來,更有的開始低聲跟旁邊好奇探問的人傳八卦:“我跟你說,當年在團場的時候啊,就是她們家……”
寶晨提著水過來,站立不穩趔趄了一下,“叮咣嗆啷啷”將河南女人的水桶撞倒,順著冰面滑出去老遠。寶晨抱歉地看她:“大娘真是不好意思,沒站穩。”
……大娘……,寶晨你更狠!
大虎扁擔在地上一戳,硬滑的冰面上就是一個小坑兒,白扎扎的冰碴子飛起,差點兒打到女人的臉上:“您腿腳方便不?要不要我去幫您撿回來?”
河南女人看著不懷好意的寶晨和小塔般的大虎,不由自主退了兩步,栽歪了一下連忙穩住:“不用……不用了……”
抬著兩桶水走出去幾步,三個壞小子默契地交換個眼神,同時回過頭去,齊聲高喊:“大娘我們回頭再見啊!”
那女人正邁步要去撿桶。聞言腳下一滑,終于還是撲通一聲坐倒在冰面上。
幾人回頭接著走,寶晨惡狠狠瞪著捂著嘴笑的紅梅:“回去都管好自己的嘴,不許瞎說!”
紅梅忍住笑:“不說,肯定不說!這么兇這么壞,誰耐煩給你當媳婦兒啊!”
大虎二虎難得抓到機會臭寶晨,起哄說:“是啊是啊,你是沒人稀罕啊!”
回到家里倒了水,紅梅收起扁擔跟著大家再次出門,寶晨問:“你還去?”
紅梅笑:“干嘛不去?”
是啊,干嘛不去!
幾個人說說笑笑又抬了兩趟,直到把水缸加滿,再也沒看見那河南女人。二虎還叫喚:“她不會真的回家燒雪喝去了吧?”
晚上吃過飯,沒什么好節目,一家人都偎在寶晨兄弟的屋子里,爸爸在看圖紙,媽媽在織毛衣。正在描著一株水仙的寶然突然抬頭問:“爸爸,咱們和干爹家原來都是在團場的嗎?”
“是啊。”爸爸頭也不抬:“寶然還記得哪?”
“那,只有咱們兩家從那里出來了嗎?”寶然接著問。
對面正在做練習冊的寶晨暗暗瞪她一眼,寶然當沒看見。
“嗯……,差不多吧……”爸爸心不在焉。
媽毛衣織完一圈兒,抽出一根竹針來,看看松緊。換一頭又接著織,“你還別說,真還有一家來了咱們廠里,年初過來的!”
“哦?”爸爸推推眼鏡,“是誰家呀?我怎么沒聽見過?”
“就是王石頭家,河南的。你平時太忙,他們兩口子都在基建,沒什么機會見著面。我也是那天去換兩片瓦才碰見的。”媽媽說著,運指如飛。
“他們家啊……”爸爸回憶著,笑了起來,顯然是想起了什么。“對了,那你知不知道他家那個小伙子,也來咱們廠了嗎?”
媽媽也笑,記起了那個憨實可愛的河南小伙兒。“小兩口跟著過來了,可他們原來就不是農工,到這邊沒給安排正式工作。小伙子說是做臨時工,還在外面一個掛面作坊幫忙,新媳婦呢,好像是在哪兒賣早飯?不是很清楚!”
“還新媳婦,有四年了吧?”爸爸說著,看看寶然,“咱寶然都快五歲啦!”
“是啊,日子過得真快!”媽媽搖搖頭,“想想那時候小伙子心急火燎的……,現在說不定兩口兒都有孩子了呢!”
“怎么,你還沒見到過他們?”爸爸詫異地問。
“沒。他們沒住一塊兒!”媽媽見爸爸疑惑,又接著解釋:“我也是后來聽他們鄰居講的。說是剛過來時還是在一塊兒的,老王媳婦太不講究,自己衣服都臟了沒的換,也不說一聲兒就去拿弟媳婦的穿,弟媳婦不高興,她嘴里還沒有好話,仗著自己是大姐,還要把持著弟弟的工錢。弟媳婦后來忍不住了,跟她干了一架,拖著小伙子自己出去租房子住了。”
爸爸失笑:“這樣兒啊!”
寶晨紅梅寶然對視一眼,還真像那個女人能干出來的事兒。
像是為了印證他們的想法,媽媽接著就說:“我看著鄰居的話多半是真的!那次買菜路過他家,碰上了進去一回,嗨!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碗筷擺在凳子上,飯鍋拿下來就擱地上,滿地的垃圾也不說掃一掃!”媽媽嘖嘖慨嘆著:“也不知是怎么想的,過成那個樣子!”
爸爸也搖頭:“這一家怎么還是在團場的那個習慣,換了個環境按說勤謹著點兒,原來的那些事兒沒人說也就過去了。再這樣下去,要不了多久又是個壞名聲!可惜了,我看那個弟弟倒是個好的。”
“要不了多久?現在就有人知道啦!大姑姐弟媳婦兩個干仗。什么底兒都掀出來了!也不曉得避諱,全給鄰居聽了去,那天還有人跟我打聽是不是真的呢!”媽媽繼續大搖其頭。
“哦?他們講他們的,你可別跟著去起哄。”爸爸叮囑。
“知道。我也就家里說說,哪兒有那個興致跟著旁人嚼旁人的舌頭!現在不少人眼睛紅紅的盯著你呢,我心里有數!”
寶晨紅梅繼續埋頭用功,作業本上頭都偷偷地拿眼來瞟著寶然。寶然滿臉無辜:怎么啦?看我做什么?童言無忌,童言無忌!況且我又沒有瞎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