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鄉路漫長
第一百二十八章棉襖
寶晨留給她們的這個活兒一點兒也不新鮮,還是他的那些小冊子。
“蠟版刻印就到此為止了。”期末考試結束當天,寶晨關起門來給寶然和王晶訓話:“你們的任務,就是按著大虎二虎拿過來的單子,印刷,裝訂!油印機和白紙都在你床底下,不夠了大虎會給你送過來。他們要多少你們印多少,收回來的錢還是放到寶然這里,你給我記好帳。等我回來了,按數量給你們印刷裝訂的勞務費和每本一毛錢的提成。就這樣,還有什么問題沒有?”
王晶再是早熟聰明,聽著這些“勞務”啊“提成”啊之類的,也已經暈了頭,早沒了大班長的鎮靜沉著,緊張拘謹地站在那里,不知該說些什么。
寶然眼睛亮了,她知道,寶晨那些資料價格定得黑,給她們這些提成,雖說有看她面子暗暗幫扶王晶的意思,對于他的總收入來說那就是毛毛雨。可是……,等他回來?什么意思?
“好啊,我們這兒沒問題!不過你是要去哪里?”寶然追問。
寶晨答得很欠扁:“我自有我的去處……”
幸好寶然明白他是顧忌著有外人在,沒有當場上去拍他,而是耐心等到晚上,虛門以待其主動坦白。
寶晨不負厚望,睡覺前閃身進來:“寶然啊,還沒睡哪?”
“到底要去哪兒?什么目的?”寶然開門見山。
“嘿嘿我妹妹真聰明……”寶晨又給了兩句廢話,見寶然開始大張旗鼓地打呵欠,才托盤而出,原來他年前要去廣州。
寶然嚇一跳:這也太金手指了這。想當年……,哦不,就是去年,寶晨的振振有詞還言猶在耳:“我們去烏魯木齊的幾率有多高?”這么一轉身就跑出去開疆擴土啦?這改革的步伐是不是邁得急進了點兒?
“你是打算……,偷渡?”寶然狐疑地打量他。
寶晨大不以為然:“看你說的!我怎么會干那種事兒!我這可是經過了官方批準的!”
他這會兒說起來挺輕松,其實過程相當艱難。
期末考試前寶晨就開始跟爸爸溝通,最初爸爸只當兒子在異想天開說笑話,哼哼哈哈應付著,直到寶晨從理論到實踐提出了一大堆理由和交換條件:什么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再什么好男兒志在四方,又什么父母當年這個時候已經離家獨立,最后又保證期末年級第一,路費自付,定時匯報行蹤……,爸爸才開始認真審視。可真正讓他動搖的一個條件卻是寶晨的結伴同行者,克里木江。
“克里木江?你什么時候跟他勾搭……哦不,跟他合作起來啦?”聽到這兒寶然忍不住叫。
寶晨白她一眼,他已經很郁悶了,自己兒子那么優秀爸爸都看不到,最后居然是因為那個一直跟他別著勁兒的克里木江松了口,雖然還拉了廖所長來打包票,可想到當時克里木江那句話就氣不打一處來,他是這樣笑著說的:“寶晨,你這個大公子出一趟門可真是不容易啊!”
哼,小子,將來咱們走著瞧!
當然對著妹妹,寶晨只是詳細描述了自己如何的有理有據,如何的循循善誘,如何地三下五除二感動說服了爸爸這座頑固封建的巍峨大山。
見寶然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寶晨驕傲地揚起頭:“說不容易的那是別人!也不想想我是誰!”
寶然嫌惡地看他那條虛擬的尾巴晃呀晃,笑嘻嘻問:“是啊,你是誰啊?還知道不?”
寶晨沒趣兒地瞪她一眼:“行了那些沒用的就不說了。我明天考完,后天出發,咱們的錢,給你留一百,剩下的全都拿出來我帶走,進貨要用。”
寶然立刻心痛如絞,難舍難分:“大哥,你路上多多保重!……一定要早點兒回來呀!”
第二天進行告別交接工作,大虎頗有些失落,可當寶晨邀請他同去的時候,他卻堅定地搖了搖頭:“你是早有計劃,我都不知道出去是為了什么,干嘛還要跟著去?要說只是為了出去轉轉開開眼界,……還是等以后有機會吧。這樣扔下我媽和兩個弟弟在家里,自己出去了也沒意思。”
他說的也是。山東大叔隔三差五的不在家,大虎兄弟雖說總是在市里打轉兒,但只要天天晚上回去,家里就算是還有男人撐著,山東大嬸就可以天天扯著她的大嗓門開心肆意地在單位里出出進進。
還有一點,大家都沒說,可心里都明白,大虎寶晨兩個就算關系再鐵,畢竟也都長大了,不可能永遠的像小時候一樣同進共退。實際上,從進入高中分班開始,兩人就已經漸漸地分開各自有了各自的小圈子,深厚的友誼還在,可是……,咳,男人嘛,終歸還是有自己的路要走。
寶輝他們就沒這么多感慨,一早兒就開始纏著寶晨問他要去哪兒,去多久,去干啥,回來能給帶點兒啥,直到寶晨一甩手跑了,才興致勃勃拉著少虎和紅彬熱烈討論自家大哥的偉大冒險,三小劍客無限神往,恨不能見風就長,立刻去行俠四方。
晚上一收拾行李,媽媽淚水漣漣,父子兩個才后知后覺想起來,居然都忘了先給這當打個預防針做做思想工作。
寶晨借口跟同學告別找克里木江商量行程就跑出去了,寶輝幾個緊跟著溜走。爸爸安撫了兩分鐘一看表:“哎呀壞了,跟高書記說好晚上去他那兒碰個頭這可要晚了!”
媽媽抹抹淚給他刷鞋拿衣服,臨了還給兜里塞上一包好煙:“你不抽就算了,總得備著給領導敬一支……”
轉眼家里大小幾個男人跑得一只不剩,太沒有責任心了!
媽媽樓上樓下進進出出,嘴里念叨著什么南方熱,給包上兩件單衣,坐車時間長,又給裝上兩瓶子咸菜,又抱怨大的小的都不省心,不跟她商量也就算了,也不曉得早點兒打個招呼,她好去衛生所開點兒藥回來帶上,輾轉來回跑得那么遠,路上有個頭疼腦熱的可怎么辦!
寶然邁著一雙小短腿小跑著跟進跟出,幫她換了兩條手絹。
最后媽媽一把拉過寶然抱住嗚嗚嗚:“你干媽說的對,還是閨女好,只有閨女才是小棉襖……”
小棉襖望天,再好您也就只有這一件兒,省著點兒用,給我打濕了可就再沒人給您抱著哭啦!
這個寒假寶然就有事兒做了。
每天晚上大虎二虎回家前給她一張單子,第二天上午王晶就過來和她一起印刷,裝訂,熱火朝天,為此寶然把高靜紅玉過來寫作業打混的時間排到了下午。那兩個一開始還很好奇,鬧著跟王晶一起干了一回,印壞了數張白紙,沾了滿手滿身的油墨,就再也沒興趣了,以后只管下午過來抄寫作業兼閑嗑打牙。她們還經常邀請王晶入伙兒,王晶只是微微笑,干完了活兒就急匆匆回家陪媽媽。
寶然約著高靜紅玉去她家看過幾回,王晶的媽媽虛弱,和氣,安靜。有精神的時候就圍著被子坐在床上,手里織著毛衣,要大家不用管她,只靜靜地聽幾個小姑娘講著學校里同學間的趣事兒,說看著她們說話自己就很高興了。有時候就只見她蒼白著臉悄無聲息地臥在被窩里,小伙伴們就在王晶的示意下躡手躡腳,稍問幾句就悄悄離去。
寶然只覺得王晶媽媽就像是家里那幾根一入冬就埋進土里的葡萄藤,安靜地蟄伏著,忍耐著,期待著熬過這嚴酷的寒冬,期望著春暖花開,重新發芽。
寶然媽聽了,安慰她說:“今年冬天還好,雪下得厚,氣溫倒不是很低了。王晶那個孩子心細啊,一直看著把家里燒得暖暖的。這眼看著就要過年了,再有一個多月,最冷的時候就過去了,那時候就可以放下心啦!”
自從寶晨出去,寶然媽就改了以往做完家務后帶著針線去同事朋友家里做活兒聊天的習慣,而是攜了毛衣線團到樓上來找兒女作伴。
寶輝少虎并不領情,他們要大鬧天宮,他們要舞刀弄劍,媽媽在一旁待著,實在是很礙事兒。紅彬還好,規規矩矩地完成作業,刻苦復習,唐阿姨對兒子的功課要求很嚴,一中是必須要考上的,沒的商量。稍有閑暇,便取出他心愛的笛子來,吹了給寶然媽聽,可惜寶然媽一點聽不懂,只知道這孩子肺活量很大,吹得很響。
為了避免他們繼續互相折磨,寶然把媽媽拉到自己屋里來,自己寫寫畫畫,聽著媽媽在旁邊嘮嘮叨叨,不時地應和幾句,幫她轉換或者挑起新的話頭。時間長了,媽媽覺出了女兒這個專業聽眾的好處,什么話都嘩啦啦往寶然這兒倒:齊科長要退了,你爸爸今年就要轉正科啦!王晶的叔叔嬸嬸把放在老家的兒子女兒接過來了,以后這母女倆可更是只能自己顧自己了。唐阿姨揪出了那個老是找她不自在的勞資副科的錯兒,勞資科長乘機把那個副科給整下去了……
寶然插了一句:“那什么勞資副科長,是個女的吧?”
媽媽一愣,笑著說她:“什么男的女的,跟誰學的這么說話!”
寶然嘻嘻笑,將手里的畫舉起給她看,正是圓潤潤的媽媽坐在床頭織毛衣。
媽媽拿過來抿著嘴兒笑:“還挺像!不過媽可沒這么好看!”頓一頓又說:“那副科長,是個女的。……可難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