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州興武摟算得上是霸州地界上少有的幾座大酒樓,南北客商都喜歡云集與此,不因為別的,就因為這里這里有一座獨特的穿云擂。每日都有來自南北的習武之人,為了這穿云擂的重金賞銀,簽下生死狀,在十丈高的擂臺上拼死廝殺,而那些南北客商便會在擂臺旁邊的酒樓之上喝酒賭拳。這些習武之人的性命在這里,就如同一張薄紙一般,每日至少都有十個以上用命混飯吃的習武之人死在了擂臺之下,可令人奇怪的是官府卻對這種情況視而不見。
興武摟的老板名叫龍進寶,是廣東龍川人,本家的姓氏聲稱已經忘記了,便借用龍川的龍字為姓,取了進寶之名。六年前,他單身跑來霸州,憑借一身精湛的鐵布衫和南派少林的鐵線拳,在這一帶打出了一片天地,被人戲稱為南龍王。之后,他得富商之助,蓋了這間興武摟,并且憑借八面玲瓏的交流手段,使得霸州的官民兩邊都對其滿意非常,以至于搭建這么一座不合規矩、危險之極的穿云擂,竟然無一人阻攔,事后即便出了人命也有人為其開脫,使得他逐漸成了霸州黑白勢力的第一把交椅。
別人不知道龍進寶的底細,徐長青卻非常清楚,他原本是南少林外三十六房的棄徒,后因為招惹了人命官司,被迫落草,當起了山賊。在他當山賊的日子,所作所為也算是義賊之內,貪官污吏、為富不仁者皆搶,而平民百姓卻絲毫未動,遇上了天災人禍反而會把搶來的銀子施舍給百姓。由于有當地的百姓為其做掩護,使得每次兩廣總督派兵圍剿都未能有所收獲。
后來龍進寶手下的一員干將搶了陳家用來救災的糧食,惹惱了陳家,當晚便端掉了他在山外的一個堂口,抓住了那員干將。土生土張的龍進寶自然知道一點陳家的勢力,得知此事以后,便馬不停蹄的趕往了陳家沖,負荊請罪,以山寨大當家的身份甘愿替那員干將受罰,只求陳德尚饒那員干將,以及山寨里面的其他人。由于見其義氣,陳德尚便饒了他這一回,但死罪饒了活罪難逃,打了他五十板子,而這五十板子的行刑者正是徐長青。
徐長青當時也覺得這個人雖然稱不上仁厚,但卻極講義氣,敢于擔當,便升起了造就他的心思。用五十記充滿真元的板子,錘煉其外家鐵布衫,令其神功大成,而后又指點他,告訴他的氣運興旺之所在。龍進寶也在受了板子后,從自己鐵布衫神功大成猜到徐長青是個奇人,便對其以師禮待之,回去之后立馬聽從徐長青的吩咐,將山賊全部解散,自己孤身一人北上,到了霸州,便停了下來,在這里安身立命。過后兩年,他已經有了一番成就之后,每過一段時間,便派專人給徐長青送來了幾箱辛苦收集來的珍奇異物,以表敬謝之意。原本徐長青沒有來霸州看望龍進寶的意思,然而火車機緣巧合的在這里停了,使得他心有所感,或許老天安排了這次機緣也說不定,于是便生起了去興武摟看一看的心思。
興武摟并不難找,隨便找一個人問一下,便一清二楚了,再不計尋著鎮子最高的那個木架擂臺走也能找到。當徐長青和關正兩人找到了興武摟的時候,在木架擂臺周圍已經圍滿了賭客、看客,還有不少的客商們坐在了興武摟那四層高樓的圍欄邊上,大聲的吆喝著。在穿云擂上,有兩個武師正在以死相搏,一個用的是南方常見的蔡李佛,另外一個則用的是北方三十七路外家彈腿,雙方功力相差不大,打得難解難分,而在擂臺下面所有的人都在叫掉下來、掉下來。
“這實在是太過分了,他們把人命當成了什么?”關正見到這一情景,立刻雙拳緊握,怒目圓瞪,氣惱的說道。
“在這亂世之中,人命是最不值錢的東西。”徐長青見到關正想要上去攪局,便一把拉住他,阻止道:“不要胡來,這里可不是鄉下,有不少朝廷的鷹犬在附近。”說著又指了指,擂臺上那兩人,說道:“你若懂觀相之法,便會發現他們二人都是煞氣沖頂,面呈死相,若非真的到了生死關頭,誰都不會來打這種死擂,你這樣貿貿然沖上去,無疑是斷了他們最后的生路。”跟著又嘆息道:“難道關兄你不覺得我們跟這擂臺上面的人很相似嗎?全都是到了生死關頭,為了爭奪一線生機而以死相搏,現在你有能力出手去救他們,而輪到我們的時候,又有誰來出手救我們呢?”
“唉!”關正略顯沮喪的松開了拳頭,嘆了一口氣,說道:“莫非真的大道之下人如豬狗?”
“走吧!”徐長青沒有說話,很多事情需要關正自己去體會,于是拍了拍關正的肩膀,走入興武摟內。
徐長青和關正兩人走進來之后,立刻吸引了眾多的目光,雖然現下身著洋裝的人不少,但是能夠穿得如此得體的人卻并不多。酒樓內的伙計都練就了一雙勢利眼,一看徐長青兩人的穿著便心知該如何對待,立刻迎了上來,說道:“歡迎,歡迎,敢問您二位是要住店還是要吃飯喝茶呀?”
“就喝茶吧!”徐長青隨手給了伙計幾塊碎銀子,說道:“開個雅間,要不熱鬧的那種。”
“好勒!請隨小的過來。”伙計接過碎銀子,臉上笑開了話,連忙領著徐長青和關正,到了內院的獨立雅間,然后吩咐幾人送來一些花果點心,泡上一壺好茶,恭恭敬敬的放在桌子上,低聲朝坐下的徐長青,問道:“二位爺還需要一點什么嗎?要不要找兩個唱小曲兒的伺候二位,或者在外面的賭局玩兩把?”
“不必了!你去跟你家老板說一聲,就說南方故人來訪,希望能見他一面。”徐長青將茶杯滿上,小小茗了一口,然后說道。
那伙計愣了一愣,而后恢復常色,低頭彎腰,說道:“小的這就去告訴老板,二位慢坐。”
說著,便退了出去,然后就聽到他在走廊上一路小跑離開的聲音。
“這里的伙計好像都有一身不錯的世俗功夫,看來這興武摟也是一個藏龍臥虎之地啊!”關正聽著伙計離開時的腳步聲,不禁感嘆了一聲,又轉頭朝徐長青問道:“大師是如何認識這家的主人的?說實在的,從這家主人的所作所為,關某可以斷定他并非善茬,而大師如此人品竟然認識這樣的人確實有點令關某感到了驚訝?”
“三教九流的人物,我都有結交,以后可能這樣的驚訝你會越來越多。”徐長青沒有做正面回答,只是淡然的笑了笑。
過了沒多久,就聽到門外傳來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其中一個腳步略顯虛浮,應該是那個伙計的,而另外一個腳步沉重,下盤功夫極其扎實,呼吸沉穩悠長,雖然略顯剛勁,但卻也表現出他有一身陽剛的功夫。兩人到了門口之后,他揮手讓伙計離開,然后推開們走了進來,當進來見到坐在桌子旁邊的徐長青后,整個人都愣住了。
這時,關正才看清酒樓老板的樣子,心中不禁嘆道好一個彪形大漢。只見來人身高八尺有余,站直了身子,頭都快頂到門檻了,一身江南綢緞做成的袍子穿在他的身上怎么看都覺得別扭,一張橫眉豎眼、兇神惡煞的臉怎么看怎么像是山賊,就差在臉上刻我是山賊這幾個字了。
正當關正猜想這人以前的職業之時,便見到他撲通一聲,跪在了徐長青面前,咚咚咚的連磕了三個響頭,恭敬的說道:“師父在上,弟子王三給師父磕頭了!”
徐長青略顯無奈的搖了搖頭,微笑著伸手將龍進寶一把從地上抬了起來,說道:“當年,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我只不過順便讓你的鐵布衫大成,并且指點你一條出路而已,算不得你的師父。”
“在弟子心目中,您永遠是我王三的師父。”龍進寶極為尊敬的看著徐長青,不容否定的說道。
“你愛怎么叫就怎么叫吧!”徐長青雖然沒有答應,但是也不準備徹底絕了他的心意,沒有再這個問題上過多糾纏,轉身介紹道:“這位是當年驅魔世家關家的門人關正關大俠。”說著又指了指龍進寶說道:“這就是酒樓的主人龍進寶,本名叫做王三。”
“貴人,實在是大貴人啊!”龍進寶一臉驚喜的上前給關正行禮道:“當年關家三十八位義士孤身抵擋英法聯軍的事跡,至今還在北方一帶的民間流傳,人人皆稱三十八位前輩為陸地神仙,沒想到竟然真的是神仙一脈,關大俠請受龍進寶一拜!”
龍進寶對關家先輩發自內心的恭敬之舉,令到關正心中對其的惡感消退了不少,雖然依舊沒有什么好感,但是表情已經不再那么生硬了,淡淡的抬手還禮道:“我關正還稱不上什么大俠,龍掌柜實在務須多禮。”
龍進寶雖然長相粗俗,但心卻很細,否則也不可能在這里開這么大一間酒樓,對于關正對他的冷淡,他很清楚的感覺到了,于是不再打攪關正,轉頭朝徐長青說道:“徒弟原本準備忙完這一段日子后,就抽時間把這次為師父找到的一些珍奇異物托人送過去,既然師父來了,正好一并帶走。”
說著,他便轉身準備叫人去取東西,徐長青立刻抬手制止他,道:“不忙,你且坐下!我有六七年沒見你了,這次火車正好在霸州停了下來,我就來看看你,看你過得怎么樣?不過一見你混得還真不錯,總算當初我沒有白提點你。”
“這還是要多謝師父您的提點,”龍進寶呵呵的笑了笑,坐在徐長青的對面,說道:“另外還要多謝陳家的三爺,當年他聽說我在霸州混,就派了一些手下來幫徒弟打開局面,還借了些錢給我開了這家酒樓,這才讓我能夠在這里立足下來。”
“原來如此,難怪你能在這里這么快就立足下來,原來有老三在幫你。”徐長青微微的點了點頭,然后指了指從前院屋頂冒出來的那座穿云擂說道:“既然已經混開了,那有必要擺下這么霸道的擂臺,來借人兇煞之氣開運嗎?雖然上去的皆是亡命之徒,但畢竟有傷人和,如果你撈的是偏門的確是可以借著煞氣上位,但你現在做的是酒樓生意,算作正行,這樣借煞氣縱然能夠一時風光,但又能持續多久。看來給你這個酒樓擺風水局和建議你擺下這個穿云擂的人其心叵測啊!”
“還有這等事,怪不得徒弟最近遇到的事情總是有點不順,原來根源在這個穿云擂上面,這個該死的定三世竟然敢陷害我,等會兒一定要……”龍進寶聽到徐長青的的話,深信不疑,怒氣勃發,叫嚷著要給那個擺下風水局的人好看,但見到關正臉色略微有些不豫后,便立刻冷靜下來,順著關正的心思,朝徐長青說道:“師父請放心,等打完這一擂,徒弟馬上派人把擂臺拆了。”
“這個你自己看著辦吧!”徐長青不置可否,喝了口茶,忽然盯著龍進寶的臉看了良久,皺了皺眉頭說道:“兵煞入閣!進寶,你最近是不是和軍隊的人有接觸,或者牽扯到了一些軍中事物?”
“師父,您怎么看出來的?”龍進寶臉色一驚,隨后又恢復常色,說道:“徒弟前幾天的確接觸了一個從天津來的人,他是北洋三杰馮國璋馮大人手下的頭號人物叫曹錕,現在是北洋第三鎮統制。如今袁世凱下臺,北洋新軍內部都顯得格外混亂,馮段二人向來不和,現在沒了管制,兩人都在大肆擴張勢力,曹錕是過來這邊想要拉攏我,成立一只編外新軍,由徒弟我當新軍管帶。到現在徒弟還沒有拿定主意是否應該聽他的?現在師父來了正好給我解個惑?”
“曹錕?”徐長青愣了一愣,不禁問道:“他堂堂一個雄霸東北的領兵統制怎么會找你這個酒樓的老板來組建新軍的?是否還有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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