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青綾懷揣著忐忑,告別略顯擔憂的傅蓉,隨安妃派來的宮女們到了永福宮。
永福宮隸屬于東六宮,正好與西邊韓貴妃的重華宮遙遙相對。也是和重華宮同等奢華的大宮殿,只不過,有一點不好的是,永福宮離皇上的太和宮有些距離,反而與太后的慈安宮更近一些。
這么安排,倒是與安妃的出身有絲絲縷縷的關系。安妃是太后娘娘的表侄女,也就是皇太后大舅家的孫女兒。倘若安妃沒有進宮為妃,那是要喊太后娘娘一聲表姨的,喊安老夫人一聲大伯娘的。
是嫡嫡親的關系!但若要與忠義伯夫人,或者是蜀州知府施夫人安舒蓉同太后娘娘的親疏相比,那關系還是隔著一層。
此次,雖然她孤身一人前來,倒是未曾遭到刁難。進了宮門,就有傳話內侍往正殿通報,待到她跟著宮女來到正殿之時,就見一身著桃紅宮裝的宮女笑著迎出來,“可是徐姑娘!娘娘等您好久了,快快請進。”
將徐青綾引到殿中,那宮女扭頭笑說道,“蜀州知府家的施姑娘比姑娘早來了一步,正坐著陪娘娘說話呢。”
徐青綾回以淺淺一笑,只道,“不知姐姐怎么稱呼?”也不問安妃尋她何事,更不詳問那宮女透露給她的消息。
“喊我紅纓就是了!”
紅纓說著上前幾步,向正親熱地拉著施憶彤的手笑談的安妃稟道,“娘娘,徐姑娘到了。”
聞言,安妃將視線轉向徐青綾,掛著淡笑,顯得極為平易近人,“你就是徐青綾。”
徐青綾上前一步行了大禮,“臣女徐青綾請安妃娘娘安!”
“起來吧,紅纓賜座!”安妃擺擺手,讓徐青綾起來。
與韓貴妃不同的是,安妃絲毫不擺架子!
徐青綾在施憶彤邊上坐了,施憶彤這才回過頭,對徐青綾和善地一笑,形容柔和,端方有度。
安妃見此,笑道,“想必你們是認識的,都是同一屆的秀女,必然是在一道學得規矩。”
徐青綾摸不準安妃的意思,只含蓄地道,“與施姑娘在正殿上見過。”
隨即,眉眼望向施憶彤,兩人相視一笑,算是達成共識,將在云秀宮門前的那次意外相見偷偷隱去。
安妃的笑意深了,指著一人介紹道,“徐五姑娘是三皇子妃的娘家妹妹,憶彤呢,是本宮娘家二姐姐的女兒。”
蜀州知府夫人安舒蓉在家中行二,而安妃恰好是行三,兩人的父親,武國公與安少傅是嫡親的兩兄弟。
徐青綾這才知曉施憶彤與太后竟有如此緊密的關系,施憶彤要喊太后一聲姨外祖母才是。這也多多少少解釋了太后為何會如此頻繁地召見施憶彤。讓她在眾秀女中拔得頭籌,也不過是為她謀算一樁好婚事。
只是,對于無親無故的她,安妃為何會如此多余地暴露出施憶彤的身份?
正當徐青綾百思不得其解之時,安妃說起召她們二人過來的緣由,“明日是九公主的十二歲生辰,因九公主年歲還小,不宜大肆操辦,我想讓人在永福宮擺上一桌酒席,九公主可請些知交好友來為她慶生。”
說罷,眉梢一挑,笑看二人,道,“之所以請你們過來,是因為我想替九公主邀請你們二位參加宴席,不知你們可是愿意?”
安妃生就一副圓盤臉,常年掛著淺笑,看著可親可愛,令人覺得好相處。也是這點,往往會讓人忽視她的地位與品性。
然而此刻,安妃的神情中帶著抹嚴厲,不知是久居高位,還是本性如此!顯然,此次的邀請并不是在征求二人的同意,而是明擺著下了命令,不容人回絕。
徐青綾雖然還弄不清安妃的目的,但還是跟著施憶彤應下了。
自她二人答應后,安妃才真正和顏悅色,與她們閑聊宮中的諸事。
“母妃,母妃!”一道焦急地聲音傳到殿內,徐青綾抬眼,剛好瞧見安妃的臉色變了變。
不過幾息,殿內便竄入一道鵝黃身影。
只見她跌跌撞撞地跑到安妃跟前,攥住她的衣衫,不滿道,“母妃,您怎么可以讓紅絡過來呢,明日可是我的生辰!”
安妃眼角閃過一抹不可言喻地神色,隨即,又不動聲色地看了徐青綾一眼,見她沒有對九兒的話生疑,才按捺住心神,拉開攥著她衣衫的手,道,“九兒,母妃以往教你的規矩,你都學哪了?沒看見母妃這有人嗎?如此莽莽撞撞的!明兒個就是十二歲了,還是這般不懂事!”
聞言,九公主才意識到殿內有外人,遂,忙從安妃手中掙脫,收了方才的焦躁神色,一下子變得端莊肅穆起來,并用皇家人特有的矜持看了兩人一眼。
施憶彤,她是見過一面的,所以,只淡淡地喊了一聲,“施姐姐。”隨即,又望向徐青綾,“不知這位姑娘是?”
徐青綾與施憶彤忙起身,曲膝行禮,“臣女徐青綾施憶彤請九公主安!”
九公主受了兩人一禮,也只是神色淡淡地喊兩人起身。
安妃笑道,“我邀請了她們二人來參加你的生辰宴席。”
九公主只淡淡應了一聲,也不在兩個外人面前跟安妃商討紅絡的事情,只問道,“母妃,父皇可知曉我的生辰?”
安妃頓了頓,片刻后才道,“母妃已經讓戚公公轉告皇上了。”
徐青綾知道此刻不便久留,向安妃請辭,而施憶彤也順勢起身告退。安妃并未出言留兩人,讓紅纓將賞賜之物給了兩人,就讓她們離開了。
出了正殿后,徐青綾隱隱聽到九公主斷斷續續的哭聲,即使身為皇家女,也不過是十二歲的半大孩子。
“徐姑娘,在想什么呢?可是在思慕上次那位公子?”
左臂一下子傳來鈍疼,徐青綾被施憶彤用兩指圈住了手臂。
徐青綾頓時警覺,但仍用疑惑地眼神望向施憶彤。
“噗”的一聲,施憶彤笑出聲來,用眼神指了指徐青綾腳跟前手掌大小的石頭,憋著笑道,“我可是怕徐姑娘被石頭給絆倒了,要是摔個大跟頭,明日可沒法參加九公主的生辰宴了。”
徐青綾有過一瞬間的尷尬,是不是太過草木皆兵了?不過,她的警惕心確實小了不少,不管她思量的是何事,也不該讓施憶彤看出分毫來。
“多謝施姑娘提醒。”徐青綾羞紅著臉,小心地跨過那顆擋在小道中央的無名石頭,向施憶彤道歉。
半句不提上次見軒轅熠的事情!
見徐青綾如此反應,施憶彤覺得有些無趣,就無心再做試探,所以,慢慢收了笑容,溫潤地看了她一眼,“徐姑娘,我們出來已久,怕兩位姑姑擔憂,還是趕緊回去吧。”
兩人回了云秀宮,一道與鐘、穆兩位姑姑將被邀之事說了,穆姑姑同往常一般擺著臉,看不出神色,鐘姑姑則是頓了頓,也只道了句,“既然是安妃娘娘盛情相邀,就準你們一天假。還有,別忘了,你們這幾天學的規矩。”就打發她們離開。
出了兩位姑姑的居所,徐青綾與施憶彤各自分開,分別回了自己的屋子不提。
而徐青綾不知道的是,向來和睦的兩位姑姑頭一次因為她們的事情起了爭執。
穆姑姑冷著臉,道,“你怎么能準了她們二人的假,允許她們參加九公主的生辰宴?秀女就應該規規矩矩地學宮中禮儀,等待復選。這種宴請是決不允許參加的,除非是皇上與太后娘娘的口諭。”
鐘姑姑也滿臉不豫,“既然你不同意,為何不出聲阻止!等我許了她們,又在這跟我抱怨。”
穆姑姑被鐘姑姑一時說得無話,半晌,才訥訥出聲,“我以為,我以為你跟我的想法一樣,不會應允的,哪想到你……你竟然會同意。你也不是不知道,這種時候容易出事兒。施憶彤也就罷了,可是徐青綾,她可是三皇子妃殿下的妹妹,那是連著韓貴妃娘娘的,萬一……”
“你都說萬一了,這事情還沒發生呢,你就擔憂上了。況且,如今安妃娘娘與韓貴妃娘娘一同協理宮中事宜,她怎么會讓九公主的生辰宴生出事端來呢!”鐘姑姑解釋道。
屋內一下子靜了下來,兩人都沒有再開口說話。
約莫半柱香的功夫,鐘姑姑站起身,道,“我看,我還是再選兩個機靈的人跟上,以防萬一。”
方才的話,不過是為了勸服穆姑姑說的,但終歸還是放心不下。她可不敢讓這班秀女們在她的手頭出點什么事情。
而對于另外派人跟上,這讓本就心中不安的穆姑姑極為贊同。
所以,徐青綾剛剛用罷晚膳,就有模樣周正、形態端莊的大宮女過來,將兩位姑姑的意思表達了,“姑姑說畢竟是公主的生辰宴席,來的都是貴客,怕姑娘手邊缺人。所以,特意派奴婢過來服侍姑娘。”
徐青綾不動聲色地笑著道了謝,讓歲寒在榻上鋪了錦墊,臨時搭了處睡鋪,才客氣道,“只能請姐姐將就一晚。”
而施憶彤那邊也同樣來了一位大宮女。
當晚,各有心思的兩人,都無法安然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