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桃花開

第一二零章 我跟你走

碧桃花開第一二零章我跟你走

聽著地牢石門合起的聲音,兮若沿著欄桿緩緩癱坐在冰冷的石板地面上,這已是墨羽的第二次出手,好在莫夫人并不十分逼她,可她知道好運不會一直跟著她,伸手貼靠著自己的小腹,喃喃的念:“這一回我們又贏了,寶兒莫怕,不管去哪里,娘都會一直陪著你。”

聲音空洞飄忽,卻承載了兮若的決然,莫夫人終究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么冷漠,還是出聲提醒了兮若,墨羽不達目的不會罷休,她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

雜亂的思緒中突然躍出了一段塵封的過往,那些在宮中典史上寥寥的幾筆:德昭十五年夏末,貴妃安思容毒殺十八皇子,認罪伏誅,帝賜白綾,歿。

民間亦有許多版本,可真像如何,卻是無稽可考。

在這一瞬,兮若卻有了個連她自己都覺得荒謬的想法,母妃的絕望她似乎懂了,傳聞中父皇賜的白綾她是見過的,不過那個時候她太小,對很多事情都是懵懵懂懂的,如今想來,即便父皇再恨母妃,也絕不會賜兩條白綾的。

七歲的她誤闖進了母妃縊死的安吉殿,看見懸吊在大殿橫梁下的母妃,震驚惶恐,分辨不出父皇手中抓著的白色織物究竟是什么,隱約瞧見上面血跡斑斑,當她被甩出去掙扎的爬起來后,父皇歇斯底里的咒罵著她是孽種,她腦子渾渾噩噩,卻還是瞧見了父皇的嘴角,還有明黃的前襟子上亦有斑駁血點子,而那條先前父皇抓在手中的白色織物散落在地,被風吹展開來,飄飄揚揚,竟是很長很長的白色綾帶。

突然浮現的回憶令兮若笑出了聲來,喃喃道:“父皇,你果真是愛著母妃的。”

笑過之后又是一派落寞,其實那個時候如果母妃服軟,或許結果不致如此,可是服軟之后呢,會是一再的妥協,母妃早已料定了這點,所以才那么決絕,父皇說她的個性與父母沒一點相似,其實,只是父皇看不透,她的倔強承襲自母妃,只是母妃樣貌太過柔美,將她的倔強遮掩住罷了。

母妃的笑臉真美,母妃的聲音真柔,母妃擁著她說:“若兒,你是南國真正的公主,母妃不想你將自己鎖在仇恨中,母妃只望著你過得幸福,不要去恨你父皇,他只是被禁錮在了鳳氏陋習中的一個可憐人罷了。”

母妃,至死也愛著父皇兮若迷迷糊糊的想著,在她還沒想明白自己到底愛不愛墨羽之前,已經倚著欄桿昏昏的睡了。

夜深,沒有兮若在的落芳居清冷的叫人難以忍受,先前莫夫人已來回過他,說那個孩子一旦打了,怕他當真就留不住兮若了,他沉默了良久,最后也只是低沉的回了一句,“如果留不住她的心,至少還擁有她的身,總比什么都沒有的好。”

莫夫人定定的審視了墨羽落寞的表情半晌,幽幽一嘆,“軒轅氏的癡情本是樁佳話,可惜亂世動蕩,兒女情長會短了英雄氣概,尤其大殿下還愛上了仇人之女,此時的癡情,到底是幸還是不幸呢?”

墨羽垂了眉目,淡淡道:“她既然喜歡孩子,只要留住她的身,總還有機會的,為了復國,我一直像個傀儡一樣活著,很是乏味,如今總算找到了樂趣,奶娘,幫我留下她,就當是我這些年乖順,給我的賞,我不貪心,只要一個鳳兮若就足夠了。”

莫夫人還能說些什么,這個她看著長大的孩子,他和他父王其實很像,都是純良敦厚的性子,變成如今這種陰晴不定的暴戾性格,不過是被他們這些心中有恨的人逼迫養出的罷了,六歲那年的突變對他來說很不適應,整整半年時間,他睡不安穩,時常在半夜哭喊的醒來,支離破碎的片段,全是母后、父皇還有塵羽,他被莫提逼著殺人那年也才七歲,殺人之后,窩在她懷中,身子抖得像風中落葉,稚嫩的聲音無助的哭叫,“奶娘,全是血,全是血,母后那個時候就全是血,然后我就再也看不見母后了,那個人是不是像母后一樣死了,奶娘救我,我不要他死,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莫總管說他不會死,可是怎么有那么多血……”

伸手拂去眼角的濕潤,莫夫人淡笑著點頭,雖然身份難以逾越,可自從她兒子死后,她一直將墨羽當做親生兒子般看待,她舍不得他難過。

莫夫人離開后,墨羽越發受不了空蕩蕩的房間里的死寂,起身出門,不知不覺還是繞到了地牢外,躊躇了片刻后便打開牢門,走進了地牢。

進來后一眼便瞧見倚著欄桿睡在地上的兮若,心頭一陣緊抽,快步上前打開牢門走了進去,將她冰冷的身子抱上了木床,嘴中絮叨的念著:“你這般怠慢自己,就算我不給你灌藥,你能保住這個孩子么?”

待墨羽替她蓋好被子后,兮若含糊的說了句:“母妃,保佑若兒的孩子,他告訴若兒,他不想死。”

墨羽想要拂開兮若黏貼在臉頰上的發絲的手頓住了,目光幽深的看著即便睡了后依舊鎖著眉頭的兮若,最后將手貼上她蒼白消瘦的臉,喃喃道:“若兒,不要離開我。”

又一夜,墨羽留在了地牢中,拉著兮若的手,天亮后才離開。

兮若這一覺睡得很沉,直到日上三竿才起來,還是昨天那兩個小丫頭伺候著,雖然住在地牢中,待遇卻和上面無甚區別,飯菜都是她喜歡的,且今日還給她備了洗澡水,外加幾套新裝,她身上的這套宮裝又是被人拉扯又是催吐的,很沒個樣子了,首陽山的日子雖清苦,可身上的衣服總是干凈整潔的,她不習慣邋遢的感覺。

兮若不喜歡顏色太過花哨的,她現又在被囚在地牢中,穿紅掛綠的也不太適合,最后小丫頭拿出壓在幾件華服后的那件素白羅裙,薄透軟垂,上好的料子,簡單大方的樣式,頗合襯兮若心意,沐浴更衣,梳妝綰發,吃了個飽食,小丫頭退下了,沒多久兮若又開始瞌睡,不惦著春兒,沒有墨羽,即便是地牢,她也能安之若素,想通了一些事情后,她放松了不少。

迷糊間聽見牢門開啟的聲音,兮若知道她睡得夠久,又到了吃晌飯的時候了,懶洋洋的不想睜眼,可隨著一陣極輕的腳步聲,鼻間突然撲入一股好聞的味道,這味道她是有些熟悉的,猛地睜開了眼,瞬間跌入那一雙總也盛著萬種風情的水眸中。

愣怔了片刻,霍的坐起身子,立在床畔的藕荷色身影并未消失,緞子似的墨發隨意攏著,額前垂著兩三縷劉海,前襟和袖擺繡著紫色槐花,一臉憐惜的將她望著。

兮若心頭一抽,腦子里閃過一個畫面,幔帳輕揚,也有個這樣裝扮的男子立在她眼前,對著她魅惑的笑,可她卻想不起是在哪里見過那個畫面,待到要回憶個清楚,腦子卻痛了起來,不過隱約知道那個男子和眼前的人并不是同一人,微微蹙眉,不確定的開口,“錦槐?”

錦槐柔媚的笑,微微上前一步,“公主。”

聽見他陰柔的聲音,兮若從床上起身下地,有些急切的將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緊張的追問著:“你的身子怎么樣了,這些日子你過得好不好,我去問過柳柳,可她總不告訴我你的情況,我很擔心……”

看著兮若焦急的表情,聽著她說她擔心他,錦槐覺得自己很幸福,笑得燦爛多情,安撫道:“公主莫要掛懷,錦槐的身子已無大礙,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公主腹內的胎兒不能打掉,強行墮胎恐將危及公主性命,每過兩刻鐘,侍衛會過來巡視一圈,我們沒有多少時間,出去再細說,跟我走。”

邊說邊拉上兮若的手就往外走去。

兮若愣了愣,聽他說她的孩子不能打掉,內心一陣悸動,突然感覺他的手是那么的溫暖,讓她生出了前所未有的眷戀,墨羽說喜歡她,卻不相信她,她為之情動的雪歌,卻想殺了她,唯有錦槐,即便知道她懷著別的男人的孩子,卻一門心思的望著她好。

感覺到兮若的停滯,錦槐側過身子看向兮若,有些不確定的試探道:“公主不想走么?”

兮若突然綻開笑臉,那盛著真心實意的笑讓錦槐的心跟著飛揚了起來,在錦槐心中,兮若的笑是他見過最美的景致,特別是她發自內心的笑容,就算是雪歌的笑也不及她的好看。

她的手很軟,攥在手中很舒服,讓他舍不得放手,遲疑間,兮若笑著伸出另外一只手覆住他攥著她的手,用柔柔糯糯的聲音道:“錦槐,我跟你走,謝謝你”

錦槐復又笑了,“公主好好的生活下去,這是錦槐最大的愿望,錦槐不要感謝,只要公主可以一直這般的笑著。”

兮若笑容故我,心中有了個決定,如果出去后,錦槐不嫌棄她,或許她會和他在一起一輩子,這世上,難得有人對她這般的好,不是么?兮若率先邁開步子,匆匆道:“我們出去說。”

錦槐不再啰嗦,攥緊兮若的手,邁步走在她前頭,那兩個送飯的丫頭被錦槐敲昏躺在地牢出口,兮若無暇顧及,隨著錦槐的步伐沖出了地牢,也才剛出了石門,眼前劍光一閃,錦槐悶哼一聲,兮若惶恐的瞪大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