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桃花開

第一二二章 忘憂之水

她好累,真想就這樣睡下去,不再醒來,可耳畔一直有已熟悉的,抑或從未聽過的嗓音聒噪個沒完,叫她很是厭煩,想要吩咐春兒將他們趕走,可倦乏的連嘴都張不開,更別提出聲了,只好忍受,隱約聽見些斷續的片段,似乎是和她有關的,可待到她想聽個明白時,那些聲音又漸至模糊了。

“這么久了,怎么還不見流出來?”

“回大人話,夫人已現小產征兆,總需有個過程,大人莫要擔心。”

“那好,你說她現在是怎么回事?”

“回大人話,夫人她只是睡了。”

“睡了?八個時辰都沒醒過來,你告訴本將軍她只是睡了?”

“回大人話……”

“什么狗屁郎中,也敢給本將軍冒充神醫,來人,把這騙子給本將軍拉出去剁了喂狗……”

墜入黑暗前,兮若混沌著想著,這個聲音她不會認錯,除了那個變態不做第二人想,他是在擔心她,還是為那個孩子固執的不肯離開她的身體而惱怒?

先前,她夢見那個孩子央求著她的保護,如今,她反倒想央求那個孩子帶她離開,離開這叫她絕望的浮世,她和她的孩子何其無辜,憑什么要他們承擔別人的罪過?

“娘親,莫怕,寶兒在這里,寶兒會保護娘親的”

不知又在黑暗中游蕩了多久,前面突然響起叫她欣喜的稚嫩嗓音,想也不想就追著那聲音而去,似一步踏空,瞬間滑落,思緒漸漸清明,內體涌動著莫名的燥熱,兮若知道自己終究還是醒來了,這個認知叫她失望,為什么不一直睡下去呢,此生此世不再想來,那樣該多好?

房間里有人,這是兮若醒來的第一個印象,可她還是睜不開眼,只是聽著那人將聲音壓得低低的,透著濃濃的好奇追問道:“這個瓶子真好看,是玉雕的吧,小蟬,這么貴重的東西,你從哪里得來的啊?”

這是春兒的聲音,兮若認出來了,莫夫人果真沒騙她,只要她喝了藥,他們就放春兒回來,看看她現在活在什么樣的壞境中,這里的人和人之間,除了利用和算計外,還有別的關系么?包括先前她念著的春兒,也不過是那個生她的父皇派到她身邊來監視她的細作罷了。

小蟬很會故作神秘,聲調抑揚頓挫道:“我家鄉有個傳說,人死了是有靈魂的。”

春兒很不屑的打斷她,“整個南國都有這個傳說。”

小蟬略有些憤憤,“你這人怎么這樣啊,我都沒說完呢,你插什么嘴啊?”

春兒嘖嘖道:“問你這玉瓶子,你扯得還真遠,說罷說罷,我不插嘴就是了。”

見春兒默了聲,小蟬才又神秘兮兮的講了起來:“我們那里傳說,冤死的人會變成厲鬼,回來找害死他們的人報仇,害死一個人容易,可被厲鬼纏上,多可怕啊,好些年以前,有一個害死了很多人的大官,害怕被厲鬼纏住,就集來了很多奇人異士,造出了一種藥水,他們給這種藥水取名叫無恨,說喝下這藥水,會把前塵過往全忘掉,死了,也想不起活著的時候都遇見過什么,即便他們變成孤魂野鬼,也不會憶起是誰害死他們的,自然就不會回來纏著害死他們的人報仇,不過大家都沒死過,也不知道這東西有沒有那么好用,但是很多受過傷害的人,會選喝下這個,忘掉不愉快,就能一生無憂,所以,大家更喜歡叫它忘憂水。”

春兒雖對很多事情都十分好奇,腦子還是很清醒的,聽了小蟬的話,靜默片刻,隨即開口直言:“小蟬,我記得你家鄉和我家鄉不是很遠啊,我怎么沒聽過這個傳說啊,還有啊,我問你瓶子,你說忘憂水干什么,莫不是你這瓶子里裝得就是忘憂水吧,這么邪門的東西,你從哪里得來的,難不成你也想害死什么人?”

小蟬被春兒接連的逼問問得半晌沒應話,隨后嗒的一聲,將玉瓶子丟在了床頭立著的三足幾上,委屈道:“我才沒有想害誰呢,這個是我的一個進京的老鄉給我的,我哪里知道他給我這個干啥啊,我只瞧著這個瓶子好看就收下了,你瞧清楚了,我把它放這里了,等著稍后見了莫總管,就把它交上去,別到時候府里出了什么事,怪在我頭上。”

說罷小跑著出去了,春兒也被人叫走了。

就在春兒前腳剛邁出房間,兮若隨即睜開了眼,微微動了動胳膊,隨后吃力的坐起身子,也就在坐起身子的一瞬,下身一熱,兮若瞪大了眼看向自己身上的純白羅裙,不消片刻功夫,那裙子就被血水浸透,兮若伸手顫抖的探向層層蔓透的血色,腦子里只一個想法:孩子沒了,希望——也沒了

那廂,小蟬跑出落芳居之后,直接拐進了附近的花園里,一身墨府奴仆扮相的藍玉正候在上次兮若聽兩個婆子散謠言的假山前,小蟬看見藍玉,立刻堆起了甜得膩死人的笑臉,撲到藍玉胸前,小鳥依人的靠著,柔聲細語的呢喃道:“你說過我再做完這最后一件事,就帶我走的。”

藍玉面無表情的將小蟬從自己身上拉開,問道:“把忘憂水留下了?”

小蟬聽見藍玉問她,撒嬌道:“你說的真對,公主果真這個時候醒了,我完全照著你的話說的,不過春兒那丫頭太精明了,好在我反應快,不然……”

“不然如何?”

一個冷淡沙啞的聲音自他們二人身后響起,小蟬身子一抖,臉色頃刻煞白,藍玉卻是迥異于小蟬的反應,眼底顯出興奮,腦子里只一個想法:紋絲未差,盡在玉公子掌控之中

藍玉轉過身子,笑著招呼道:“莫總管。”

莫提微微瞇起混沌的眼,將藍玉略作打量后,要笑不笑道:“這位想必是十四公主府上的紅人墨公子,只是不知,墨公子今日過府有何要事?”

以往藍玉最討厭被人稱作墨公子,不過經歷過生死之后,便將許多事情看得淡了,灑然的抱拳拱手,絲毫沒有被擒獲的尷尬,笑道:“莫總管一如傳聞中的精明睿智,晚生佩服。”

這些日子府中暗流涌動,莫提將大半心思撲在這上頭了,如今已將始作俑者擒獲,謎底昭然若揭,不過墨羽此刻正在書房和紀柳柳在一起,莫提只好將藍玉和小蟬帶往偏廳,藍玉總歸是鳳仙桐的人,即便當真在府中興風作浪,沒得了墨羽的準許,也不好弄得人盡皆知。

自從南下一行回來后,‘柳柳’夫人便不怎么被人注意了,是以她離開,沒人發現,她回來,府中的人瞧見了,也只當她一直在,錦槐被扣住了,紀柳柳很想見見他,奈何錦槐是被墨羽親口下令關押的,即便紀柳柳擔著夫人的名分,也無法和錦槐見上一面。

從兮若昏倒之后,墨羽一直守在落芳居,直到紀柳柳踩著墨羽的痛處,說有關兮若和錦槐之間的事情要與他詳談,墨羽這才離開了落芳居,在書房見了紀柳柳。

關于錦槐和兮若之間的事情,其實真沒什么可說的,不過不拋出這個餌,墨羽也不來見她,可一旦見了,又無話可說,墨羽很是不耐煩,紀柳柳遲疑了一陣之后,撲通一聲跪在了墨羽面前,直言央著墨羽放過錦槐,如果墨羽當真懷疑錦槐,她可以保證今后絕對不會讓錦槐出現在有兮若的地方。

墨羽陰晴不定的看了一陣紀柳柳,最后冷笑道:“我當你姐弟二人是心腹,到頭來,我的女人竟被錦槐染指了,柳柳,你也算了解我的了,只憑著這一跪,就讓我放過錦槐,你不覺得荒謬么?”

紀柳柳知道錦槐喜歡兮若,也聽到了一些關于他們兩個的風言風語,可說染指,這罪名實在安得有些大了,看著墨羽臉上的陰霾,紀柳柳略作沉吟后,小心翼翼道:“先前府中不知是誰散播了些謠言,說將軍大人急沖沖的離開,是要去娶思戀大人多年的白家表妹,且將這消息傳到了公主耳中,妾身害怕公主當了真,便打算去勸勸她,未曾想公主只是笑著告訴妾身,她相信您,還說已經有了您的骨肉,她會愛上您……”

看著她受苦,他已經十分難受,如今聽紀柳柳這番說辭,更令他心如刀割般的痛著,告訴自己這些全是紀柳柳為了救錦槐而編排出來誆騙他的,他沒有對不起兮若,是兮若對不起他,如今她吃苦受罪全是自找的,他不會心痛,他沒有后悔,厲聲打斷紀柳柳的解釋,怒斥道:“夠了,十六那天上午,在月華殿,我親眼目睹他們兩個在一起做茍且之事,親耳聽見若兒說那個孩子是錦槐的,要錦槐帶她走,柳柳,別拿本將軍當傻子戲耍?”

紀柳柳愕然的看著墨羽,老半天才找回聲音,不解道:“可是錦槐從未進過皇宮中啊,而且他身子那么弱,走路都難,怎么可能做出什么事情來,再說公主腹中的孩子,怎么算日子,也不可能是錦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