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桃花開快眼看書,正文,5026
碧桃花開正文
兮若未想到趙香容會這樣做,一時愣住,清淡的藥香貼靠過來,不等她回頭,手中的匕首已被人奪下,兮若低頭看去,細長瓷白的手,藕荷色的袖擺,上面繡著碧桃花,兮若轉頭,眼卻突然被一只手遮住,然后她聽見了趙香容落水的聲音。
“若兒,現在還不是暴露的時機,趙香容只能死于爭風吃醋,她嫉妒若兒,想要傷害若兒,錦槐不允,所以殺了她。”
溫柔似水的聲音在她耳畔徐緩纏繞,兮若伸手去抓被錦槐遮住的眼,耳畔竟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隨即是女子的尖叫:“不好了,殺人了,容夫人——快來人救容夫人……”
是夜,錦槐被關入大牢,兮若蜷曲在床上,腦子里全是趙香容的臨死前的笑容,趙香容雖做了令人發指的事,可兮若卻理解她,那個女子曾經多么嬌柔,可嬌柔的女子想要在這樣的壞境中生存下去是不可能的,她所作所為無非是因為愛著她的夫她的子罷了。
趙香容說無顏要求和十五皇子死同穴,可她的背叛皆事出有因,兮若不覺得十五皇兄會怨趙香容,到底將他二人合葬在一處了。
兮若給了當初看見錦槐手持利刃的婆子一大筆銀子,那婆子隨即在供狀上改了口供,加之易孤松力保,最后對外宣稱趙香容死于自殺,這樣的消息每天都會在張方碧坐鎮的朝堂里發生,大家見怪不怪,也沒多少興趣,錦槐被關了幾天,象征性的留了幾個口供就放回來了。
六月初上,春兒給莫桑再添一子,不過莫桑不在身邊,叫春兒很是落寞,紀柳柳來看春兒時取笑春兒一時片刻離不得男人,春兒倒也大方承認,說來說去,竟說到西番戰場上去了,易孤松在前天已經火速趕向西番。
對于易孤松的急切紀柳柳原本不解,臨行前夜,易孤松與紀柳柳徹夜纏綿后,才交了實底,那時雪歌隨口問她可知易孤松時,紀柳柳記得清楚易孤松生身父親本是個謎,而且當初墨羽將牟刺當做是斷袖,便是看見牟刺和易孤松‘花前月下’勾肩搭背,原來易孤松在墨羽之前便認識了牟刺并不是偶然,也和傳聞中說的易孤松生得清俊爾雅,所以被好色無度的牟刺看上了毫無關系,他們會在一起,只是因為牟刺受赤德贊普之命游歷時代他尋找易孤松之母,尋到后才知其母已歿了,只留下父不詳的兒子易孤松,且易孤松的輪廓中隱約可見赤德贊普的形容,至此易孤松才知自己乃西番王子,不過他并不想認祖歸宗,只希望憑自己的力量為其母爭一份殊榮,奈何懷才不遇令他沮喪,后為雪歌所賞識,授其秘訓,快速攀升,便一直拖著,待到赤德贊普死了,易孤松更沒有認祖歸宗的打算,這次急返一則是因為要助牟刺一臂之力,二來拔除張家的勢力也是雪歌的希望,易孤松是以自己的方式報答了雪歌。
紀柳柳笑春兒惦著莫桑,好歹莫桑也走了好長一段時日了,可她提及才走了兩天的易孤松,竟紅了眼眶,被春兒好一頓反擊,擊得紀柳柳面紅耳赤,隨即干嘔不止,春兒慨嘆:“想當年最令我佩服的便是紀姑娘,果真非尋常女子可攀比,前天才做了那事,今天就有了反應,恩恩,這胎很是神奇,紀姑娘還是幾年如一日的叫小婢佩服。”
這一番話出口,紀柳柳的嬉皮白肉已和煮熟的蝦子無甚區別,翹著蘭花指,指著春兒的頭裝腔作勢的說道:“你這婆娘,若非本夫人心地善良,瞧著你剛生了孩子體虛神疲,不和你一般見識,不然定要將你打成豬頭樣。”
春兒眨巴眨巴了眼,對一直靜默的坐在一邊的兮若大驚小怪道:“公主,原來易夫人也和您一樣想著豬頭。”
兮若莞爾,這樣的日子很是甜蜜,可對她來說卻不真實。
六月初十,西番傳來消息,墨羽帶兵往西北方向行進,可入了西番境內,突然改了方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殺了個張含蕾措手不及,這些年的安于享樂,疏于防備,來急防的手段都沒了,想給張方碧送信,卻被牟刺安排在外圍的人攔下。
張含蕾見退無可退,又怕自己的兒子被牟刺發現并非是赤德贊普的親骨肉,下場更慘,遂抱著那個孩子投了井,等到牟刺帶人沖進禁宮后,打撈出了纏抱在一起的母子后,倒也沒多少憐憫,只是覺得張含蕾竟這么容易就伏誅了,這些年的僵持好像是一場鬧劇了。
夜里和易孤松秉燭西窗,牟刺說了自己的想法,易孤松莞爾應他:“這些年無法打贏的并非是張含蕾,不過是兄長的心魔罷了。”
牟刺聽了那話,靜默的看了易孤松良久,后大笑出聲,說知他的莫過于孤松,后來勸易孤松認祖歸宗,幫他打理江山,只要易孤松回西番,就是西番的親王。
易孤松婉言拒絕,牟刺追問其故,易孤松嘆息后輕描淡寫道:“我在南國生活了這么多年,已經適應了南國的生活,再者,柳柳并不希望離開南國,那里有我的家,我這個人——戀家。”
牟刺靜默了許久,后了然道:“聽著好像很沒志氣,不過,真叫人艷羨。”
易孤松懂牟刺的意思,只是笑顏相對,并不多說什么,他們知彼此,說得多了反倒勾人心傷。
牟刺為保赤德贊普一生清譽,到底沒拆穿張含蕾,將其母子二人厚葬了,西番復又統一,迎來了長達四十五年的牟刺統治時代,在這四十五年里,西番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和平盛世。
六月十三,張方碧接到張含蕾投井自殺的消息,當場心涼了半截,連夜召集張氏族眾極其幕僚商談對策。
六月十五,歷陽別苑傳來消息,說藏在別苑里的連海和小公主不見了,張方碧一陣心驚。
六月十八夜,張方碧接到鳳兮若親筆手書,邀張方碧蛟魚潭一敘。
那時墨羽已從西南方往回包抄,牟刺派大軍支持墨羽,亦有易孤松和藍玉等人隨行出謀劃策,且鳳九調派北辰宮眾全力配合墨羽,一路上將張方碧擁躉圍剿誅殺,當然,有誠信投降者也能容其悔過自新。
張方碧本就是名不正言不順,且這些年排擠他姓,不問百姓疾苦,縱張氏勢力搜刮民脂民膏,遭逢災荒年,不思放糧賑災,且連賦稅都不減一分,引一片怨聲載道,而今聽聞是要推翻張方碧,自得百姓傾力支持。
若百姓過得好,墨羽以一個外族人的身份下檄文誅滅張太后,自是不得擁戴,且還要打他個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可如今南國百姓水深火熱,百姓過得不好,家家戶戶妻離子散家破人亡,餓殍遍野,還想讓他們謹守忠君愛國的本分,那是萬萬不可能的,是以,張氏一族的潰敗,如山倒,如水瀉,無人能擋。
接到兮若的手書之后,隨后有接到墨羽已殺回京城的消息,張方碧一夕老矣,徹夜未眠。
六月十九一早,張方碧攜親信登上蛟魚潭,未曾瞧見兮若,卻看見當年兮若投潭,當然也是后來德昭帝失蹤的巨石前擺著一個蓋著布,丈長,半丈寬的長箱形物體。
張方碧不解的看著那物體,高喊兮若。
半個時辰后,兮若坐著特制的軟轎,身邊跟著錦槐和鳳九,還有多過張方碧三倍的暗衛浩浩蕩蕩來到蛟魚灣。
兮若坐在軟轎上摩挲著墨羽臨行前留給她的烏金戒指,那是調派暗衛的符令,嘴角勾著陰冷的笑,透過撩起的轎簾盯著張方碧慘白的臉,老遠便出聲打了招呼:“皇后娘娘,好久不見了。”
張方碧看著軟轎落下,錦槐伸手將兮若扶了出來,兮若的肚子已經凸起,行動卻不見笨拙,在趙香容死后,兮若便不再戴著白綾,不過她那雙眼中已經不見了往日的寧靜平和,全是叫人感覺森然的恨意,她盯著張方碧陰測測的笑,聽見張方碧故作鎮定的回話:“哀家還以為是誰,原來是你這個野種,你是什么身份,也敢叫哀家干等著。”
兮若笑出聲來:“小女子當真好命,竟能讓南國史上第一毒后等了這么久,日后回想起來,也有值得炫耀的壯舉了。”
張方碧咬牙切齒的恨著,突聽一聲孩童哭叫,張方碧心一揪,嘶啞道:“鳳兮若,挾持小孩子,你不覺得自己太卑鄙了點么?”
兮若回頭看了看錦槐和鳳九,伸手輕撫著隆起的肚皮,佯裝迷茫道:“九哥,錦槐,我有沒有在做夢,怎么居然幻聽有人說我卑鄙呢,嘖嘖,不過我確實是做了點不那么光明的小事,換個人說我卑鄙,我也就要回頭反思一下自己的行為,可竟被張方碧義正言辭指責了,太匪夷所思了,從來只聽說關公門前耍大刀,可還沒聽說過關爺到小羅嘍門前耍刀呢,老辣姜回頭夸我這小青蔥夠勁,我是不是該驕傲上一回兒?”
伴著兮若的冷嘲熱諷,那孩子的哭聲愈發大了起來,張方碧隨著哭聲焦灼了起來,威儀不再,聲音完全走了調:“鳳兮若,你把思桐怎么了?”
兮若頓住了嬉笑,眨了眨眼,無所謂的說道:“呦,原來皇后娘娘也知道害怕,我以為想要后位連自己的兒子都能毒死的張淑妃天不怕地不怕呢,怎么著,不過是個野種罷了,張娘娘何必這么緊張呢?”
張方碧向上前,被暗衛攔下,兮若笑出聲來,揚手一揮,那蒙著長方形物體的布匹突然掀開了一角,張方碧回頭一看,只見箱子上懸著一個五花大綁的赤裸男人,嘴里塞著布,正奮力掙扎著,那是一個鐵欄桿的箱子,看不出有什么異常。
看清那個男人后,張方碧臉上恢復了些微的血色,凜冽的問著兮若,“你想要以什么交換?”
兮若輕撫著肚皮,挑眉頭:“想要以什么交換?你把我母妃還給我,我便把你的野男人還給你。”
張方碧顫聲道:“你母妃是你父皇賜死的,與哀家何干?”
兮若不置可否,只側頭對鳳九笑道:“九哥,想不想看看若兒如今卑鄙到何種程度了?”
鳳九淺笑道:“不信。”
兮若輕笑:“今天叫你開個眼。”
鳳九不置可否,兮若吩咐著守在箱子前的暗衛:“掀。”
暗衛聞聲合力拉開了箱子底下的鐵板,張方碧伸頭一看,全身一顫,感覺腿腳虛弱了起來,鳳兮若卻毫不在乎的走向鐵箱子,輕描淡寫道:“從前我最喜歡看那些風花雪月的書,不過后來卻愛上了偏門邪道,不知皇后娘娘可曾看過商紂王滅國的野史傳奇,我尤其記得關于黑描那位叫妲己的妃子幾個招數,其中有一則便是蠆盆,一直猜想那會是怎樣一番情景,而今終于有了機會,自是不能錯過。”
張方碧身子一陣陣的抖,厲聲道:“鳳兮若,你想干什么?”
兮若眼神一凜,冷聲道:“今天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說個一清二楚,你當年是如何陷害我母妃與宋國師有染,如何想毒死我卻誤將你自己的兒子毒死了,毒死之后反倒栽贓給我母妃,如何給我父皇下藥,又如何跟這個原來的假太監,后來的真太監通奸,因了然懷上的極有可能是女兒,所以派人偷龍轉鳳,因為你二人的生產有差時,便掩人耳目的去歷陽別苑養胎,提前催生出了連思桐,為避免給人發現,節制昌兒進食,使昌兒看上去比同月的孩子小很多,脅持趙香容為你勾搭權臣的,一并給我交待清楚了。”
張方碧環視一周,先前只有自己帶來的人和兮若帶來的暗衛,不知何時已聚集了一大批權臣,還有失蹤了三年,老態龍鐘的德昭帝也出現在了人群中,張方碧咬了咬牙,別開視線不去看連海,矢口否認,“鳳仙桐,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張方碧當真小瞧了你。”
兮若還是那副滿不在意的樣子,撇嘴道:“欲加之罪啊,那就是說娘娘懷上了這個死太監的女兒全是這個死太監的責任了,侮辱國母,罪同欺君,當誅九族,不過我這個女人心腸就是軟,聽說連公公家里也沒什么人了,如果將那些老骨肉渣子挖出來侮辱,嘖嘖,實在夠揪心的,就算了吧,凌遲什么的,血淋淋的,也挺惡心的,這個蠆盆我可是派人整整挖了半個月,雖不夠寬敞,想來咬死幾個人還是夠了,太后既然不承認,那就這樣吧,開葷。”
兮若話音方落,不等張方碧反應,手執大刀的暗衛猛然發力,將拴在欄桿外的繩子生生的砍斷,連海快速降落,掉入那花花黑黑的萬蟲坑里。
張方碧一聲尖叫,猛地沖向前,看著面朝上的連海一直望著她,臉上的肌肉痛苦的抽搐著,卻無法發出一聲半語,眼角滾出了渾濁的淚,視線從張方碧臉上飄向還蓋著蒙著布的那邊鐵籠子,眼神由對張方碧的不舍轉為痛苦的哀求,須臾,蛇蟲毒蝎將他完全覆蓋住,只能隱約看見蠕動的蛇蟲和掙扎的凸起,在張方碧嘶喊聲中漸漸恢復死寂。
兮若冷笑道:“皇后娘娘,您別忘了自己是南國女子的典范,這儀容什么的可是要多加注意了,這個死太監設計毒害帝王寵妃,慫恿帝后在圣上飲食中下毒,挑撥離間權臣之間的關系,又強行侮辱帝后,使帝后懷上孽種,這樁樁件件的,死不足惜,皇后娘娘哭得這般難看,不是遺人詬病么?”
張方碧回頭惡狠狠的盯著兮若,見兮若與她之間不過咫尺距離,猛然起身沖向兮若,怒罵道:“小賤人,哀家要你給連海陪葬。”
可不等張方碧觸到兮若的裙擺,已被人飛腳踢開,重重的撞回鐵欄桿上,而她帶來的那些心腹即便看見她受傷,也沒人敢上前半步。
隨著她滾落,扯掉另一半箱子上覆著的黑布,孩子的哭聲頃刻響亮,張方碧吃力的回頭瞪大了眼,看著吊在籃筐里的小女孩,掙扎的爬了起來,伸手吃力的向里面探去,原本一絲不亂的發已散落下來,嘴角流出血跡,狼狽不堪,嘶啞的喚道:“思桐,母后在這里,思桐莫怕。”
兮若淡漠道:“果真蠆盆的效果既是好看,嘖嘖,這么快就不動了,捆著的人掙扎起來是不好看,松開瞧瞧這個沒捆的是什么效果。”
話落,眼看吊籃就往下掉,小女孩哭喊起來:“娘,思思怕”
張方碧五體投地,哀嚎了起來:“鳳兮若,你想哀家如何,哀家都允了,你也是當娘的人,思桐還是個小孩子,她是無辜的,你難道不給自己的兒女積德么?”
兮若勾唇冷笑,揚手一揮,吊籃在半空頓住,兮若俯身對著咫尺之遙的張方碧,笑道:“你也知道要為兒女積德,那當初你對我下毒的時候怎么不這么想了,你的一雙兒女都敗在你手上,如今老天偏愛你,讓你又偏得了一個小的,你怎么不想想她有可能有這一天,死到臨頭才想起善惡終有報,是不是晚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