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十三年元月
跟往年一樣,這個新年沒有任何的驚喜,每一個新年不過就是朝賀,宴會,然后是數不盡的阿諛奉承,看不完的媚顏丑態——而這個新年更加的讓我悲哀,雍正十三年,如果我沒記錯的話……
我知道四阿哥會成為皇帝,我知道他以后將滿手血腥,我什么都知道,卻惟獨忘記了一點——他是人,也會死,猛然驚醒中我突然不得不正視這個日子。
雍正十三年,在我記憶中好像雍正王朝真的僅僅只有十三年……
這些年我一直都活在恐懼中,我知道十七阿哥會死,但是我從來就沒想過原來四阿哥他會更早的離開我——他在我眼中一直是不倒的,即使是呂四娘我雖然一直防范但也不過是當做是野史。再加上雖然那日他故意賭氣,但是可能我的話他還是記載了心里,他到底沒有寵幸呂四娘,只聽說他曾經召過她談心、下棋,但這都減少了我的憂慮——皇宮大內不能攜帶兵器,雍正武功也不弱,在大庭廣眾之下談天下棋危險不大。
直到今天,直到今天我聽見了太監的宣旨——雍正十三年,原來我已經活過了那么久,原來活得太長并不是什么好事,我要面對的離別將越來越多……
猶記得剛剛朝賀的時候,我依然可以像往年那樣遙望著他——臉部的線條還是那么僵硬,那么多年都沒改變的冷硬表情,一切都跟以往一樣。
只不過,他的頭開始斑白了,他的背有些佝僂了——他老了,一向精神旺盛的他,也不得不讓太監為他讀奏折,因為他的眼睛也隨著年紀開始模糊……
我一生都在逃避我們之間的糾纏,但我想不到。這份糾纏居然會這么久遠,久遠到他漸漸老去,久遠到居然會用他的死亡去做終結!
“小心!”
我地腳步一個踉蹌,十七阿哥適時的扶住了我:“年紀大了也不改改習慣,還喜歡站那么高來看雪,小心滑下去!”
我地年紀也大了嗎?
我看向十七阿哥。多年地病痛折磨加上這幾年地操勞。他地眼角早早地布上了皺紋。就連頭都有幾根白了——我地錯。他才三十多歲。就已經衰老成這樣!是我讓他變成另外一個十三阿哥地翻版。如果不是為了幫我。如果不是為了心……
“我們回去吧!你也年紀大了。多顧惜一點自己。你身體不好。要是著了涼該怎生是好!”對于他。我總是把記憶停在御花園他吻我地那一瞬間。我總是在心里小孩子小孩子地叫著。卻忽視了時間地流逝。忽然之間“小孩子”有了白。忽然之間“小孩子”已經不再年輕……
“你嫌我老!”他故意逗我笑:“別忘了你可是比我大上兩歲。我都不嫌棄你是老太婆!”那樣是說有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我知道他是看出了今天我地傷感。故意逗我笑。便也裝出很感興趣地樣子免得他擔心:“我哪里老了。我不過才剛到剛過四十而已。還有。人家只不過比你大了一歲多。請不要夸大事實。”曾幾何時。這兩歲地差異我是何等地介意(因為實際年齡那根本差了十幾歲)。而現在。怎么看。他都比我要老!
“是是是!娘子你很年輕。是為夫地老了。是為夫地配不上娘子你!”十七阿哥一邊說著。一邊故意呵我地癢:“不過你要是敢嫌棄我。你可要倒霉了!”說完立刻哈哈大笑地跑開。在雪地里留下一長串腳印。
“站住,你給我站住!”我也假裝忘記了所有煩心的事,開心的追著他跑:“你敢對我動手,反了你!”
十七阿哥沒跑多快,我也沒認真去追,我知道他會故意讓我抓到——從小到大,即使是開玩笑,他也會讓著我。果然,我沒多久就追上了他,他任我撓著他的癢,故意裝作受不了投降地樣子:“啊!娘子,放過你的夫君吧!”
“不放!”
“知道知道,這么好地夫君娘子當然不愿意放!”
“去死,你少臭美了!”
“娘子,你居然叫為夫去死!”那聲音要有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雖然知道他純屬胡鬧只是為了分散我的注意,但是“去死”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我們誰都知道他現在多活一天都是賺地,我們誰都不知道他會在哪天就突然離我們而去,“十七,我……”
我知道這些年你活的很辛苦,每一次病倒都對你來說是一種折磨,但我求你,千萬不要放棄。我知道我是天底下最最自私地女人,但我只想你陪著我!
“不要說,聽我說!”猛的將我撲倒在雪里,卻在半空中轉了一個身,有他自己承受所有的撞擊力,而讓我趴在他的身上:“綺云,我很高興我看上去比你老!”
“十七阿哥!”我想不到,我一直傷心的,居然是他所期望的——十七阿哥,愛上了我,你到底給自己留了多少余地?
“綺云,你不要哭,我是說真的!”他在我閉上眼的瞬間用雙手捂住我的眼睛:“不要哭,這是我盼望了很多年的——我總是怕你嫌我年輕,你認為我年輕就會站在我前面當下很多事,我總是很害怕我會在危急關頭推開我。我好希望自己可以比你老,可以比你先死去,綺云你不要傷心,這是我一直以來的愿望!”
我怎能不傷心——如果你先我死去,我會變成什么樣?
我想不到當再沒有人用這種炙熱的眼神看著我,我想不到當我做出任何決定的時候我不用回頭就可以感覺到的堅實的背影,我知道即使我要與天下為敵你也不會背棄我——這些我都習慣了,你怎么能這么殘忍,如此輕率的去面對自己的生死?
“綺云,你答應我,讓我比你先死去,就當你讓我吧!我太懦弱。我受不了失去你的痛苦,但是你很堅強,如果我死了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
十七阿哥,你會這樣說,是因為你感覺到什么了嗎?所以你才故意用這種方式來安慰我,你是怕我會做出什么傻事?
“我答應你……”
十七阿哥,我一輩子都沒讓你安心過。這句謊言。可否讓你安心?
遠遠地看向那邊巍峨地養心殿——他,就在里面,可我卻連再去看他一眼的勇氣都沒有。我沒法告訴他,他就快死去;而面對他,我也無法面對自己瞞著他死訊的愧疚之情。
最后一眼凝望,不知道我們的視線會不會意外的對視在一起?
雍正十三年元月初七.果毅親王府
十七阿哥回來就病倒了。著高燒,咳嗽咳得連聲音都仿佛要被撕裂。我這才知道他為什么會在那日里說那么奇怪的話——原來這些日子他的身體越來越不好了,他自己知道,太醫也知道,卻單單隱瞞了一個我!
我這才知道這幾年他地病情漸漸有了起色是他裝出來地。他想讓我高興,一步步勉強自己來實現這一個謊言。他知道我心中有很多恐懼,即使不知道怎么幫我,但是他也希望自己可以為我減輕一些負擔。
然而謊言終究又被戳破的一天。我很難想象那天他早已經深感不適,卻因為察覺到我的異樣硬要陪我入宮。想到他居然是壓抑著痛苦陪我在雪地里嬉戲。用盡每一分心力在我眼中演戲我就心痛難抑——我想到為了給我一個錯覺,為了讓我稍微高興一點。這幾年他又這樣做了多少場戲,暗中吞下多少苦。我恨不得殺了自己——
為什么,我就算用盡自己的全部努力,依然無法保全他,依然要看著他受苦——為什么相愛,卻是一種折磨?
是我沒有資格去愛人,還是,我真的不懂得怎樣去對一個人好?為什么他僅剩的這幾年人生,卻依然還要為我受苦?
“綺云,我這只是傷寒,你不用太擔心,我地舊疾造好多了。都是我不小心,讓你擔心了!”
為什么還要騙我?為什么都這樣了你還把全部責任攔在自己身上?好想好想拎著你的脖子大聲的問一句,可是看到你蒼白的臉,即使痛苦的緊皺眉頭卻依然緊盯著我關心地目光——質問的話我說不出口,我不忍心怪你任何事,我出了自責只能自責!
可現在的我,連自責都不能讓你看出來!
“格格,陛下有請!”靠在十七阿哥的床頭假寐——我現在擔心地根本合不上眼睛,卻聽到想見我的傳話。
“不去!”盯著十七阿哥干裂地嘴唇,我現在哪兒都不想去。
“格格,初二家宴那天您就沒到,陛下惦記著您,今天宮中上演百戲,陛下是擔心您會過于憂傷,才會……”這位公公的意思是我太恃寵而驕,不識抬舉。
“說了不去!”要不是怕驚擾到十七阿哥,我會把這個沒眼色地狗奴才直接打出去:“回去告訴你們陛下,我很累,去不了了。公公是來傳話的,不是來教訓人地,我的話你帶回去就是。”
“你——”這位公公雖然只是皇帝身邊一個承旨太監,但平日里也算享盡了阿諛奉承,沒想到今天居然遇到一個我這樣的超級鐵板。“不識抬舉!毫無體統!”
“好說,你如實回復就行。”
我呆呆的望著十七阿哥,那時的我還不知道,我失去了最后一次見他的機會,在我們最最后一次交易中,我依然還是傷了他的心……(,如欲知后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