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就連整個圓明園的風和日麗,都在我的眼中成為無比礙眼的東西……
明知道為她擔憂沒人會同情我,為她生氣根本就不值得,甚至連她自己都不覺得她為別人的孩子慶生沒什么大不了——更甚者,在很多很多年前,她把弘歷獻給她姐姐,就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是在被人利用,就從沒想過她自己!
“過來!”煩躁中,我看見遠處柳蔭處的宮女:“朕叫你過來!”
“你好大的膽子,連你都不把朕放在眼里了是嗎?”用力掐住她的下巴,強迫她的眼睛對著我——我看到了她錯愕的眼神,是啊,我剛剛用了“都”字,身為一個帝王,我居然承認了,這世上有一個人,似乎是從來都不把我放在眼里!
可偏偏,她卻時刻在我的心里……
怎么,連一個宮女也覺得我很可憐嗎?
“你叫什么?”
“呂絲兒,奴婢叫呂絲兒。”
“呂絲兒,思——爾——”我沉吟著,這是代表思念嗎?是對誰的思念?“你恨朕,為什么?”
她地眼睛跟一個人很像。生氣時眼睛里像是燃燒起兩團火焰——這是一個跟她一樣很執著地人。雖然不看不懂她地執著是為了什么。但是我發現我突然好想看好想看那樣地眼神——即使我知道愛上那樣執著地女人自己會很受傷。即使我知道那團火焰將要燃燒掉地。極有可能是我自己……
“絲兒不恨。”她閉上眼睛。表情就說明有多么抗拒我地碰觸。
“你在說謊。”猛地將她拉進懷里。她僵硬地全身更加說明她在抗拒什么——每個女人都希望得到帝王地寵幸。只有兩個女人不同——她。/{}/拿感情作為武器。每一舉動每一眼神無不帶有目地;而她。抗拒我。每一動作每一表情都在訴說她對我地厭惡:“朕要留你下來。朕早晚會改變你對朕地看法。”
是倔強嗎?因為從綺云身上得到地挫敗讓我不甘心。所以偏偏想要征服她——只是想證明。這世上除了她。他誰也不缺。誰也不能有負于他……
“蘇培盛。”他揮手找來身邊最得力地太監:“去把弘瞻抱來。還有。找個得力地去果毅親王府去宣旨。朕要將皇六子愛新覺羅弘瞻過繼給果毅親王允禮為嗣……”
我看見依然跪在一旁的呂絲兒瞪大了不敢置信的眼睛,突然覺得自己真的很悲哀,悲哀到連一個小小的宮女都無法理解自己的所作所為:“你很意外?你覺得朕很傻?”
“不!”不過她的眼睛明明白白的卻寫著——是,你確實傻得無藥可救。
“有意思。”我將悲傷壓在腦后:“你會下棋嗎?會的話,有空陪朕下下棋吧!”愛上她,真的好累好累,累到——需要不斷的在別人的眼中找勇氣……
“陛下,天晚了,您今晚歇在這里嗎?”看著面前溫婉多情的菡,我的心情又惡劣到了極點——這個女人,表面上一派端莊文雅,骨子里卻全是陰毒跟殘忍,我永遠都記得當年年秋月的孩子是怎么失去的,更何況——
我發現了她一個秘密,一個連我自己都不敢說出來,卻真實存在秘密——她一直再利用綺云,包括利用她鏟除了年家,綺云不回去懷疑她的姐姐,但是秋月的死我卻不得不查。
一查之下,我居然查到十七阿哥遇刺的前天,她的親信宮女居然跑遍京城去訂做那只有大西北才有的特殊箭羽……
“不了,朕要找呂絲兒去下棋。”看著她驟然緊縮的瞳孔,我心里一陣痛快:“怎么?你不服氣,還是你又想到了什么好辦法,可以去對付絲兒?”
“陛下!”真想撕下她臉上的惶恐與無措,我真的很想知道這個女人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臣妾沒有,臣妾只想陛下能快樂一點……”
“所以你就派人去殺十七阿哥,再嫁禍給秋月?”我一把就揪住她的發髻,不顧她眼中滿滿委屈的淚水:“這確實是個好主意啊!你怎么不再惡毒一點,你怎么還要放那個老十七活著回來繼續在她面前裝可憐?”如果老十七那一天真的死了,我會不會真的去感激這個女人?
“陛下,我不想的,我真的不知道十七阿哥會……”
“住口!”猛的一巴掌掃去她全部的解釋:“你也是不想綺云去害死年氏滿門,還是,更甚至——你是不想將弘歷占為己有,還是你從來不想借你妹妹的地位來鞏固自己?”
“你都知道?”她猛烈的搖著頭,“陛下如果自認為什么都知道,那陛下可曾知道菡很關心您,您可曾知道從來只有菡,眼里從始到終就只有筆下一個?”
不知道,不想知道!
我只知道,如果沒有你,綺云或許早就接受了我;如果沒有你,綺云不會被逼著在朝野里爭權奪勢,根本就不會
立;如果沒有你故意制造一重又一重誤會,她不會恨碼跟我還能成為知己……
“鈕祿菡,你真的那么愛朕?”看到她拼命的點頭之后,我很惡意的故意沖她一笑:“看在你那么愛朕的份上,朕特別恩準你在朕死后也隨著朕一起去吧!”
鈕祿菡,我活著殺不了你,因為你死了綺云一定會跟我徹底撕破臉,我不想跟她刀劍相向。/{}/但是我死了,我一定會帶走你——我要讓你一切計劃都成為泡影,你苦心經營那么多年都要給綺云作嫁衣裳,這是我對你的懲罰,懲罰你的不擇手段……
“陛下,你就真的這么不念夫妻之情?”我看到她眼中的悲涼,不過我說服自己——假的,這都是假的,這一對姐妹從來都只會演戲,從來都只會騙人!
“如果是你要帶菡走,那么菡愿意跟隨陛下而去。
”她擦干眼淚,爬了起來:“但我知道陛下不是,陛下不過擔心自己百年之后,為了權力我會不會于綺云爭鋒。陛下為了她,為了怕我跟她強弘歷,決定帶走我——這么多年了,陛下捫心自問,待我可算公平?”
“年秋月失去孩子,我也失去過,陛下您還記得我們曾今其實真的有一個兒子?”她一貫自認堅強,自從挑起鈕家的重擔,她就再沒有哭過,但是今天她只想立刻死去:“我被太后毒打,陛下可有想過保我?有綺云在其實太后動不了我,可是臣妾怕陛下會為難……”
“夠了!”我不想聽,我不想對著一個豺狼保留惻隱之心。
“不夠!”這是她第一次頂撞我:“陛下可想過,我妹妹會讓你帶走我嗎?陛下可想過,你這樣做你剩下的只會是她的恨!”
“你少拿綺云來威脅我,朕如果不是因為綺云也不會讓你囂張這么久!”恨我,很恨我?
也好,如果我一生都得不到她的愛,就讓她用恨來追憶我的一生好了……
“陛下您的身體越來越不好了嗎?”沒有懼怕,她突然拿起一件衣服給我披上:“所以,你才想帶走我?”
是啊,這些天越來越淺眠,咯血變得嚴重,我知道我的大限將到,我沒時間了——甚至比不上那個不知道已經讓綺云傷心了不知多少年的老十七,同樣是短命,為什么他就可以短命的如此幸福?
帶走菡,帶走這個一直在利用她,她一生最后一個大敵,是我現在想到唯一可以為她做的事,也是我唯一可以為可憐的秋月所做的事情……
雍正十三年元月初七
這個冬天對我來說特別的冷,早晨起來寒風便刺痛了我的喉嚨,肺疼的跟要炸掉一樣,未果,我開始咯血不止……
我軟禁了菡,我直覺認為她不會坐以待斃,而我也知道自己時日不多,我一定要在臨終之前處置了她,所以我將她從自己的寢宮帶到養心殿等死,可能因為大限將至,我從來都沒有這么執著過。
“陛下!”菡從大殿里跑過來,眼中已經泛起了淚花:“你——你有咯血了?”
“是啊,你估計也離死期不遠了……”這些天,刺激她也成為我每天必做的功課,不知道為什么,我不喜歡看她眼中的擔憂——這會讓我想到她的妹妹,那個沒心沒肺的女人,她的擔憂只會給纏綿病榻的十七阿哥。咯血這么多日,她在宮中那么多耳目,卻從來沒見過她關心過……
“傳令下去,朕要在大戲臺擺戲,請所有親王以其家眷入宮看戲。”突然很想很想再見她一次,也許真的就快沒時間了——生生死死都已經不再重要,這一生的糾纏,到最后,只希望可以再看她一眼!
“陛下!天氣太冷,你的身體根本不能受寒,還是呆在寢宮里比較好!”菡死命的拖住我,“陛下既然知道時日不多就更應該保重自己,整個江山百姓還指望……”
“你是在怕死嗎?”一腳踢開她,她去反而趴在地上抱住我的雙腿:“還有,擦干你的眼淚,不要讓你妹妹看出來!”
“陛下就那么想見綺云?”四目相對,她眼中的哀傷,居然跟我一樣——那么深那么遠,仿佛已經痛了一千年……
“是!”
可是那一天,綺云到底是沒來——
我一個人在大戲臺那里一直坐到大家都離去,寒風中,我的胸腔一陣陣刺痛,就猶如我的心:“她居然敢抗旨!”
她當然敢,她是抗旨了,我能拿她怎樣?從來都沒辦法,除了找理由替她開脫,對她我就從來就沒有別的辦法!
“陛下,格格是因為十七阿哥病重,所以才——”
病重,有我病的重嗎?
捂住嘴,硬是將剛剛喉嚨涌出來的鮮血咽回去,天地在我的眼中都開始變得模糊:“不見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