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步清風

三百四十五、洪流

乾隆二年四月,帝下詔釋放雍正末年獲罪的傅爾丹、岳鐘琪。

釋放岳鐘琪是我早就想做的事,如果不是雍正帝尸骨未寒,推翻他原來的舊案怕引起朝野非議的話,我真想在禛死去的第一天就把這個被我連累的大將軍弄出來,可是傅爾丹呢?

“綺云,你要明白天無二日、國無二主。”雖然已經離開京城,但是朝野上的消息我還是很靈通的,十七阿哥看到在看見密信就低頭沉思的我,立刻安慰我道:“岳鐘琪從掌兵權,你對皇權的威脅實在太大,因為另外一方力量十四哥肯定也絕對不會偏向你姐姐,你姐姐想要平衡,就算傅爾丹跟她原來有隙她也不得不用……”

不得不用一個仇人來克制我嗎?在我為她打下萬里江山又指明會功成身退之后?

“綺云,你不要怪你姐姐。”十七阿哥不知道在說服我還是說服自己:“你跟十四阿哥的事情朝野皆知,當年因為不愿與你為敵他可以放棄四十萬大軍身陷。而現在雖然物是人非,但你們兩已經是這個朝野最有權勢的人,假如你們聯手……”

“我不可能背棄你,這點姐姐她很清楚!”四阿哥都沒讓我離開你,他更不能!

“可是,在眾人眼中,我本是個命不久遠之人……”情急之下,十七阿哥說出了這個他一直想讓我極力忘卻,而我也一直想讓他極力忘卻的事實。

“不會的,你不會的!”極力的抱緊他,用力的擁住他——

即使我知道,他的逝去是歷史的必然;那不可抗拒的洪流即使我用盡全部力量都無法寒冬它半分,我想用我全部的生命去問一句——

我要如何才能留住你?

我生命中最后地光與熱。我最后一點點生存地意義?

“綺云。{}我不擔心我自己。但是你要小心你姐姐。”緊緊按住我地頭。他不愿意看見我流淚。也不愿意我看見他眼中地留戀:“她現在手上能牢牢抓住地。就只剩下權利這東西。可是她地全力卻全部建立在弘歷地身上……”

這我都知道。有地時候我覺得我很殘忍——她一直對我很好。來到這個大清朝她是第一個對我伸出援手。一直照顧我。

可我忘記了。我搶走了她地初戀。沒有我就算八阿哥不會為她做什么也會記住曾今有個女孩那么仰慕他……

我帶走了她最后一根浮木——我不知道那些困難地日子。她跟十四阿哥之間到底相處到什么復雜地程度。但我可以想象。她那樣地花季。在那樣絕望地時刻。一個知己是多么地重要!

她的絕望,不是在她鼓起勇氣向十四阿哥伸出手時,十四阿哥的拒絕。而是當我刷開十四阿哥的手時,十七阿哥的執著——這份執著,讓她自以為八年的相處都變得那么自以為是,讓她八年的落魄悲哀變得永遠無法彌補……

十四阿哥的事情,她一句未提,她甚至是真心祝福我的,希望我可以比她幸福。而另外一個男人,四阿哥——這個她唯一對我言明,用了整整八年時間才愛上,卻要用一輩子才能讓他注意到她存在的男人,居然也愛上了我……

為了他,她第一次對我用了心計——雖然知道她是故意讓我知道她已經愛上了四阿哥的,她冒充我去誘惑他,她知道我始終銘記她的大恩大德,朋友之妻不可欺,所以就算我真的愛上了四阿哥,就算我們海誓山盟,就算我們真的有了孩子,我也不會承認——

我不敢承認,我不忍心承認,我沒有那個能力去承認……

我們入了一個局,誰都解不開的局——因為她我始終不會回應四阿哥,因為是我她不能跟我爭,因為是我姐姐禛不能拋棄卻一定會關上心扉……

我不怪她那點小小的心機,當年因為十七阿哥,我對晨曦用的心機難道還少嗎?

可是我錯了,我以為自己起碼是對她好的人——這點執著,卻最終害了她。//{}/我居然因為要扶她登上太后位傷了她一生所愛,我要她親手為自己的愛人準備后事,然后親手接我這個兇手出來!

臨走的那天我才知道,她原來也不愛江山,她愿意陪著她的男人一起死去——得不到他的活人,她終于可以陪他長眠地下,可是偏偏我又一廂情愿把她給拉了回來。

我留下了她一個人,面對冷冰冰的丈夫,面對根本就不是自己骨肉的兒子,留在冷冰冰的高臺上。她選擇了原諒,她試圖抓住她在這個世上最后一點牽掛,最后一點感情——她求我留下來,可是被我拒絕了。

因為是我,她放棄了所有可以幸福的機會,可是我卻因為十七阿哥放棄了她……

“十七,你是說她接下來會對付我?”也對,現在姐姐全身上下只剩下權利了——而我,是她僅剩的這點東西的全部威脅。對我來說,她所有的優勢等于沒有——弘歷那天已經喊了

,十四阿哥絕絕對對偏向我,現在兵權又回到了我的手中的權力等于全部是我借給她的!

“我只求你平平安安陪我享受這榮華富貴,為什么你還要走,你明知道我什么都沒了,就連兒子都是你的!”

“怎么不是,他叫你額娘,那天他一直叫你額娘!我算什么?空有太后的頭銜?綺云,你不能走。”姐姐那時的眼神是那么狠毒,那時在她的眼里,我跟年秋月又有什么區別?

本來,我們面對著共同的危機——謀害康熙帝,鏟除年羹堯,壓制雍正帝……各種各樣的危機讓我們緊緊的抱成團,以至于我們之間的分歧都不算是分歧。但現在不同,我們都高正無憂了,我們的敵人都深埋于黃土,但是我們卻越行越遠——回不去了,被我們選擇忽視了多年的危機終于爆發于我們面前……

“如果你要走,你會后悔的!”

是啊,就清醒這一點,我永遠都不如姐姐——起碼她在我轉身的那一刻,就已經清楚地意識到我們之間的分歧已經不可修復。而我,永遠活在理想中,總是度一日算一日——而我,現在只希望她能忍到十七不行了在動手。

我一生辜負十七阿哥,現在唯一能為他做的就是靜靜的陪著他一直到最后一刻——我無法想象,我要他用這么孱弱的身體去接受我已經不在的打擊,我更加想象不到一直害怕他會先離我而去的他,結果我的尸體那會是多么殘忍的一件事——我一生留給他的悲傷太多,我不想我到死留給他的還是只有悲傷!

“允禮,你不用擔心,只要我不想,這個世上已經再也沒人可以撼動我。”二十多年的傷痛,還來得,也就只有這一點點自信。

“就怕,就怕到了最后,你不會不想……”感覺有什么東西滴在我頭上,但是我卻不敢抬頭,因為我們兩都抱的太緊太緊:“綺云,你什么都不缺,只是,有的時候,你還是心太軟……”

是啊,如果我連這一點都失去,那我將不再是一個人,我將變成一個權利機器……

乾隆二年四月初五

這一天我又獨自回到京城,因為我已經習慣在這一天給我每一個認識的人掃墓,不管是過去逼迫我利用我的仇人,還是過去幫助我被我陷害的好人——只不過,每隔一年,我要掃的墓便會越來越多,而我認識的人,仿佛越來越少。

而這一年,我居然遇到了姐姐……

“回來了,為什么都不說一聲。”仿佛完全沒有被宮中的浮華之氣所沾染,姐姐依然那么恬靜安詳,歲月對她的容貌真的十分優待。而她說起我不打招呼的事情好像也沒有半點生氣的意思,一如當初對我的包容。

“我記得你以前好像從來沒有掃墓的習慣。”我避開了她的問題。

“為什么獨獨漏掉你姐夫?”她沒揭穿我,卻也沒回答我的問題:“你知道的,比起我,他更想看見你……”

“他已經不是皇帝,世界不會依照他的想象去發展。”我不去,是知道你一定會去,你得不到他的活人,他死了我又怎么能再跟你搶?更何況,我在躲避你,你看見我就會感到威脅,而我看到你也會有恐懼,我不想你我都不舒服。

“他已經不是,但是你是!”一針見血。

“姐姐,雖然你已經貴為太后,但話不可亂說!”這一句話,足可以讓全天下人對我動殺機。

“如果你不是,我已經貴為太后,你可以這么教訓我嗎?”

“我不希望我是。”

姐姐,你今天來是故意來等我的吧?你想證明什么,沒有我你一樣可以把天下握與掌中?還是,你想證明沒有你我就不行,你在逼我向你服軟?

“姐姐,是你要人撤了十七阿哥的雙奉是嗎?”我不在乎那點錢,但是如果區區你隨便就可以動我的丈夫,那整個朝廷豈不都會認為我軟弱可欺,是我為無物:“意思到了就行,玩笑還是不要開得太大比較好。”

“妹妹認為我是在玩笑?”

“不是嗎?我還以為姐姐是因為富察家傅恒公子犯了事,覺得妹妹處理的有欠公道,跟妹子我開個玩笑呢!”姐姐畢竟低級嬪妃出身,在朝中根基不穩,能支持她的,除了她的鐵桿親家富察家,就只有朝中新貴那拉家了。我這是在威脅她,再敢動十七阿哥報復我,我就鏟了富察家!

“哈哈哈,妹妹真聰明,都看出來了姐姐這是在跟你開玩笑。”姐姐攙扶我起身,樣子比往年還要更加親密,但是她的笑聲讓我心寒:“最了解我的,還是親妹子啊!你既然回來了,就多陪姐姐住幾天吧,這一年想死姐姐我了!”

姐姐,傅爾丹重掌宮中內侍衛調動權,現在你在宮中的勢力強于我,你要我跟你回宮,是想間接控制我嗎?不想跟你為敵的,為什么你偏偏連我都想控制?

“好。

”我其實也想回宮,我越來越好奇,當年墨雪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