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宮了。

今晚作為一個女奴的身份，供那個一路創傷累累的碩王爺泄盡他所有的怒氣。

因為他失去了那個冰肌玉骨的晶瑩剔透的嬌寵萬分的蘇綾鄂公主。

我的身上，此刻寫著身為女子最大的恥辱。

但是這一夜一定要忍耐，也許我可以求長空碩將我放回瑤國。這是我唯一的機會。

外面風聲擦著樹木的枝椏，擦過甲士的刀鋒，揚起車簾撫過我的臉頰，像是一只安撫我的手臂，像是響著一支清涼的歌。

過了這一夜，不再期盼我尚且面容朦朧的君，他還未到來，就消失在我今夜的恥辱中了。我沒有靜女幸運，甚至連一場等待都無法再貪念。我的心，過了今夜，何去何從……

突然感到冷，這路怎么竟就顛簸起來，越發的冷了，我抱著膝，將頭埋進自己的臂彎里，深深地埋進去，既然沒有改變命運的可能，就哭一場吧，祭奠這最后一刻的潔凈。

無助。如果顛吉在就好了，可是，她現在，我還不知她是不是還活著。

又是一陣風，車簾起落了一下，月光投進來又被擋了出去，就在那一瞬間，我看見了裙擺上的血跡。有新的有舊的，那新的，大概是剛才被侍衛推出南華殿時，蹭上的，全是暗秀坊的姑娘的。應該有曇殤的，還有月蘇兒的。那些血粘在了我的身上，就仿佛她們的亡靈也同我一起出了這可怖的呈王宮。

她們臨死時絕美的亂世舞，就仿佛即將凋謝的花最后散發的濃郁芳香。

這些舊的血跡，是那天在暗秀坊中，為了掩埋好母親送給我的飾物，而被荊棘割破了手腕。不知道那些飾物現在是不是還安好，應該不會有意外，若我死在呈國，那么它們就在那里安睡吧，安睡在這異國的土地上。

碩王府離呈王宮不近但也不算很遠。馬車猛地停了下來，車簾呼地掀開，我被押送的侍衛一把拽了出去，站在夜風里，看那王府門楣上威嚴的鎏金大字——碩王府，在火把下熠熠生輝。門口兩尊巨大的石獅怒目圓睜，如同這王府的主人一樣暴躁。

守在王府的兵士看來并不知呈王的旨意，一臉莫名其妙的神情望著我，又望望押送我的侍衛。

押送我的侍衛上前在那守兵的耳邊低語了幾句。只聽那守兵大驚：“豈能開這種玩笑！”押送我的侍衛趕緊將手堵上那守兵的嘴，示意他說話要注意。

守兵也意識到自己的失口，看了看我那副凋零不堪的樣子，低笑著對那侍衛說：“就這副樣子，又偏偏是在王爺的火頭兒上，鬧不好一劍絕了她。”

那押我的侍衛笑了笑：“這就不關咱們的事兒了！”說著擂了一下守兵的肩，便告辭了。

帶我進府的是一個小奴才，尚且年少，但是十分機靈諳達的樣子，和那守兵說了幾句便知道了我是什么身份了，我聽見守兵稱他福安。

福安對我倒還有些禮儀，他看了看我對我作揖，叫我姑娘。并沒有問我姓氏，打哪來。他帶著我進府，我小心地跟在他的身后。

這碩王府，也是一番王族貴胄的軒然大氣，可見這位王爺雖是昔日的太子殿下，但是仍然是國之棟梁，呈王對他，應該是器重和戒備并存吧。

府中也會走過巡視的侍衛，有仆人陸續地為每一座殿閣掛上宮燈。那一道道長廊交錯蜿蜒，翹聳的飛檐如同展翅的蒼鷹即將竄上蒼穹，方方正正的層層石階在月色下冷冷生輝。

同是大氣，這王府的大氣是陽氣，令人敬畏卻也心安。而呈王宮里的大氣是陰氣，像是充斥著亡靈像風般的行走，令人心生恐懼而惴惴不安。

福安帶我走進一座門楣上鑲著申昱殿的殿閣，里面雖也是一應名貴擺設且整潔，但是一派冰冷，像是已經很久未沾人氣了。

福安打開了內閣的門，我望進去，一片水霧，原來是沐浴的地方。內殿中央是溫玉鋪就的寬大浴池，有熱氣騰騰的流水從四具獅頭石雕的口中噴入水池。

福安看看我，說道：“姑娘，好好凈凈身吧，不然你這個樣子會激怒王爺的。況且王爺今天本就心緒不穩，你要好自為之。”

我看看他，沒有說話。

他看了看我穿著的那身衣裳自言自語：“這府里沒有女眷，連個女人的衣裳都沒有。”說著轉頭吩咐一個小奴才：“去現買一件吧。”

我依然不語，但是卻心驚，偌大的王府，竟然沒有女眷。

流水聲響在耳際，水汽清新。

內殿的門關上了，終于可以褪了一身的凌亂不堪，看著猶如水草般的青絲浮動在水面上，倒也有一絲愉悅，即使轉瞬即逝，我也知足了。索性游到那獅頭雕下，任那一股清水劃過自己本如玉般的身子。

沒多久，迎接我的就是又一場噩夢。所以現在，讓我好好享受一下這最后的安寧吧。

長空碩一定還不知道我現在就在他的府中，這是呈王安排給他的鬧劇和又一個恥辱。

他現在應該是不在府中的。

呈王今天突然將我推下王座，不是一個簡單的怒氣所致的動作，而是早就預謀好的。他在奪長空碩的氣勢，他早就想好了要在今晚將我送給長空碩，而偏偏又是要我以這副不堪的模樣，然后將我推下去，帶著他的辱罵，他是想告訴長空碩，長空碩能得到的，只能是他呈王不要的女子。

我的手緊緊攥住自己的一把頭發，水霧彌漫在四周，那一刻，恍若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