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發生的事是我來到呈宮后的又一個夢魘,很久很久,她們的怒火都沒有出現低落的趨勢,似乎世界再次失去了所有的光,讓我在那煎熬中重新陷入了困惑。我以為只要來到這里不得罪祝麼麼就好,只要用心地跳舞就好。誰知,我無意間就觸動了眾怒。而眾怒,長著這樣一副猙獰令人絕望的面孔。
后來門突然就被推開了,我模模糊糊聽見了顛吉沖她們的哭罵聲,后來像是被祝麼麼制止了,她叫顛吉和另一個姑娘將我扶到她的房間去,至于后來她對那些姑娘究竟實施了什么樣的懲罰,我沒有問,便也沒有人告訴我。
那個和顛吉一起扶我的姑娘叫鐘離,也是宮廷的舞姬。是個好人,顛吉說,就是她去叫的祝麼麼。當時顛吉正和祝麼麼在一起,這才匆匆忙忙地趕過來。
后來祝麼麼一直在問我,這舞還能不能跳。我點頭說可以,又說真得沒事。其實傷得有多重我自己心里十分清楚,左膝左手腕和右肩,不知是被誰的亂腳踩的,動一動就鉆心地疼。但是我得忍著,本來我對領舞的位置并不十分在意,出了這件事后,我反倒告訴自己一定要堅持下來,不能讓那些人得逞。
只休息了一天,便重新進了舞陣。祝麼麼一直是看著我的,我不能讓她看出破綻,哪怕是一絲一毫的紊亂都不行。
我沒有將我的疼痛告訴任何人,甚至是顛吉。我獨自在心底最幽暗的角落里嘗盡傷的味道。竟在某一瞬間,突然就想起了長空碩。
顛吉又被叫出去做什么了,祝麼麼似乎很喜歡她的辦事利落,所以出門常帶著她。擔心我又像前幾天那樣遭意外,便囑咐我可以去她的房間養著。顛吉臨出門時特意將我先帶到祝麼麼的房間里才放心,還叫我不要出了那屋子。
終于可以歇一天了。等她們走了之后,我就出來了,不想讓夫善她們看見我受到這樣的優待。可是又實在不能獨自到正殿里去待著。就算她們不敢再生事,冷嘲熱諷也是少不了的。
于是,批了厚點的衣服出去閑溜。挑了僻靜的路走,因為不想碰見人。終是走不了太遠,找了處石凳坐下。石凳很涼,風也很涼,我拽了拽衣裳,感到困倦。
心下盼著顛吉她們趕緊回來,那樣我就可以回去好好睡一覺了。
正乏著,突然傳來一聲:“怎么一個人坐在這里啊?”
我驚疑誰會出現在這么僻靜的地方,抬頭望去,認出來了,是在碩王府門前碰見過的長空信,此刻正一臉好奇地望著我。
忙站起身:“信王爺。”
他擺了擺手:“在這兒干什么?”
“閑了,出來走走。”我回道。
他笑了,樣子比長空碩溫和很多很多。真難想象他們是兄弟。“以后閑了去找我啊,帶你出去玩兒。”
“嗯。”我揚了揚嘴角。
有一陣不說話,我抬頭看他,卻發現他正打量著我,帶著一些令人不安的猶疑神色。見我看他,他問:“過得好嗎?”
“好。”我答,也想找些詳細的詞匯描述一番怎么個好法,但一時又編不出來。倒猛地想起另一件事:“信王爺,您能不能在這兒等我一會兒,我有件東西給您,幫我帶給碩王爺。”
他愣了愣,然后逗我:“什么東西,怎么不親自給啊?”說著又露出一抹壞笑。
我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說,感覺臉上發熱。后來憋出一句:“我見不著他,您就幫我帶一下吧。”
“說謊了,幾次明明見著還躲呢,我們都看見了。為這事兒冼沒少拿他開玩笑,說好好的一個姑娘被他嚇成這樣。”
這話音一落,我的臉更熱了,那么肯定他也看見我躲了。
冼,應該就是長空冼了。顛吉跟我說過,她也是聽聞才了解,這冼王爺雖生在帝王之家,卻整天極其熱鬧的樣子,口無遮攔。
原來這么多人都知道我,早知這樣,絕不會躲著他的,給自己丟了臉。
見我不說話直發呆,長空信輕拍拍我的肩:“好了,不說了。我跟你一起去拿。”
屈了屈膝:“謝王爺。”
和他一起走著,強忍著不讓自己走得太慢,可是依然發現他總是有意或無意打量著我。
“那個,你叫什么?”他問。
“薔薇。”我答,卻心驚,長空碩沒有告訴他嗎?但細想也許長空碩到現在也還不知道我的名字呢,因為在我們僅僅一夜的記憶中,他好像從沒問過我叫什么。
“哦,薔薇……你……”他略略遲疑了一下問,“你臉上的傷怎么回事兒?”
心里頓了頓,這傷是我引起眾怒的那天晚上,不知誰的指甲劃的,傷口太深,到現在還腥紅可見。就是因為這個,我才挑了那么罕有人跡的地方閑逛。
“是貓。”也不知道怎么就說出了一個如此不可信的答案。
“這宮里還有貓啊,呵呵。”他意味深長地笑著。
“嗯。”我點點頭不再說話。
片刻地沉默,只能聽見腳步踩碎花瓣的聲音,忽聽見他又問:“是不是被人欺負了。”
“嗯?沒有。”
他呼了一口氣:“如果有人欺負你,就搬出碩來嚇她們。別怕。”
我又是一愣,笑著搖搖頭。
“怎么,你不信?”他說,“你越是不聲不響,一味忍讓,她們就會以為是碩不再惦著你了,沒人給你撐著后臺,那她們肯定再不用顧忌。”
可是我現在確實已經和長空碩沒有什么交集了,但是這話我沒有說出來。
他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思,接著說:“這宮里就算是一個洗衣裳的宮娥被哪個爺抓了一下手,都能吹得像是被許了金山銀山一般。為的就是能夠在眾人中立得住腳,其實內況究竟如何自己心里清清楚楚,別人也不敢深究,怕若是真的,會得罪了誰。所以你也得學會這樣。”
我忍不住笑了起來,這信爺挺可愛的。
到了瑯秀殿,他在外面等著。
我從衣柜中找出那件斗篷。
“這不是那天碩給你的嗎?不用還給他。這相當于賞了你的。”信王爺看了看,推進我手中。
我搖搖頭:“信爺,您就還給他吧。這里的人雖是嘴上不說,但心里沒有不是非的。”
他看著我,嘆了口氣:“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