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疾馳著朝宮門的方向而去。我本想探出頭去看看有沒有人跟著,但最終連這勇氣也沒有,只是呆呆地坐在馬車里,靜靜地聽那宮仆喝馬的聲音。
我不知道該不該怨恨父親,他既然和呈國有仇,為什么當初不想辦法留我。如果當初確實是有難處,那就索性不要管我,為什么又在長空碩要了我之后,想將我接走,結果不僅沒有成功,反倒害的我又被長空碩折磨了一頓。怪不得長空碩昨日脾氣那么大,想是父親鬧出來的這件事,再加上圍場的事,后來又加上我在晉水邊的瘋言瘋語,這些亂七八糟的全堆在一起,終于讓長空碩忍無可忍了。這些賬他不算到我的頭上算到誰的頭上。
想著,我突然又生氣又想哭。
不清楚母親知不知道這些,她知道了會怎么樣,會不會氣昏過去,還是她也早就已經知道了,他們所有人都知道了父親和呈國有仇,只是都瞞著我!
想到這里,一種似乎被遺棄的失落感覺覆蓋了我所有的生氣和難過。
父親他究竟在干什么,我不想怨他,但最終還是怨了。
這呈國好亂,我不適應。這里面的盤根錯節太多,我不想陷進來,不想被牽扯進來。
可是現在,我似乎已經被牽扯進來了,盡管這并非我的本意,盡管這是被動的。這牽扯始于那天我獨自在瑯秀殿,后來碰上了夫善。當時只有我在,才致使夫善情急之下不得不將此事托與我。
如果那天我不在就好了,或者長空碩早一點來正好碰上夫善,這一切就不用我在這里冥思苦想了。
集安消失了,肯定與這件事情有關,不可能是因為賭輸了錢的緣故。
如果不是夫善特意囑咐我此事千萬不可告訴碩王爺,我想我絕不會去貢布府冒這個險。可是現在這鐲子拿到手了,接下來怎么辦。那個與夫善接頭的人已經開始有動作了,那人肯定是要從瑯秀殿入手的,因此直接從與夫善最熟的邢之下手,現在我已經不在瑯秀殿了,那人應該不會找到王府里來。從顛吉的描述里可以聽出來,邢之是并不知道夫善背后究竟是什么樣的背景和淵源的。
可是既然邢之不知道這些,她那晚塞給我的“小心夫善”是什么意思?差點把這個給忘了,為什么小心夫善?現在夫善都死了,還用小心嗎?
想到這里我禁不住朝四周看著,很快又緩下心神來,難不成又怕起鬼了不成,夫善是死了沒錯的。
接下來該怎么辦,是不是要把這鐲子直接交給長空碩,把夫善的臨終囑托來龍去脈全部告訴他。可是夫善說過,如果我這樣做,她全家都會死。
真不清楚這么個東西竟然搞得人心神不寧。
盯著這鐲子看了很久,說這鐲子小,是指它的環周,所以不容易戴上,也不容易摘下。而就鐲子的環體來說,卻又比一般的更寬更厚一些,再加上那只碩大的蝶,整體說來總有一股子別樣的詭異氣息,還透著不祥的邪氣。那蝶的殷紅的眼睛和我對望著,讓人很難受。
正出神,誰知馬車突然停了。
只聽趕車的宮仆行禮的聲音:“小的見過綾妃娘娘。”然后在車門外向我道:“稟王妃,是綾妃娘娘。”
我聽了,不露個臉自然是不妥的。于是撩開車簾,看見一頂別致小轎停在路邊,綾妃的臉也正巧往外看,一看是我,甜甜笑著邊下轎邊對我說:“我以為是誰的車駕跑得這樣急,原來是我們的小王妃哦!這是往哪里去?”
“回家去。”說完我有些臉紅,后悔一時口快,又說了句不合適的話。
果然,她便打趣起來了:“回家去啊,怪不得這馬車跑得這樣急,有人牽著妹妹的心呢。”
我搖搖頭:“姐姐拿我取笑了。”說著便要下車。
卻聽她又說:“妹妹別動,我上去問候。”我的宮仆一聽這話趕緊俯身給她墊腳,她便踩了上來。
“姐姐,該是薔薇問候。”我說。
“快別這么說,我上來是給妹妹賠不是的。”她邊說邊往我身邊坐了,“昨天本是好心叫妹妹去散散心的,結果不想鬧得那么不愉快,大王是跟妹妹玩笑呢,結果這玩笑是有些大了,碩王爺的脾性又不好。”
“沒有,”我笑了一下,“薔薇來這里,姐姐是第一個惦著我的人,還想著叫我去散心,該謝姐姐的。只是薔薇向來不會騎馬,偏大王又不知道。”
“聽說碩王爺沖你發了脾氣?”她面含關切。
我點點頭。
“妹妹別難過,雖說碩王爺脾性不好,但可以看出來是太擔心你。不然昨天也不會當眾和大王翻臉。”不知是我多心還是什么,覺得她忽然神色有些微微黯然,她頓了頓又說,“有個這樣護著自己的人,妹妹該高興,至于他那性子,妹妹多遷就些就是了。昨天可有摔壞了哪里?”
“沒有,沒摔壞。”我搖了搖頭。
“那真是萬幸了。”說著沉默了下來,卻沒有要下車的意思。
我覺得她上車來真正想說的正題還沒有開始,結果真被我料中了。
“妹妹,姐姐有句話想對你說。”她忽然握住我的手。
我看著她,等她的下文。
她便繼續道:“我起先是一直擔心妹妹的,年紀這樣小,離家又遠。隨我們并不沾親,但是卻與妹妹一見如故,像是親妹妹一樣。當初……”她又頓了頓,“妹妹被關在暗秀坊的時候,其實我是跟大王求過情的,可惜實在說不通。結果后來妹妹竟有福成了碩王爺的人,這真真是一樁好事。妹妹,姐姐想跟你說的是,我們這樣孤身遠離故土,要給自己找個歸宿才好,有了歸宿要學會好好守著,對自己的主子要誠,只有這樣才能在這異國他鄉有立足之境,妹妹明白了嗎?”
我點點頭,我明白她這話的意思,可不知道她為什么要說這些,難道真的是與我一見如故所以擔心我?
她看看我又說:“總之,說白了,瑤國,妹妹恐怕是再回不去的。最近你父親的事情讓碩王爺很生氣,才破了規矩將你提前接進府里去。妹妹以后注定是在這呈國終老,而呈國,妹妹唯一可依靠的人就只有碩王爺了,就像姐姐,唯一可依靠的人就是大王。”
“嗯。”我應著,看來父親突然要接我回去的事情已經鬧得沸沸揚揚了,只有我一人不知道。
“況且,他對你是真的好。妹妹也是明白人,都看得出來的。”她的目光定在我的臉上,“妹妹更要好好服侍王爺。”
“姐姐,薔薇明白。”我說。
“那姐姐就放心了,總是擔心你,年紀那么小,獨自一人在這里。現在有了這樣體面的依靠,你母親若是知道也會高興。”說著,拍拍我,“行了,姐姐這就下去了,妹妹路上小心些。”
我正要說一些辭別的客套話,卻見她那握著我的手突然一抬:“妹妹這鐲子好別致呢!從沒見過的樣子。”
我驚了一下,穩住了神道:“嗯,也不怎么好。”說著想抽出手來。
她卻稀奇地摸著看:“這樣小的環,也就妹妹的手能戴的進去了,是從瑤國帶來的?還是……”說著詭秘一笑,“還是王爺為妹妹量身打造的?”
“是瑤國帶來的。”我忙說。心里祈盼她別再對這鐲子如此有興致。
還好,她笑著拍了拍我的臉道:“妹妹快回吧,不然王爺該急了。”
我本想告訴她長空碩此刻不在府里,但還是收了口。在她下車后,將鐲子褪下來藏在衣袖里。
馬車又前行,宮門守衛見是碩王府的車駕,沒有阻攔。
綾妃的話猶繞耳邊,長空碩竟然成了我的歸宿了,這個曾經只出現在聽聞和幻想中的人突然變得這么現實,讓我反覺得更像是一場夢。他的府邸,是我此刻唯一能去的地方,是我在呈國的家。
我剛回到王府,便見到福安上前向我行了禮道:“您可算回來了,都擔心呢。信王爺剛走,說若是您回來了就打發個人去知會他一聲。”說著便吩咐了個人去信王府。
原來那信王爺都已經從宮里回來了,看來我和顛吉,綾妃說那幾句話占了不少時間。
“見過大王又去了瑯秀殿看了看以前的侍女,所以遲了。”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