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安為我打理出了怡馨閣,說是碩王爺的意思。圭越與溟襄兩個忙著收拾邊角瑣事。
我大概看了看,便回到珉欽殿等他回來。晌午的點心都已經拾走了,留了一碟在桌上,我吃了兩塊,吃不下了,無所事事的晃蕩。
夜幕漸垂,福安來詢問是要先用晚膳還是等王爺回來再說。
“等王爺回來吧。”我說。福安聽了便退下了。
那一瞬間,我仿佛一下子成了王府的女主人,心里竟冒出了一絲絲溫馨的感覺。
估計到亥時了,福安突然來稟,說他回來了,和冼王爺一起,并提醒我該去迎迎。
興許他今天就是和冼王爺出去的。
我忙跟著福安,剛趕至前廳,見他們也才剛進門。
奴仆正為他褪下外氅。冼王爺坐在離我很近的紅木臺子上晃蕩著腿。
一時不知該向誰行禮,想到冼王爺是客,便先向他行了禮,誰想他竟然伸手用食指關節敲了一下我的頭:“免了,就是來看看你怎么樣了。”
心里為冼王爺這略顯親昵的舉動慌了一下,下意識轉頭看他,還好,他正喝著水,沒注意這邊。想是渴壞了,竟然直接對著茶壺嘴兒灌。我轉過頭,竟看見冼王爺正笑著看我,眼神有些意味深長,不過也許是我的多心。
待他放下那茶壺,我才過去屈膝輕輕叫了聲:“王爺。”結果他竟然跟沒看見似的,不理我,也不叫我起來,只吩咐福安在前廳布晚膳。
弄得我呆在那里,不知道該不該起來,冼王爺在一邊笑著沖我抬了抬手暗示我。我會意,起了身。
又看了看他,他在桌邊的椅子上坐了,還是不理我。看他肅著的那張臉,好像有些不高興。
我心下立即不安起來,怎么回事,今天清晨不是還好好的嗎?
福安帶著奴仆進來布了飯菜酒觴,我站在一邊,心里后悔,早知道這樣就不過來了。正愣神忽聽冼王爺招呼我:“薔薇還站著干什么?過來吃飯。”
我見長空碩依然不說話,只是看著奴才們忙活,但是我總覺的,他雖然不看我,心神卻全都在我這里。我蹭過去坐了。
我有些緊張地絞著手絹,那些奴仆剛下去,忽聽冷冷的一聲響在耳邊:“倒酒。”
這話總不可能是對冼王爺說的,于是我執起酒壺,小心地給他斟滿。又給冼爺滿上。
見他們動了筷子,我才動筷子,可能因為心里的不安,這菜雖好吃,卻嚼不出個滋味兒。
冼王爺有一搭沒一搭地跟他說著什么,仿佛是什么屯糧,修城的事情,我本來無心去聽。可是后來聽那冼王爺突然說道:“最近有件稀罕事兒今日忙活著也沒跟你講,東凌門一個守衛不見了,”我聽到這心一緊,聽冼爺繼續說,“又聽說前陣子瑯秀殿少了個舞姬。都說是兩個人私逃了,也不只是編的還是什么。我聽賴易說的。”
他聽了也沒多說什么,顯然對這事情也不是很感興趣。倒是我驚于這事情竟然被人們猜成了這樣。
“王爺。”我試探地叫他。
他沒說話,只是看著我。
“今日大王叫我進宮去了一趟。”我說。
“嗯,我知道。”他說。我更不安了,他已經知道了。難道就是因為這個不高興的?可是這我有什么辦法,大王傳我,難道叫我抗旨嗎。
他還在看著我,還在等我繼續,于是我接著說:“大王說了一些話,我不大能聽得懂。”
他冷笑了一下,便自顧自喝酒吃菜,不再關心這個話題。
倒是冼王爺擺了擺手安慰我:“聽不懂就對了,大王的話一向語意深邃,除了信王爺以外,向我們這樣直來直去的,都聽不懂。尤其你碩王爺,最煩跟他說話,每次必要信爺給他通篇注解一遍。”
我笑了笑,看他,依然肅著一張臉。
酒又過了幾巡,冼王爺便告辭了,臨走時拍了拍他的肩:“耐著點性子。”我不明白為什么要這么跟他說,難道真的又有什么事情了。
就剩下我們兩個了,他已經不動筷子,就只是喝酒,喝空了,我就再給他斟滿。怕他喝醉了,但我絕不敢去勸他。
“你有話就說。”他突然冒出這么一句,我手里的壺差點掉了。我心里是有些話,可看他這情形就沒準備現在說。
見他這樣,便小心道:“我在瑤國的時候,就聽父親和哥哥講起過王爺。”
“他們是如何罵我的。”他看著我問,眼睛里似有些笑意,但神色的陰沉絲毫未減。
“沒有,他們說你是戰無不勝的梟將。”我說。
“誰說的,你父親?”
“嗯。”我應著。
他又仰頭喝空了一杯,邊看著我給他斟酒邊道,“你父親怎么不跟你說說落河谷的事。”
落河谷,我想起上次呈王跟我說起的,說我父親當年讓呈國二十萬大軍全軍覆沒于落河谷,因為聽來驚人,至今記憶猶新。
我搖搖頭:“沒有說過。”望著他等他告訴我。
“那年是我第一次帶兵,就敗給他了。你父親那只老狐貍。”
聽他這樣說我的父親,心里不舒服。
想來想去,還是試探地問他:“為什么要戰?我父親和王爺是不是有仇?”
“這才是你最想問的吧,繞了那么大的彎子。你越繞,爺就偏不告訴你。”他說著便起身了。
我一時沒了話,忙跟上他,剛出門,聽見福安上前稟到:“王爺,怡馨閣已經打理妥當了。”
“嗯,去看看。”他說著,一把摟過我,對福安吩咐道,“你別跟著我們。”福安聽了趕緊退下了。
我隨他朝著怡馨閣的方向走。
“若你以后做了爺不高興的事,爺就把你關在里面,一輩子別出來。”他邊走邊在我耳邊噴著酒氣。
像是玩笑話,卻又透著另一層隱意似的。我不知怎么忽然就想起了那只鐲子,心里一涼。
剛進怡馨閣,他就皺了眉,圭越和溟襄行禮他也不理,只是四處打量著,目光忽然落在那個慢吞吞噴吐著裊裊煙霧的大紫金香爐上。
“這是熏的什么。”他問,語氣中有明顯的厭惡。
“回王爺,這熏的是芥香。”圭越回道。
“哪里來的香爐子!”他問。
“是奴婢請福公公找來的。”圭越道。
“扔出去。爺最討厭這些東西,好好的地方,非熏得一股子娘里娘氣的狐腥味兒。”他揮了一下手。
好好的熏香,被他說成這樣。怪不得,我住過的申昱殿和珉欽殿,還有剛才那前廳,都沒見熏香。
兩個侍女忙將那東西抬出去,又進來候著。
“喜歡嗎。”他問我。
我抬頭看了看他,點點頭。
“這不是給你住的地方,就是個擺設,虛的。你得跟著爺睡,每天晚上伺候爺,等著爺疼你。”
我聽這話下意識地去看那兩個侍女,她們果然在偷笑。我的臉一下子熱起來,抬頭看他,見他也正看著我,自是理所當然的神情。
我伸手撂了一下頭發。衣袖滑落至肘彎,隨著手放下來又回到手腕處。忽聽見一向不愛說話的溟襄竟然冒出一句:“咦?王妃怎么把那鐲子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