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勁心思將信寫完后,她丟下筆揉揉腦門。太耗費腦力了,如今精力不比以往,也不知能不能瞞過那個人精。
朽木拿著信件下去抄錄了。原件得放在葉明凈這里。陸詔回來后要一一看熟記牢,方能不露破綻。
計都見她累了,走到身后替她按摩肩部:“據衡陽傳過來的消息,杜憫要進京了。”
“嗯?”葉明凈詫異的轉頭,“他來京城干什么?”
計都道:“和弟弟杜忱一道參加明年的春闈。”
“什么?”葉明凈更加詫異,“怎么想起現在拼命了?他的病養好了?”
計都搖頭:“他是先天不足之癥,哪有那么容易痊愈。今年春天,他的妻子生下了嫡長子。想是要為著孩子搏一搏。”
葉明凈略略想了想,笑道:“恐怕不止如此。杜忱那個人,處事不通透,有幾分呆氣。想要考中還要靠些運氣。即便是考上了,以他的能力,這輩子能坐到五品就算是頂天了。這些,以前杜家可以不在乎。因為還有陸詔這個妹夫可以幫襯。孩子們日后讀書出仕,都有照應。可惜,杜憫敗在了病痛上,杜婉卻比他有過之而無不及。這輩子看著是難有嫡子了。那丫鬟的事鬧出來,只怕為著輿論,再怎么樣日后也要留著庶子生母。杜家和陸詔之間的紐帶就不那么牢靠了。”
她往后靠了靠,示意計都幫她揉揉發酸的腰:“況且,現在陸詔走的是天子近臣路線。需要他杜家的影響力就小了許多。這等人家,豈有不為自己打算的。自然要拼命掙前程了。”
計都疑惑:“杜家不是清貴書香人家么?也會如此汲汲名利?”
葉明凈大笑:“杜家若是真的清貴自恃,當年又何必和東陽侯府結親。將唯一的嫡女嫁給侯府長子?”
計都這才明白,一臉懊惱。葉明凈眼波流轉,笑意吟吟:“傻子……”語氣親昵。
計都心中一動。見四下無人,大著膽子靠近她。見其沒有阻止,便輕輕的將唇落在那粉色的唇瓣上。細細舔噬。
葉明凈半垂了眼睛,和他淺淺糾纏。吻了片刻,突然肚子里面猛的被踢了一腳。計都立刻一滯。葉明凈再也忍不住,直接扭頭笑場。
咳咳!本來是很纏綿的場景。偏偏中間橫著一個大大的肚子。就有了幾分滑稽。好吧,忍一忍,忽略過去。可惜寶寶不愿被忽視。提出抗議了。
計都無奈的摸摸那肚子,擔心的問:“踢疼了沒有?”
葉明凈笑:“這個壞家伙。等出來后長到五六歲,你就教他練武,狠狠的操練他。看他還神氣!”
計都吃驚的睜大了眼:“我,我教他……”她難道沒打算讓這孩子的父親來過問嗎?
葉明凈淡淡一笑:“你怎么就不能教他了?這孩子,不能慣著了。大家就照平常心處之便好。無論男女,都得養粗實些。”
“陛下。”計都猶豫了一會兒,問道:“您真的打算親自喂養?”
“是啊。”葉明凈毫不將此事看的有多嚴重,“反正梧桐宮里人多,大家搭把手就行。”見他一臉擔憂的樣子,又道:“傻瓜。孩子在身邊才能教的好。被乳母和教養女官帶著,那樣長大的容易變態呢。”
計都語塞。決定不去提醒她。先皇陛下和她自己都是由乳母和教養女官帶大的。
他已經發現了。自從葉明凈懷孕后,經常會有些匪夷所思的奇思妙想。好在何長英說了,孕婦有這些反應是正常的。生完孩子就好了。
廣平三年就這樣過去了。隨著鐘聲的敲響,廣平四年來臨。這一年,注定有太多的不平靜。
正月剛過,宮廷和朝堂上的空氣就多了幾分緊張。
女帝陛下已經懷胎九個月了。不出意外的話,不是這個月就是下個月。皇室將添置新的人口。
而這位新殿下的性別,則成了很多人的牽掛。
葉明凈依舊每旬三六九小朝會,初一、十五大朝會。一天不落。
朝臣們見她端著個肚子,一絲不茍的坐在金階龍椅上,總覺得很玄乎。而內閣的閣老們就更郁悶了。他們得天天見這位陛下。
看著那吹氣球一樣越來越大的肚子,不約而同的心驚膽戰。說話聲都不自覺的小了很多。
翰林院的秘書們。年長的同樣是擔憂。年輕的就很不好意思了。
翰林院中的翰林,基本上都是家境良好。自家妻子只要一懷孕,早早的就分房而睡。賢惠些的,還給置一兩朵解語花,夜間陪睡聊天。每天問候視察孕婦幾十分鐘,想吃什么想用什么都竭力辦到。基本上就是合格的好夫君、好父親了。
哪里經過這等陣勢。天天一個大肚子的孕婦在他們眼前晃來晃去。還穿著龍袍。
這,這還合禮法嗎??
葉明凈沒有感受到年輕翰林們的心聲。她在夏朝接觸到的正常女性很少。自然而然的沿襲了上輩子的理念。君不見哪家單位里沒幾個挺著肚子的孕婦員工?大街上、商店里,更是比比皆是。
于是呼,她該干嘛就干嘛。挺著肚子跑動跑西。自我感覺很好。
定下春闈的試題。她算算日子。心里有些焦慮。
產期在二月末或三月初。三月二十日的殿試,怎么看都是她坐月子的日子。這可怎么辦?
殿試殿試,皇帝不參加還叫什么殿試?
思來想去,她找了何長英過來詢問。何長英聽后,遲疑片刻:“只半日時間的話,倒是不妨事。”他道,“臣可以替陛下施針。只是,陛下之后還是應多多修養。女子生產畢竟太過傷身。月子里極易留下病痛。”
也只能這樣了。葉明凈道:“朕的產期塊到了。你不要外出,和秀兒一起,隨時在太醫院聽命。”
何長英露出一分難色,開口道:“陛下,臣有一位病人。三月間參加科考。這幾日臣還需替他調理身體。請允許臣偶爾外出。”
病人?葉明凈挑眉:“病人還來參加科考?何院使在開玩笑嗎?”
何長英心下忐忑,忙解釋:“這位舉子只是先天體弱。并不影響其才學。臣只是幫著調養,讓其安然渡過九天八夜。”
葉明凈笑了:“何院使。你當朕是傻子嗎?什么樣的調養能在短短的一個月間就如此塊的見效?若是能如此,你早干什么去了?非得趕在這個時候?”
何長英背上冒出冷汗,只得交代:“臣多年前替此人切過脈。要想安然渡過這耗費心神的科考數日。唯有一法。就是金針刺穴。此位考生年后剛剛到京。他每隔五日便會來臣府上,學習金針刺穴。只求粗淺技藝,能平安考完便好。”
葉明凈若有所思:“剛到京城。一個月間學會粗淺的金針刺穴。看來,此人應是極其聰明,并且對科考極有把握啊?”
何長英體察上意,立刻供出考生資料:“此人是衡陽人士。姓杜名憫。祖父曾是衡山書院山長……”
“朕知道了。”葉明凈打斷他,“杜憫與朕少時有過一面之緣,也算故人。也罷,你只可在宮中和府邸兩地。不能再去他處了。”
“是。”何長英放下心。干脆的應諾。
二月中旬,葉明凈覺得肚子發生了變化。腹中的胎兒硬邦邦的腦袋已經由原先的上方,轉入到了腹部下方。并且一天天的往下掉。圓滾滾的肚子塌陷下去,下腹部被撐的鼓鼓。
“孩子已經入盆了。”鐘秀兒肯定的判斷。西北的風沙將她細嫩的肌膚吹成了麥色。眼中的神采卻越見自信。
葉明凈自己也有感覺,這幾日腹部會時不時的隱隱作痛。夜間更是時常被驚醒。幸好計都整夜都陪在身旁。身體極端不適,夜半驚醒,這時能有一個溫暖的胸膛任憑依偎。那種感覺,不是簡單的語言可以表述的。
計都夜夜與她共枕,極其小心的照料著。起夜端水,睡的比她還少。
“辛苦你了。”葉明凈忍過又一次的腹痛,看著身旁那張擔憂的臉,笑道:“我沒事。”
計都的眉頭這些天就沒舒展過:“肚子疼的厲害嗎?是不是塊生了?”
“早呢。”葉明凈淡笑,“這才是開始。”
二月二十三日朝會。葉明凈起了個大早。用早膳時停頓了兩次。半閉著眼,皺著眉。等待著腹痛緩過。
綠桔都要擔心死了:“陛下。你這是要生了。怎么還能去朝會?”
葉明凈看向一旁的鐘秀兒。鐘秀兒道:“陣痛時間是一陣連著一陣,才差不多。疼痛感就好似有一柄鐵錘猛力擊打您的腰部脊椎。”
葉明凈擦擦額頭的汗水:“間隔時間約為十分鐘一次。疼痛只在腹部,還沒有到脊椎。準備好,上朝。”又囑咐宮中的人,“誰都不許說出去。產房就開始消毒準備吧。”
朝會上,她耐著性子聽大臣們各抒己見。將事情一一匯報。疼痛倒也似乎不那么難忍了。只是臉上的表情不易控制,只能緊咬牙關。從馮立站著的角度,可以清楚看見她的手用力握著龍椅扶手,關節泛白,青筋突起。額頭上滿是密密的汗水。
不能功虧一簣。葉明凈的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不能讓這些人知道她在陣痛。不能將自己置于危險。
傳出她生孩子的消息到她生下孩子為止。必須縮短至最短的時間。才能將意外降低至最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