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生涯

第兩百零九章 新的天波衛(上)

正文第309新的天波衛

葉融陽攀著計都的肩膀,伸長了脖子望向山頂:“大哥好像還沒有說完話,咱們去別的地方逛逛吧。”

計都自然滿口答應:“好,等陸信回來了。就讓他帶路。”

于是,苦命的世子陸信趕緊趕回到湖邊,就聽見了這項噩耗。

還要在園子里吹冷風?陸信心頭嘀咕。這一大一小沒個計較,他可不能跟著沒計較。萬一二殿下在陸府感染了風寒,他就是有十張嘴也說不清。于是勸道:“殿下,在山上暖亭里看風景也是一樣的。不如我們回暖亭去。總不丟下大殿下一個人。”

葉融陽直著脖子叫:“大哥喜歡坐著談那些無趣的話題,我可不喜歡。我就喜歡逛花園子。陸大人既然陪著大哥說話,你為什么不能陪我逛園子?你們是不是覺著,只用顧好大哥就行,不用管我了?”

這頂大帽子砸下來,陸信可吃不消。趕緊辯解:“臣不是這個意思。”搜腸刮肚的找理由,怱的靈光一閃,想起一個人。立刻道:“殿下,杜憫大人現正在府中,殿下要不要見見?”說完后,大大的舒了一口氣。杜憫是兩位皇子的老師。殿下們不知道他在也就罷了,既然知道了。本著尊師重道的美德,再怎么樣也要去拜見一下的。這真是個好理由。

“杜先生?”葉融陽驚訝的問,“他怎么也在?”

計都道:“殿下忘了。陸大人的夫人正是杜憫大人的胞妹。”

葉融陽恍然大悟:“是了,是這樣的。既如此,我就去拜見一下先生。”頓了頓,又補充:“咱們先去,使喚個下人和大哥說一聲。”

陸信沒意見,命一個小廝上山傳話。他領著葉融陽和計都,朝杜婉的院子走去。

杜婉的院中很安靜。丫鬟婆子們無論是走路還是說話,都小心翼翼。夫人好容易睡熟了,若是因為她們的動靜被驚醒,那可不是斥罵幾句就能完的。

杜憫安靜的坐在西次間,手中的一杯香茗已經失去了熱度。杜夫人忐忑不安的陪坐在他對面。自家夫君既不告辭,以不找主人說話,只枯坐在這里,也不知到底是要做什么。

“是我錯了。”杜憫靜靜的凝視窗外,突然吐出四個字。

杜夫人愣了愣,遲疑道:“夫君說什么?”

杜憫沒有轉頭,依舊看著窗外,落盡了樹葉的枝干在藍天中伸展著枯瘦的身軀。

“我說我錯了。”

他道,“我不該從婉兒幼時起便事事替她操心。我也不該在母親面前承諾會一生護持她,使得母親越發放心嬌慣,終是將她養成了溫室的嬌花。”

杜夫人長出了一口氣,柔聲勸慰:“夫君,這也不怪你。妹妹——”她頓了頓,嘆道:“是妹妹命苦,若有個孩子傍身就好了。”

“沒用的。”杜憫的聲音很平靜,卻有種說不出的毛骨悚然:“她想要的,不是富貴榮華,不是誥命風光,不是優厚的生活,世人的尊敬,甚至連子孫繞膝、父母恩情她都不在乎。她唯一想要的,只有悟遠。完完全全的悟遠。”

杜夫人倒吸一口涼氣。天啊!杜婉想的,居然是這個!這真叫她無話可說。又不是十三四歲的小姑娘了。一個嫁人近十年的婦人,一個夫婿已過而立之年還未有子嗣的女人,竟然滿腦子都是這種情情愛愛的旑思,杜婉的腦子到底是怎么長的?杜憫嘆息一聲:“我教了她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給她讀山水游記、雜學話本。

卻獨獨忘了告訴她,人心叵測,世俗情理。又萬萬不該將她嫁給了悟遠。她若是傻些,靈竅未開。便是不通人情俗世,和悟遠在一起,糊涂一輩子也沒什么。或者,她世事通明,熟曉人情世故。便是情路挫折,也能通透豁達。可偏偏同,她是最壞的這種。”

杜夫人心道:“你一個男人去教妹妹本就是件糊涂事。那是自家婆婆的責任。內宅的事男人懂什么?不然,為什么‘五不娶’中有‘喪婦長女不娶’一說?出口開解:“夫君,你一個男人,哪里管得了女兒家的教養。”

杜憫搖頭:“是我自負了。我原想著,娃娃聰慧伶俐,不該是那等俗物。便想教出個舉世無雙的女子。”自嘲的笑笑,“是我想岔了,真正的舉世無雙哪里是吟風頌月出來的,該是浴血焚火——”他突然收住口,又嘆了口氣:“婉兒變成這樣,我有很大的責任。”

杜夫人一陣無語。你說你這男人吧,確實是有本事的、做大事的。可怎么有時候就是那么天真?比如說,相信可以和睦相處。相信妻子能把小妾的孩子的當親生的一樣疼愛,就因為那是他的種?

要她來說,但凡女人嫁了人,就必須想的開,別把丈夫的情愛當回事。不當回事的,能熬到子孫滿堂。看不穿的,就只有死路一條。

院門外傳來輕微的喧嘩,一個丫鬟進來稟報:“舅老爺,舅太太。世子爺帶著二皇子殿下過來。說是要拜見舅老爺。”

杜憫手中的茶盞被放到了桌上,發出發出輕微的一聲“嗒”。淡淡的憂傷來不及從臉上收起。他起身迎出門去,夫妻倆不好的臉色統統落在了葉融陽的眼里。

“杜先生。”葉融陽見了禮,輕聲道:“我今日和大哥秋陸府探望阿均,不想先生也在。”

杜憫和計都互相頷首同,回答道:“我來看望妹妹。”

葉融陽立刻露出關心之態:“陸夫人身體如何了?”

杜憫還沒來得及回答,陸信就迫不及待的插話:“來來來,大家進屋說,進屋說。”

進屋后,下人上了茶。杜夫人作為代表,簡單的將杜婉的病情介紹了幾句:”_身子原本就弱,這次舟車勞頓的趕路,是累著了。“

葉融陽裝大人的跟著客氣寒暄。雖然他對這位陸夫人很好奇,可惜人家正在生病,還已經睡著了。沒法去探望。

說了一會兒話,便到了午膳時間。孫旭親自來請,花廳上已經擺好了酒席,只等殿下前去。到得花廳,發現葉初陽和陸詔早已等候在那里。葉初陽見到杜憫很驚訝:“先生也在?”

葉融陽搶著介紹:“先生是來看妹妹的。”

葉初陽瞬間了然,下意識瞥了陸詔一眼。杜憫不動聲色的將這兩人的互動盡收眼底。

一頓飯吃的是各有滋味。葉初陽有心和陸詔親近,無奈大庭廣眾之下不好過分。而陸詔,彬彬有禮,一派雅士風度。唯有在杜憫視線掃來時,動作會稍有澀滯。計都的心態最悠閑,就是看熱鬧。陸震和陸信是最正常的,像供祖宗似的奉著兩位皇子。

好容易吃完飯,稍事休息片刻,杜憫便提出告辭。他一走,葉初陽等人也不好意思繼續待著,也提出要走。兩隊人就一同離開了東陽侯府。

總的來說,葉初陽今天還是很滿意的。見到了自己的生父。尤其是想到,陸詔會因為丁憂在長安守孝三年,就更加高興了。

回到蓬萊仙島,顧茗自去休息。葉家兄弟兩個向母親復命。葉明凈正在書房看密折,眉宇間籠著一絲不快。見他們來了,隨口問了兩句。得知是去了東陽侯府,臉上也沒什么情緒波動。

“母親。”葉初陽有一絲不快。覺得葉明凈不重視他。加重了語氣:“我今日見到了陸詔大人。”

葉明凈抬頭:“是嗎。”語氣很淡,平靜的道:“西北來了密信和急報。今年夏天,草原上發生了一場大規模的瘟疫,一直延續到了秋末。到冬日瘟疫停止時。損失慘重。大部分游牧部落損失牲畜約有三分之一以上,個別嚴重的,數目高達一半。瓦刺殘部正虎視眈眈我西域新城。現在,肉類、乳酪類、毛皮類、毛紡類商品已開始大幅漲價。西北那一塊,就要出事了。”

葉初陽吃驚的張大了嘴。母親的話,他聽的并不大懂。卻是知道“出事”的嚴重性。一般來說,只有“暴動”,才夠得上皇帝口中“出事”的分量。

至于葉融陽,就更不懂了。懵懵的望著自家的母親。葉明凈嘆了口氣,回眸凝視葉初陽:“早早。朕知你今日見到了很重要的人,辦成了一件很重大的事。但是你要知道。家事再怎么重要,和天下國事比起來,也只是區區爾。”

那天晚上,蓬萊仙島主宮殿的燈火亮至很晚。西苑大門不停的有馬車駛進。內閣大臣、勛貴重臣、戶部、工部、兵部朝臣,往來不絕。全都聚在燈火通明的正殿商量對策。

葉明凈害怕的,是瘟疫從草原深處傳到的西域新城。這不像以往的天災,無非大水、干旱、蝗蟲幾樣,歷代都有。如何賑災、補救以及防范改進,都有好些先例。大步驟不動,細節處具體調整便可實施下去。牛馬羊牲畜類瘟疫天災,對大夏朝來說還是第一次。就是前周,他們也是將草原地帶給游牧民族自治,沒有這樣的案例。

薛凝之風塵赴赴的回來了,報告西北最新動向。鐘秀兒也回來了,拿出了一套凈化水源、控制衛生、開辦民間獸醫培訓的計劃。戶部新添的幾個經濟類人才也來了,算出了牲畜減產,貿易縮水后的帶來的連環影響。岑、孟為代表的幾家商業行會,也有幸面見了陛下。闡述了他們走商時,在草原和西域一帶的見聞,判斷瘟疫后的動向。

經過了幾天的討論,拿出了一套初步方案。第一,西北之地不能亂,越是這個時候,越高加強軍事管理。葉明凈寫了好幾封親筆信,除了給顧朗,孫承和及一眾將軍外。賈文泰之類的城守文官也都有。

第二,就是加強醫療防范。以防來年春天復發。另外,也要特別注意,凡是染病的牲畜一定要火燒深埋,不可食用,防止傳染給人。朝廷會派遣醫療小組去西北輔助工作。同時,獸醫培訓的建議被采納。朝廷采取補助形式,各大牧場可在官府統一登記后,派人前來免費接受培訓。

第三,安撫受損的牧場主和牧民。

減免當年的征馬數目,以及交易稅收。扶植來年擴大畜養的牲畜種源。

第四,是關于市場調節的。如增加了出口毛紡品的關稅等。還有

第五第六,鼓勵大家配種研究出良種奶牛。肉牛、山羊、綿羊、鼓勵民間獸醫開發良方、偏方等等。

零零種種商議定了,又派遣合適人員去辦理。一連忙了好幾個月,年都過得亂糟糟。等到廣平十三年五月,春季過了大半,西北一帶還未有大規模瘟疫消息傳來時,葉明凈才松了口氣。今年若是不再發,就算是基本控制住了。只要控制住了,草原那邊邊慢慢修

生養息,總能恢復過來。他們經濟上好了,西北的軍事壓力也能輕些。

忙碌告一段落,這才想起兩個孩子。最近幾個月是疏忽他們了。再次抽空親近時,便問他們,這幾個月學的怎么樣,玩的怎么樣?葉融陽撅起嘴,很不滿意:“每次上街都會遇見陸大人。然后大哥就和他說話,都不理我了。”

葉明凈驚愕:“是嗎?”而更為令她吃驚的是,葉融陽又道:“母親,你讓大哥搬出去住吧。我和茗哥哥也最好分開。”

“為什么?”葉明凈驚訝的問。

葉融陽回答:“因為男孩子要勇敢,要獨立。就連那些嬌滴滴的小姑娘,都是從小獨自睡一個房間,不用父母兄長陪的。我可不能連她們都不如。”

葉明凈怔了半晌,從牙縫里擠出三個字:“知道了。”

搬家行動進行的很順利。蓬萊仙島的房子很多。葉明凈在主宮殿之后的花園子里,選了三間精舍小院,不大,卻是五臟俱全。按順序分給了他們三個。原本伺候他們的宮女、內侍各隨各人,補齊了不足的人數。而最最重要的,是他們每人的身邊都需再添一個太監管事。

這可是個大問題。管事太監太年輕了不行,照顧不了孩子。年紀大了也不行,會影響到孩子。而葉初陽則還有一個問題。廣平十三年,他虛十歲。該給安排私人天波衛了。

葉初陽的天波衛,可不是隨隨便便能指派的。葉明凈找了計都詢問:“你訓練的人怎么樣了?”

計都遲疑了一下,道:“十四五歲里的孩子,有幾個還不錯。只是,屬下發現有一個九歲的孩子,天賦非常好。最難得的是性子好。天生就是吃這行飯的。一時難以決斷。”

葉明凈想了想:“那個九歲的孩子,非常好嗎?”如果不是太難得,想必計都都不會特別提出來。要知道,一般情況下,天波衛都是比皇子大個四五歲。這樣,在皇子十歲的時候,才能起到保護的作用。若是那個九歲的孩子非常優秀,等到他成年時,各方面都超出了葉初陽的天波衛,那么下代羅睺的繼承就會有發生挑戰。而葉初陽自是要親近陪伴自己多年的侍衛的。這便會引發天波衛內部的不穩。而最糟糕的莫過于,這們九歲的孩子,在葉融陽十歲時,恰好十二。他若擊敗其它對手成了暖暖的貼身天波衛。那就更不是普通的麻煩了。

“這幾個孩子,找機會讓朕瞧瞧。”她沉吟片刻又補充,“凡是九歲以上的,都算上。”

很快,又到了上書房休沐日的時間。孩子們都出去了。葉明凈換了簡單的衣服,帶著馮立計都和幾個暗衛,一路縱馬急行,來到城郊一所不起眼的莊子。

莊子不大,圍墻很高。田野只有少許農人忙碌。馮立上前叩門,說自己一行人是打獵過路,走累了,想在莊中歇歇腳。應門的管事不情不愿問了幾句,勉強將他們迎進莊子。關上厚厚的大門。

門一關上,管事的臉立刻變了。單膝跪地行禮:“土矅鎮星,參見陛下。”

葉明凈抬手:“鎮星起來吧。這些年辛苦你了。”土矅負責新生力量的培訓。一年的大部分時間都在各地奔波,極是辛苦。

土矅起身,一本正經的側身領路,道:“屬下不辛苦。陛下只得兩子。屬下這些年,很是清閑。”

葉明凈立時一噎。馮立笑道:“鎮星還是這個脾氣,氣死人不償命。偏偏說的話都是反駁不了的道理。”土矅好似沒聽見,繼續朝前走。計都道:“陛下是女子,女子生子兇險。自不不能像歷代先祖皇帝般多。”

到得莊子內里,只見兩排半大少年分左右兩行戰列。一列是黑色勁裝,一列是深藍色勁裝。土矅對葉明凈道:“黑色是普通少年,藍色是內侍。”

葉明凈輕顫了一下,頓了頓,道:“那就開始吧。”

比試很簡單。莊子的后面有一座不大的山丘。山上葳有二十塊令牌。兩隊人上山搜尋,兩個時辰后下山,所得令牌最多者獲勝。

隨著土矅一聲令下,兩隊少年消失在山間,每年都有一次,已是習慣了的。但也沒有人敢不盡力。因為但凡不盡力的,都會送掉性命。

不過,這兩隊少年中,也有些機靈的會結伴合作。大多是黑衣少年伴著藍衣少年。他們從不同的渠道得知一些選拔的秘密,知道真正的競爭對手是哪些穿相同顏色衣服的人。

半大少年們上山去了。土矅又領著一批九到十一歲的孩子過來。土矅道:“陛下,我其實是不贊成這么小的孩子給您過目的。要知道,小孩子的可塑性非常大。往往一年不見,就能完全變了樣子。武藝天分雖然不會差太多,然心性卻有天壤之別。”

葉明凈笑道:“朕也就是隨便看看。讓他們對練一下,給朕瞧個熱鬧便好。”

土矅抿了抿唇,揮手招呼幾個小的去了。馮立訕笑:“他還是這個臭脾氣。”

葉明凈瞥他一眼:“你不用替他說好話,朕又沒要怎么樣他?”在她看來土矅鎮星就是那種對自己的專業很驕傲、很負責的人。這類人,哪怕是對著上司,只要是說了外行話,也會不留情面的反駁回去。這些驕傲,她并不太介意。只要保持對她的忠誠即可。專業方面的堅持嘛,可以容忍。

這群小孩子的比武是抽簽舉行。兩兩比試過后,由勝者繼續抽簽。一直到最后四強,再進行輪流比。決出第一。

幾個小孩抽了簽,很快站好隊,共十七對,一人輪空。土矅給他們安排好場地,每對都有一個成年天波衛看守,一聲令下,十七對人比試起來。

葉明凈留心去看,看哪個是計都說的人物。很快,她就發現了。有一個穿深褐色衣服的小男孩,長的很普通,在隊伍中站著時,一點不顯眼。可一旦比試起來就不同了。

動作使的行云流水,有一種流暢的美感。

“咦?”葉明凈不由驚嘆,“這孩子的武感很好啊!”

土矅聞言,看了計都一眼。意思是“你不愛惜人才“。計都回他一個,”現在不抖出來,將來更麻煩“。

葉明凈假裝沒看見兩個下屬的眉來眼去。她在想的是:武感。

她如今也算是對武學稍有涉獵。知道所謂的天資好,除了身體素質外,主要說的就是武威。比如師父一個動作,徒弟們照著有樣學樣。有些人手腳擺放的位置、腰身扭曲的角度。無需糾正,和師父一模一樣。而有些人,則有不同程度的差別。需糾正后才能正確。這就是武感。

說實施,計都的武感天賦,并不是最好。但他有恒心,毅力驚人。一個動作,可以枯燥的重復百遍,千遍,只為摸索出最佳角度。之后,又花萬遍,十萬遍的埋單去熟悉它,用身體記住。此后,再做這動作,就是標準的最佳姿勢。他這樣,屬于后天勤奮得來的武感。兩者相比,一般真正有眼光的傳授者,其實更喜歡這種。知其然知其所以然,才能最終融會貫通,運用圓潤。

葉明凈便問土矅:“那孩子的武感,是天生,還是后天練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