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生活面面觀

正文223 無罪戴枷板

正文223無罪戴枷板

一文錢員外

小西一沒防備,等她醒過神來時,發現平時文文靜靜的六小姐突然發彪,竟把四小姐壓到身下了,慌忙去拉。

“潑婦,日后你定然是個潑婦你快放手四姐讓著你,我可不讓著你……”文筜也是嚇了一跳,趕緊去扯文筠,見她不放手,便用力掐了幾下。

此時,正好遇到了小月提了水,她驚叫一聲:“啊呀,四小姐,五小姐,六小姐,這是怎么啦?”在門口扔下水桶,三步并作兩步上前來,拉起文箐,關切地問道:“四小姐,摔到哪處了沒?”

小西拉了文筠到一邊,暗自后悔方才那一瞬間怎么就沒拉住六小姐,此時萬分無奈地喚了一聲:“小姐……”見文筠鬧出這么大動靜來,生怕四小姐也要討回個公道來,事兒可就鬧大發了,忙要拉她回屋去。

文筠再次甩開她的手,憤怒地道:“莫叫我都怨你,要不是你,我怎么會這般?都怨你都怨你……”她說著說著,便突然蹲在地上,大聲哭將起來。

文筜方才拉架時,是掐了對方,可也沒得什么便宜,手背竟被文筠撓了一下,此時摸著傷口,在一旁哼了一聲,挖苦道:“你一會兒怨這個,一會兒怨那個,真正是好沒意思”

“狗腿子”文筠氣恨恨地看她一眼,可惜哭得太多,淚太多,又披頭散發,實實象個驕縱的小女孩在耍賴。

“你罵誰呢?你個潑貨你……”文筜生氣了,就要上前去與她算帳,文箐忙讓小月去攔住。文筜不服氣地對文箐叫道:“四姐,我這是替你出氣你讓小月放開我……”

出什么氣?她在這里純粹是添油加柴。

文箐坐在地上,動了一下腳,幸好,沒傷著。

文筜雖被小月勸到一旁,只里嘴里卻沒個停地繼續數落文筠:“……打了四姐,還好意思裝委屈在這里大哭,四嬸怎么這般教你的?我……”

文箐一見文筜越說越離譜,竟往四嬸身上扯,忙叫住她:“文筜胡說什么大人的事,輪得著咱們說三道四么?”要不是她方才激文筠,想來文筠也不至于憤怒到動自己的份兒。文筜現下這些話,真個是添亂。

文筠哭倒在地,又不讓人接近,但凡小西到旁邊,便手亂揮打。文筜雖被文箐喝了一句,卻又哪里停得下嘴的。在旁邊便說起了風涼話。她也不怕惹火燒身,只認為這是替四姐打抱不平。

小西一時也有些手足無措,只十分抱歉地看向四小姐,上前來,準備替自家小姐說些賠罪的話。

小月心疼地給文箐拍了又拍衫子,又仔細看了一下小姐的臉,發現倒是沒受傷,稍微舒口氣。“四小姐,你也該顧著自己,哪能任由她打的?”

小月的嘴雖不如文筜大,但也愛傳話。文箐雖莫名其妙地挨了打,但也不想今次之事由她傳話出去,便道:“我無事,六妹那小拳頭又傷不了人。”

她這是好心替文筠開脫,落在小西耳里,只越發地歉疚。便跪到文箐面前:“四小姐,都是小西的錯,六小姐只是一時……”

文筠見沒人來理自己了,哭聲略小了些,可待小西給文箐下跪,立時又有了火氣,嗚嗚咽咽地罵道:“你替我賠什么罪,明明是她的錯好啊,讓你侍候她兩天,你便向著她了”

“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文箐腦門發脹,這是唱的哪出戲?她平時待文筠并不薄,至少在她心里,文筠不象文筜那么大嘴,所以相比較而言,對文筠更為親厚些。

文筜好幾次在文箐耳邊說:“四嬸又讓文筠不與我們玩了。”

文箐只認為她這是小孩的爭風吃醋,沒當回事,問她怎么知曉的。

文筜大嘴一張:“我姆媽說的,讓我莫老去找文筠來,四嬸不喜文筠與你玩到一塊呢。”

再問其緣由,文筜只翻白眼道:“我哪里曉得。只四姐你笨,沒看出來。”

文箐又不是個反應遲鈍的,敏感的她早就覺察到了:分家時,鄧氏總是不停地鬧,然后她對付不了李氏,自認為了吃了虧,拉了文箐難做人,最后還是算計不過李氏,于是連帶著認為文箐偏幫三嫂,是以,便不多讓文筠到自己屋里來耍。這些文箐也知曉,而且四嬸不知何故總對自己有種暗暗地防備,甚或說是敵意,近日與她打招呼,她有些愛搭不理,或者纏槍夾棍的,搞得文箐也有幾分反感了。她理不清這些原因,便也沒多管四嬸到底怎么對文筠說的,只想著索性避而遠之,相安無事。

只是,到底,文筠是因為什么事,找自己算帳來了?無妄之災受了,死也要死個明白啊。

文箐雖有些容人之量,只是被文筠這么一進來就攻擊了一回,便是佛,也有些動氣。此時對著哭哭啼啼的文筠,亦拉下臉來,冷冷地道:“六妹,為姐自認平時沒有虧待你,就算再有不對之處,只是你罵也罵了,打也打過了,我既沒回罵你,也沒打回你,你便是對我縱有天大的氣,也該消停了些吧。我問你,好端端地,我怎么成了害人精?”

文筜在一旁本來還想再說些風涼話,可是發現四姐的臉上好象真跟結了冰一般,自己剛要張嘴,只覺四姐那眼光似刀子一般掃了自己一下,便嚇得不敢說話了。

文筠確實是在屋里憑著一時怒氣找上門來要算帳,只是哪里想到文筜亦在還說了些話挑得她更是火起,一時似乎中了邪,發作了便撲向了四姐。待拉開后,也曉得自己竟打了姐姐,便也怕了。此時依然在哭泣,雖然不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卻將文箐的話聽得一清二楚。見文箐說無辜,于是她心里一肚子的委屈,一下子又變成了火氣,抬起頭來,帶了些怒,哭道:“還不是你你自己有虱子,還讓我也得了都賴你,都賴你”說完,又號淘起來,兩只手卻是拼命地去抓頭發,使得頭發越發亂得如草窩。小西生怕她揪壞了頭皮,忙起身去攔。

虱子?

文箐與小月面面相覷。

“四,四姐,你頭上有虱子?那,那方才,我替你梳頭,啊呀……”文箐剛要開口再問,文筜卻驚得“嗷”地一聲從椅子上掉到地上。

文箐聽得她一驚一乍地,惱道:“你方才都替我用篦子篦過了,只差一根一根地數了,要有虱子,還不見到蟣子了?我頭上哪里有?”現下總算曉得文筠為何找自己算帳了,可,這真正是六月飛雪。太窩氣了。又后悔,上次為何才歸家便說那番話,人家記住了,只當是她身上有虱子。不找她,找誰?她一屁股坐下來,對著文筠,只覺無語。

文筜有些臉紅,從地上爬起來,不好意思地道了句:“是哦,我是給嚇住了。對不住啦,四姐,文筜錯了,四姐莫生氣啊。”真難得,她也會認錯,卻是這個場面下。

周瓏在跨月里聽到哭聲,已聞訊趕來,卻見到韋婆子似乎在門口探頭探腦,十分可疑,可是也瞧得了背影,并未正面碰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也沒管顧這些,便也沒叫住對方,只當作不知。

她才一進屋,小月已趕到自家方子面前,低聲與周瓏解釋一切。“六小姐頭上長了虱子,疑為四小姐身上傳過去的,竟是不分清紅皂白地就來找四小姐算帳,這也太欺負人了”小月與文箐越是相處,越發覺得四小姐為人實在不錯,免不得說話語氣里都有著十足的義憤填膺之感。

周瓏不讓她說下去,曉得她這張嘴也是逮什么說什么,關切地看一眼文箐,瞧見她精神很不好地起了身指指地上的文筠。

周瓏會意,彎腰去拉起文筠,哄道:“有虱子也不怕。文筠,莫哭了,小姑姑這便讓小月去買來藥給你除了。好了,好了,臉都哭花了。”

她這番話自是好意,只是聽在文筠耳里,好似周瓏說得輕輕松松,不拿這當回事,便著惱。李氏與鄧氏也不把周瓏當回事,故而有時連面子上的哈哈都懶得打,從而直接影響了周瓏在幾個小輩眼里的地位——不當回事。此時,文筠也不領她的情:“要是除不盡怎么辦?”

周瓏柔聲哄道:“一次不行,咱們再要水洗二遍。嘉禾不也是只三次就全沒了了嗎?聽小姑姑的話,莫哭了,咱們回屋去除虱子……”

文筠一想到要好幾次,便又哭上了。周瓏再勸她,她卻小聲回嘴道:“你才不是我小姑姑……”

這話聽得周瓏面色發白,小西忙去堵文筠的嘴。彼時,文箐沒聽到,她以為文筠由周瓏哄好了,便想著與她好好說清楚。忍耐著性子,對文筠好言好語地解釋道:“六妹,我頭上真沒虱子。我上次同你說,不過是一玩笑話,你怎么記在心里了?便是我有虱子,也不可能傳到身上去啊,你又未同我一起睡過。你瞧,文筜不也好好地沒事?”

文筜立時站出來給四姐作證:“就是,就是我與四姐一起玩兒,身上就沒有,你也不瞧瞧你自個兒,多少天都不帶洗頭的?頭都臭了,難怪長虱子,你還誣到四姐頭上。你……”

有些人就是不能張嘴,一張嘴肯定沒好話。文筜是得了機會,想好好地奚落文筠,又認為自己這是幫四姐討回公道來,所以說話更是沒顧忌。

是以,她不說話還好,一有她這些話,文筠哪里還受得了,本來稍平復的情緒又激昂起來,瞪著淚眼道:“怎么你一回來我就長虱子?不是你還有誰?小西服侍過你,那夜便是睡在你屋里,你傳給了小西,小西再……如今,連我姆媽身上都有了,我恨你”振振有詞地說了她認為的過程,之后,便又哭將起來:“虧我還讓小西服侍你……你不是好姐姐,你壞……”孩子氣十足。說話有時有邏輯,有時完全東一句西一句亂扯。

周瓏站在那里,只青著一張臉,瞧著文筠,方才她那一句雖然極小,可是還是被她聽得大半。是以,心里翻江倒海一般,把個手指摳得極緊。可再如何動怒,也不能去打人。她收斂了方才寒刀一般的目光,移開去。心思變幻莫測,人卻一語不發。

“四小姐這是無罪帶枷鎖呢。”小月想替文箐辯解,可是,文筠在家哪里也沒去,怎么好端端地便長虱子了?又想不明白了。

文箐覺得這事太冤,要依她以前的性子,都懶得解釋,自己關起門來或者拿了車匙走人。如今,能到哪里去?就這一方天地,被人擾得不安寧。“小西,你與我并未同床而臥,你說,就算我頭上有虱子,怎么就能傳給你了?更何況,我頭上還沒虱子呢,又哪里去找虱子來傳給六妹?”

小西聽到四小姐每說一句,便感到語氣里冷了好幾分。先時因她服侍過文箐,故而文箐也沒虧待過她,還打賞過她不少。只是,方才也被文筠當成罪魁禍首,沒法辯駁,她都說不清這虱子是哪里來的。當日在常熟時確實是睡在了四小姐屋里,可那張床,當時四小姐還沒睡呢,怎么可能就有虱子。可是,現下自己頭上亦有虱子,還真是說不清了。她囁嚅道:“我,我也不曉得……想來不是四小姐……”

她才說得那半句,文筠卻是瞪著她,沒想到自家丫環“變節”“不是她,還能有誰?哦,就是那個丑女,她來時,頭上就有虱子的”

文箐見文筠非賴上自己,真正是不可理喻,這孩子要是較上勁了,比十個潑婦還難對付,有理都說不清。“六妹,總之我身上沒虱子,你要找源頭,還真找錯地方了。嘉禾有過虱子,可是她早就除干凈了……”

文筜又插了一句嘴:“四姐的丫環又沒與你的丫環一個屋,衣服都不在一塊洗的,又從哪里能傳了虱子?我瞧,你這是看四姐好欺負,硬是賴上了四姐了”

文筠瞪著她,道:“這里沒你甚么事,你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文筜被罵作狗,不甘示弱地回罵:“你罵我是狗?那你還是耗子呢好啊,你嘴上沒德,難道我就罵不得你了?”然后這“鏗鏘二人組”斗上了。

周瓏那邊冷眼瞧著這些,只坐到文箐身邊,道:“你何苦忍她來著?”而小西求著小姐莫鬧了,小月去拉文筜……

這些,都吵得文箐頭痛欲裂,終于受不了,大吼一聲:“好了要吵去外邊吵”

她難得發火,一下子倒是鎮住了其他人。文箐質問小西道:“這虱子肯定是有人傳給了四妹,既然說我有嫌疑,我問你:最近不是伯祖母辦壽,家里有親戚來,四嬸與六妹屋里可有人去過?你們怎么不去問她們有沒有過虱子?偏偏只找我?”

她發起火來,連周瓏都嚇了一跳。

只是她這番話,或許是推脫到旁人身上,卻讓小西想到了張氏與鄧家小女兒。她遲疑地看向文筠,小聲地道:“六小姐,上次舅奶奶與表小姐來……”

文筠張大了眼,驚道:“你是說我舅媽?”然后馬上就否認,“同她們有什么干系?你少胡言亂語……不可能肯定不是她們我……”可是她想起來了,舅姆張氏在魏氏做壽那天,與姆媽在房里聊得困了,便睡在她床上了。文筠喜歡小表妹,便一直摟在一起睡著了。

文筜立時尖酸地道:“喲,喲,說來說去,原來是鄧家舅姆啊。可憐四姐卻當了冤大頭。文筠,你別不承認了。”

文筠仍是不死心,道:“可是,小西她身上也有她服侍過四姐……”

小西想明白了源頭后,其他一切都迎刃而解,拉著文筠小聲道:“六小姐,你忘了,那日族里顧老太爺辦頭七,小姐害怕,便讓我陪你就寢……”這便是說文筠頭上有虱子,卻是她傳給小西的。小西不敢直接這么說,只是這么提醒。

文筜哈哈大笑:“哦,哦,這原來竟是賊喊足賊呢”

“你怎么不早說?”文筠由小西這么一說,立時也明白過來了:自己找錯人了真是誣了四姐。可是小西這番話,當著這么多人說出來,又聽到文筜的嘲笑聲,只覺得自己丟臉極了。滿臉通紅,哭著跑了。

小西被小姐責怪沒早說,可是小姐一知自己有虱子了,加上四奶奶也說頭癢,就開始鬧上了。彼時劉氏與韋婆子亦在,而丁氏則趕緊尋人買藥來。劉氏數落鄧氏不好潔,養什么不好,竟是養出虱子來了幸虧自家同兒腿傷之故,沒與鄧氏同床,否則頂著滿腦門虱子上街,出去不是丟人么?

文筠見姆媽被責,她想起來當時四姐歸家時說要除虱子,此時更是斷章取義地理所當然認為:定是四姐身上傳過來的

韋婆子聽文筠說是文箐之故,便在一旁埋怨道:“四小姐怎么這般,自己有虱子,不除了,還非得連累一家人?真正可氣人心怎么這么壞啦……”

有些人,不解決事,只是會挑唆來事。周家人口雖不太多,可是難免亦有這等人存在。

劉氏滿臉厭惡神色,道:“也不看那是什么樣的人養出來的”她一直耿耿如懷,因為文簡歸家,周敘卻半產業分人三份;要是依自己論,那是無論如何當初周鴻因官司的花銷是要從這一份中扣除的。她有些怨周騰與李氏還有鄧氏在這時提出分家來,可是氣兒卻只能撒到文箐身上,偏偏文箐只給她請過一次安后,便再不到跟前來,讓她想發泄也難。如今窩了一肚子事,此時只借機發揮出來,免不得就說了文箐這不好,那不好。

鄧氏在一旁埋怨文筠,說是她惹出來的虱子,連帶著自己亦丟人了。“往總與她近乎,偏還硬湊上前去送丫環侍候。如今好了,且看這作姐姐的送這個作禮給妹妹,讓虱子吃了你,你就曉得厲害了。”她連唬帶嚇著女兒,實在是煩女兒與文箐親近。

文筠怕虱子怕得發抖,當時正哭得一身是勁,卻還是聽見了這番話,于是不顧小西勸阻,便氣沖沖地哭著找文箐算帳來。

文筜幸災樂禍地見文筠跑了,便在屋里捶著桌子笑道:“哈哈,你瞧,六妹這回可真是個沒臉沒皮,瞧她日后還有臉來……活該”停了笑,看文箐在搓額頭,便出主意道:“她還打你呢四姐,想不想出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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