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1、軍營
221、軍營
夏天的驟雨下了停,停了又下,烏云來的快,去的也快。
仿若匈奴的騎兵突襲一般,讓漢軍捕風捉影,卻怎么也不能全部殲滅。
馬邑的埋伏戰打的很精彩,至少殲滅匈奴軍隊三萬余人,可是剩下一萬多匈奴騎兵,憑借他們馳騁草原的技藝,和與生俱來的野外求生本領,硬生生的逃脫了漢軍的圍捕,現在反倒主動騷擾起雁門關、馬邑一帶的小村落。
半夜里,經常會有急報傳到馬邑縣府,云舒這里也得到一些消息,不是這個邊村被偷襲,就是哪處被劫掠,等漢軍趕到時,匈奴人早已跑遠了,真正是讓漢軍頭痛非常。
云舒和墨清并肩站在廊下,看著云默一招一式的打著拳。
縱使今天天氣不錯,云舒也能感覺到墨清的心情很不好。想來也是,墨清身為墨家矩子,雖然常年守護在云舒身邊,但是他是個心系天下的人。當初匈奴人冒犯邊關時,他就帶著幾十名弟子自發守護城門,奮戰沙場。如今他身在戰場邊緣,不斷聽到人民受苦的消息,卻什么也做不了,心情自然覺得郁悶。
云舒不由得想到,墨清沒有采取行動,是因為要守護她嗎?不放心她一個人?怕把她卷入戰場?
“墨大哥,你在想些什么?”云舒嘗試著詢問。
他一雙眼睛盯著云默的拳腳,可是注意力分明不在云默身上。
墨清楞了一下,想到云舒慧眼如炬,肯定看出他的心事,便說:“匈奴殘兵殺之不絕,他們為了報復,一直滋擾百姓,讓我心中很是氣悶。”
云舒點點頭說:“防衛大軍雖然駐扎在此,但是調動起來不如匈奴騎兵靈活,不知墨大哥可有辦法應對此事?”
墨清想了想說:“要防止匈奴人騷擾,有兩個辦法。一是通過偵查,判斷匈奴殘兵的蹤跡,他們不管如何靈活,這么些人住在野外,總要生活,會留下一定的痕跡,通過判斷,我們防范于未然。第二個辦法,就是釜底抽薪”
云舒眼底一亮,問道:“如何釜底抽薪?”
墨清分析道:“軍臣單于此次中計,折損了三萬大軍,在近些年中的戰爭中屬于非常嚴重的敗仗。匈奴王庭內部各派一向不和,肯定有人會對他的領導提出抗議,若能引發匈奴王庭內部的變動,匈奴人自顧不暇,哪還有心思劫掠我們?肯定是早早的收兵回家,搶奪王位和地盤去了”
聽他說的有理,云舒連連稱贊,說:“果然是好計策”
墨清有些頹喪的搖頭說:“想的容易,做起來卻難。一來我們在草原上不如匈奴人熟悉,根本不知他們的動向。二來戰事已起,匈奴人對我們防備嚴密,很難打聽到匈奴王庭的消息,即使想從中作梗,也無處下手。不過……”
“不過什么?”
“北地狼煙已傳出千里,各個地方的墨俠兒紛紛積聚到此,已有五百余人,他們聽說邊關受到滋擾,紛紛表示要去守護邊關,駐扎到邊村中去幫百姓御敵。我因怕他們行事不周,壞了朝廷的計劃,或者誤被朝廷當成匪類追殺,一直拘束著他們,不許他們行動。這幾日,把他們急壞了。”
云舒很驚訝,五百名身懷武藝的墨俠,這可是股不小的勢力呀若這么閑置,真是太浪費了。
思索了一下,云舒說:“我在軍中還算認得一些人,不如我托人去問問,看能否配合軍隊一起行動,這樣的話,或許更有成效”
墨清沒想到她會這樣說,有些擔憂的說:“若是如此,必定是我帶領他們前去抗敵,那你怎么辦?”
云舒倒不好意思了,說:“我躲在這里能有什么危險?遇上這樣的事情,不說幫不上什么忙,竟然還拖累了你們。你盡管去,大不了我躲到聶翁家里等你們回來就是。”
兵荒馬亂的,墨清心中著實放不下,但是想到邊關戰事紛亂,又十分想伸手幫忙。來回思量,墨清忽然想起桑弘羊快要回來了,到時等他回來,將云舒交給他,應該就不用擔心了。
云舒打聽知道,馬邑領兵的大將軍是李廣,另有韓安國、公孫賀等將軍在此,云舒雖然跟這些人在皇宮里打過照面,但是論交情,倒沒什么實在的交情,唯有李廣將軍曾在殿上為她辯護,似是對她有欣賞之意。
想到這位豪爽而威武的老將軍,云舒就跟墨清兩人進入馬邑城找聶翁,希望他能夠從中介紹,讓云舒跟李廣將軍見一面。
當初云舒雖然獻計有功,但后來并沒有參與計劃的事實,現在她也不是朝廷的人,倒比不上聶翁這個深度參與之人的重要。
聶翁為誘敵之事跟李廣將軍打過多次交道,聽說云舒有事要見李廣,馬上帶著她和墨清,往城外山中的軍營趕去。
軍營重地,守衛非常森嚴,幸而有聶翁帶路,云舒和墨清在軍營大門外等了半晌,便得到了進入的允許。
身著男裝的云舒走進軍營,感受著軍人鋪面而來的肅殺之氣,心中不由的有些緊張。周圍的人個個人高馬大,云舒顯得非常突兀。
來往之人,或有人拿奇怪的眼神打量云舒,待多看兩眼,就用怒目瞪著云舒。
云舒覺得非常奇怪,她又不是奸細,也不認識那些人,他們為什么要瞪她?
墨清在旁邊護住云舒,擋住那些人的眼神,低聲跟云舒說:“軍中嚴禁女子進入,你不要露怯,只管把自己當做男兒。”
云舒恍然大悟,古人覺得女子陰氣重,進入軍營會讓他們打敗仗,難怪那些人多看她兩眼,就不善的瞪她,想來是看出她是女子了。
云舒打起精神,挺直了腰板,走路的步伐更大了些,憋著一股氣,跟著聶翁走入了主帳大營。
李廣老將軍身穿一身銅鎧甲,盤坐在桌案后面正在看各種軍報,見士兵把云舒等人帶進來,便放下手中的竹簡,頗為驚奇的看向云舒。
老將軍的一雙虎目老而不濁,看的云舒十分不自在,于是趕緊向他行禮問好。
李廣將軍揮揮手說:“姑娘不必多禮,坐下說話。”
待云舒在旁邊跪坐下來,他就問到:“云姑娘怎么到這里來了?這里可不太平吶。”
云舒不好意思說她是為了找大公子而來,便直接向李廣引薦墨清,說了墨俠想出力之事。
李廣早就注意到云舒身邊的男子,他身形魁梧,龍行虎步,學武之人一眼就能看出,這個男子身懷絕學,定有不凡之處。
待云舒慢慢說出墨清的來歷身份和目的,李廣將軍的神情數變,眼神不斷打量著墨清。
云舒見他只是聽著、看著,卻不說話,心中有些惴惴。
“俠”,在漢朝是個很微妙的存在。有的權高位重之人喜歡結交俠士,更是廣招俠士作為門客,向前任丞相竇嬰便是如此,他的好友灌夫就是以任俠自認。
但朝廷中也有些人很討厭俠士,認為他們目無王法,滋生動亂,擾民不安。
卻不知李廣將軍是什么態度?
就在云舒忐忑之時,不料李廣突然仰頭大笑,笑了好幾聲之后,說:“沒想到老夫到了如此年紀,還能結識墨家矩子,也不曾料到矩子是這般年輕有為的人物,真是英才輩出啊”
李廣在武者之中頗有威望,墨清很敬重他,連忙躬身說前輩過獎。
李廣本不喜游俠,最是厭惡那些游俠兒自持有些功夫,便橫行鄉里,與匪類無異。
但是在聽云舒介紹的過程中,他卻注意到了一點,墨者門下的墨俠們受矩子之令所限,雖然心焦,卻沒有妄自行動,依然在原地待命。
這一點,說明墨俠們懂分寸,有紀律,讓李廣覺得十分難得。
而且匈奴接二連三的偷襲讓李廣很頭疼,軍隊因編制、規模、輜重、糧草等問題,不可能在每個村中駐扎,而墨俠的出現,卻能為他解決這個問題,當真是瞌睡來了送枕頭,讓他覺得或可一用。
接下來的事情異常順利,也用不了云舒插手,墨清在跟李廣將軍談起怎么把墨俠分編組隊,怎么調派指揮時,頭頭是道,讓李廣十分贊賞。
待大致談妥之后,墨清和云舒告辭離開,回去田莊,具體安排調遣。
云舒注意到,當墨清從主帳中走出時,腳下生風,意氣風發,猶如一個找到了自己舞臺的演員,格外的愜意。
她看到墨清找到了發揮才干的地方,也為她感到高興,一面笑談,一面向軍營外走去。
她正甩著寬大的袖子,努力跟上墨清流星一樣的快步,忽的看到一個黑影從左眼角處躥出來,待她要停步時,已經來不及,幸而墨清一把將她拎起,放到了自己身后。
云舒嚇了一跳,捂著胸口向墨清身前看去,只見一個年輕人騎在馬上,扯著韁繩,令馬兒的前踢高高揚起,不斷的嘶鳴著。
待馬蹄落下時,馬背上的男子十分詫異的用馬鞭指著從墨清背后探出頭來的云舒,說:“真的是你”
云舒看向這個男子,因是從低處向高處看,這男子背著光,又戴著頭盔,云舒一時竟認不出是什么人,便傻乎乎的問道:“你是誰?你認得我?”
誰料這句話剛出口,便把馬背上的人氣個半死,他甩了韁繩跳下馬來,伸手向云舒捉去,口中還憤憤的說著:“你竟然不認得我了”
他的手抓到一半,被墨清攔住,原本不好的心情更加糟糕,下意識便伸出另一只手,去推墨清。一來二去,兩人竟然交上手了
云舒也不知兩人怎么就打上了,急的忙喊道:“別動手別動手,這里是軍營,小心犯了軍規”
可她的話,絲毫不起作用,兩人出手越來越快,云舒被逼到一旁去,等她退了幾步,反而看清楚了那個青年的長相,立馬喊道:“李敢,快住手,打什么呀”
李敢聽到云舒喊出他的名字,心中舒暢了不少,而墨清原本就沒有主動攻擊,一直在防守,兩人便停了下來。
他哼哼唧唧的甩著馬鞭走到云舒身前,說:“你還記得我呀,我還以為你不認識我了”
云舒忙說:“哪能不認識?這不是你剛剛把我嚇到了,一時沒看清楚嘛”
李敢沒好氣的看了一眼墨清,問云舒:“你怎么到軍營里來了?跟誰來的?這些日子正打仗,你多注意著點。”
說著就要帶云舒去他的營帳坐一坐。
兩人雖然在感情上有點別扭,但是在此時此地重遇,誰也沒往那方面想,云舒也不好做的太明顯,便跟著他去了。
墨清自然也跟著云舒過去,誰知李敢指著營帳門口的空地,對墨清說:“我有話跟她說,你在這兒等著”
墨清懶得跟李敢計較,只是看云舒的意思。云舒想來李敢也不會對她怎么樣,便讓墨清先四處轉轉,稍等她一會兒。
進了李敢的營帳,李敢從水袋里給云舒倒了一杯白水,而后問道:“來這邊有事?”
在李敢面前,云舒的說辭又不同了:“我有批貨要運到這邊來賣,正好有戰事,想過來看看有沒有什么能幫上忙的。”
李敢也不笨,自然不會相信她的這個說辭,直截了當的問:“你是來找桑弘羊的吧?”
云舒被他這樣直截了當的戳穿,臉色微微有些紅,說:“嗯……順便……一直沒他的消息,所以過來看看。”
李敢神情莫測的看了云舒兩眼,對于桑弘羊和云舒之間的事,他早就清楚,只是沒想到云舒一個女子,竟然敢到戰地來找他,心中實在是酸的厲害。
壓下心頭的酸意,李敢說:“他快回來了,韓嫣已經帶人去接應他了,就是這兩三天的事。”
“真的”
雖然之前從聶壹那里知道大公子辦事快回來,但是一直不知道具體的時間,現在聽得李敢這么說,云舒心中說不出的高興。
高興之際,李敢冷不丁的說了句:“怎么曬這么黑?”
云舒頗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說:“在外行走,不比在家里,難免的……”
李敢卻說:“那也不見得,有的人就是曬不黑,不信等桑弘羊跟陳芷珊回來了,你看看他們倆,從京城到這里,我就沒見他們曬黑一星半點。”
陳芷珊……這是個女人的名字吧?
仿佛看出云舒心中的疑惑,李敢解釋道:“哦,你還不知道陳芷珊吧?她是皇后的堂妹,這次奉命去接公主回來。”
又似是解釋的說:“因事關公主,男人們多有不便,少不得要帶個女人過去。”
可云舒想的完全不是這個……
皇后陳的堂妹,是名門侯府出身,卻不像嬌養的小姐,竟然能夠上戰場,進入匈奴執行這樣危險的任務必定是個十分與眾不同的女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