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第一場商業作秀
輕輕俯近了身體。李玉娘滿臉的笑容,在外人看來應該是與王香萃親密交流,可實際上卻用壓低的聲音在王香萃耳邊道:“如果您來這里只是發泄你長久積壓的怨氣,那最好現在就離開。要不然把事情鬧大了,怕你面子上更下不了臺……”
眼中閃過一絲凌厲,王香萃抬眼看著李玉娘,輕聲問:“你知道自己是在和誰說話嗎?”
平靜地笑著,李玉娘好象根本就沒有意識到自己正在被威脅,只是極從容地道:“知道。不過我更清楚誰是我的伙伴。王娘子,雖然我一直信奉和氣生財,可是有些時候還有比那更重要的東西。”
“比如——維護你所謂的伙伴?”偏了下腦袋,王香萃突然笑了起來,眼角瞥向后面正往這邊看過來的白薇,“伙伴?一個無情無義的子?”在李玉娘還在愕然斯文貴婦居然也口出市井惡言時,她已經在她耳邊低聲道:“我很想知道當你被你的伙伴背叛欺騙時,會是什么樣的表情。”
李玉娘只覺得身體一僵,還沒有來得及反駁,王香萃已經一臉笑容地扭身走到右首笑盈盈地坐下。那花葉用怪怪的眼神瞥了她一眼,也忙扭身跟了過去。白薇上前一步,壓低聲音問:“她和你說什么?”
李玉娘垂下眼,看著她捏成拳頭的手。并沒有說話。只是沖她輕輕一笑,便轉過身去,目光掃過表情各異的客人,她突然抬起手重重地拍了兩下。手被震得有些發麻,可所有人的目光卻都被她吸引了過來。
李玉娘深吸一口氣,朗聲道:“各位,我現在就將向大家展示所帶給你們的財富!”指尖輕搓,她舉起仍有些麻的手掌輕輕拍了兩下,便立刻有幾名使女上前撤開首位的兩張案幾,同時陳伯推出一個帶有木輪的黑板。從沒有見過這種東西的眾人立刻抻頭相看,很是奇怪這么一塊底下安了小輪可以推來推去的黑乎乎的板子究竟有什么用處。
為了做出這塊黑板來,李玉娘可算是費了不少心思,光是有弄到足夠的墨汁刷黑板,就讓可兒和顧昱兩個負責磨墨汁的小伙計直喊手腕酸得抬不起來。而且買到的灰石也就是現代的石灰塊拿在手上時間久了終究還是會覺得手癢。為了提前制作粉筆這樣現代再普通不過的物件,她滿世界地找石膏,最后才在偶爾的機會下在藥店找到了所需要的東西。當她狂喜地抓著石膏塊,被藥店伙計用奇怪的眼神看,問她是不是要買“寒水石”時才知道這時候根本就沒有石膏這個名詞。這種被稱作寒水石的藥材通常都被用來治口舌生瘡或是清涼解毒之類的用途。別說是做粉筆,就是做藥材都是要慎用的。
無暇多做解釋,她當天就把藥店的全部寒水石一掃而空,又額外壓低了價錢訂了一大批。
雖然不是學化工的,可是也大概知道一些這粉筆的做法。小時候淘氣,常常從教室里偷拿粉筆出來化成水后到處抹,有時候剩下的白色液體就那么丟著,凝固后仍然同原來的粉筆差不多。
把寒水石和灰石研成粉狀,用大鍋熬煮,雖然氣味不好聞到讓一家人都抗議后重新換了做飯的鍋子。可最終,她還是做出了最原始的粉筆。雖然比想象中還差了一些白度,可用來用卻沒有任何問題。當她拿著粉筆在黑板上寫下第一個字時,旁觀幾人震驚的表情就和現在在場的人一模一樣。
“此物何名?”受到震驚后最先出聲的居然是楊大官人。站起身,幾步走到黑板前,他上上下下打量著面前從沒見過的物件。甚至伸出手去觸摸以黑的黑板,然后把手指湊到鼻灑輕嗅。
被他一個打岔,李玉娘幾乎忘了自己要說的話。“這叫黑板,寫字用的。”她訥訥地答著,看到楊大官人臉上正在收斂的興奮之情,突然腦袋象是被誰敲了一記,變得靈光起來。
這位楊大官人是做什么?做的是家具生意。江南不比北方,地氣重,天氣潮濕,所以從唐時就漸漸把家具進行了重新設計。當北方人還盤坐在地時,江南人就已經坐在了矮椅上。甚至據說楊記出的家具不僅是江南一帶盛行,就連京城都是有鋪子的,還聽說有些物件還傳進宮里為貴人所用。雖然楊記的家具最終也沒有成為貢品,可這樣的傳聞還是讓杭州人以使用楊記家具為榮。
目光落在黑板上,李玉娘勾起一抹淺笑,“這黑板是要配合我手中這粉筆使用的。所書字體流利美觀,而且較紙筆更為便捷方便。用于各書院教學或是貨場商鋪記帳什么的最是有用。乃是小女子獨家秘制……”就算不過是偶然想要制作出這套物件,根本沒想過用它去謀利什么的。可既然都有商場老油條都看到商機了,她不能不好好利用。
“楊大官人,這黑板與粉筆的確是大有用途,不過小女子所說的財富并不是這兩樣東西……”壓低了聲音,她低笑道:“如果楊大官人有興趣,我們稍后可以詳談。”
楊大官人掩飾地輕咳一聲,也不說話,徑直回到座位上坐好。
雖然原本想好的話被打斷了,可李玉娘這會兒渾身上下都充滿了自信。把手一揮,她如同上了戰場的將軍,從容自若,哪還管底下會的都是些大老板呢?
“我想問各位官人,認為什么才是世上最大的財富?是金是銀是珠寶玉石還是土地房產?不,這些東西是財富,但決不是最大的財富!因為這所有的一切都是靠人來發掘創造的。所以,這世上最大的財富不是那些冷冰冰的物件,而是人——是可以創造一切的人!”
抬手在黑板上寫下一個大大的“人”字。她正色道:“人,就是生產力!”這樣大肆宣傳在現代所學到隨時都可以說出來的道理感覺似乎是很爽的一件事。就連身體都在發熱,從胸腔向四肢漫延那暖暖的熱力。
“不,更正確的說法是——人才,即一切生產力!”在黑板上寫下“人才”二字,她取下掛在黑板下方的小教鞭,指著人字道:“這是所有薦人館都會為各位商家提供的——人!而這邊,則是由我們‘前程無憂’為各位提供的人才!”目光掃過那些或若有所思或低聲嘲笑的人,她沉聲道:“在這里所說的人才,絕不是一般人所認為的才子、書生、文士……我所說的人才,或是專精于一門技藝或是有精明頭腦懂得經營或是有所特長能做別人所不能的人。更重要的是。他們是各位老板所需要的能夠——為你們創造財富的人!”緩緩地說出最后幾個字,她的聲音一頓,目光環視大堂。
勾起嘴角,伸手示意在楊大官人,“比如對于楊大官人來說,一個技藝精湛的木匠,絕對比一個能吟詩作對的書生還有用處!又比如這位吳老板,開的酒莊,那一個釀酒大師傅就會是吳老板急需攏絡的。還有薛大官人,您是選擇一個能分得清什么是稻什么是麥的人來管事呢?還是要一個只會搖頭知乎者也的酸秀才?還有各位老板,為你們管帳的打理生意的,所選的也是有經驗有才能的實干派吧?一個人才抵得過三個庸人!一個熟練的技術工人可比五個生手!”猛地把手拍在黑板上,“砰”地一聲響,驚得幾個并沒有注意聽的人也惶然看了過來:“要想創造更多的財富,什么最重要?人才、人才、還是人才!想要人才,盡在‘前程無憂’……”
當她終于把話說完。收聲后。目光轉處,卻并沒有想象中的熱烈掌聲。好吧!咱大宋還不流行鼓掌這樣的行為。可,也不至于個個都是這樣看怪物的表情吧?
李玉娘收回目光,雖然心里忐忑,卻還是拍了拍手,扭頭沖著陳伯使了個眼色,暗示他帶領一眾使女按照原定計劃把合約送到每個人面前。管他結果怎樣,都要打鐵趁熱。
眨巴著眼睛看她半晌,眾人才紛紛低下頭去看手中的合約。有忍不住低笑出聲的,也有越看面色越凝重的。在大宋,做生意的仍然很少有這樣完全以正式合同為主的。一般來說,大家出來做生意都是講個信字,誰有沒有信用能不能做生意,只要看他原本的名聲就知道了。就是偶有簽合同的,也少有象李玉娘這樣寫得如此詳細,甚至連具體違約后如何處置都詳詳細細地寫了出來。
“李娘子,”在令人不安的沉默中,終于有人先開了口。李玉娘立刻挺直了背,聞聲望去,卻是經營糧油的薛少陵。
“薛大官人。”她溫言相對,對這個適時解圍的男人大生好感。
“嗯,”薛少陵欠了欠身,問道:“我想請問李娘子,你這合同上寫明了違約應該如何處理,你能保證若你自己違反了合同也肯照合同這樣處理?”
“自然!”毫不猶豫地大聲回答,李玉娘沉聲道:“在商言商,小女子雖是一弱質女流,可也知道為商者最重一個信字。小女子既然敢白紙黑字地寫在合同上,自然是要按照合同做的。”
薛子陵抬眼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淡淡道:“這照賠年費五倍,可也不是小數目啊!”
當然不是小數目,如果她現在生意已經做大做強絕不會把這條寫上,可是現在她也只能夸大條款,以此博取客戶注目了。
抿著唇,李玉娘只是微笑地看著薛子陵,直到他抬起手挽了挽袖子,自使女手中接過毛筆,提筆就要簽字這才有些動容。嘴唇輕顫,她恨不得自己把著男人的手去簽那個名字。眼看著薛子陵即將落筆,卻突有人出聲道:“薛賢侄,你真的考慮清楚了?”
原本卯足了勁的李玉娘聞言幾乎一腳跌下去。大叔啊!你搗什么亂啊!轉頭瞥過楊大官人嚴肅的表情,李玉娘只覺得腦袋都開始疼起來。
“果然我們這些老頭子里還是薛兄最有福氣,什么事都丟給兒子就是。哪象我們這幫老頭子,還要辛苦往外跑呢!”楊大官人轉臉和旁邊的人說著,一副倚老賣老的架勢。
看著薛子陵斂眉淺笑,手中的筆沒有立刻落下去。李玉娘幾乎要哀嘆出聲,臉上卻仍是一臉鎮定自若地笑道:“各位都是做大生意的人,自然都是有各自的判斷,小女子也不多說什么。只是在此小女子可以向各位保證:選擇我們,一定會是各位最正確的選擇!”
她的話音剛落,大堂里便突然傳來一聲輕笑。清脆如環佩輕響,另眾人一起望去。卻是一直保持著沉默的王香萃。
李玉娘心里一緊,生怕這代表著杭州城金家的女人會又說出什么不好聽的話來。雖然不知道王香萃是不是也掌管著金家的部分生意,可不管怎么說,頂著金家主母的頭銜,王香萃說話還是很有分量的。
“王娘子!”下意識地喚了一聲,李玉娘抿著唇沒有再出聲。雖然很怕王香萃說出什么來,可她也不能過去捂著嘴不讓人家說話啊!
抬眼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王香萃微微偏著頭,忽然笑了起來,雖然眸中仍是冷冰冰的光,說出來的卻是:“我現在才發現,原來李娘子不單只是個重情重義的女人,還是一個這么有生意頭腦的商人。我想,我們金家以后和你會合作得很愉快的……”說著話,她反手自花葉手中接過筆,在李玉娘驚訝的目光里落筆簽下自己的名字。簽完后又取了一方小小的印章鄭重地蓋后,蓋完后才抬起頭對著李玉娘淺淺一笑。
王香萃的舉動,驚的不只是李玉娘一個人。就連與會的其他商人也是驚疑不定。雖然有很多對這個所謂的什么入會什么服務并沒有完全聽明白,可是看到連和他們很多商戶都有合作關系的金家主母都簽了合同,便覺得大概還是有好處吧?要不然金家女人是多精明的性子,怎么會這么好說話呢?
這么一想,便有人鄭重考慮起來,甚至還有些連想都不想就直接簽字的。原本第一個要簽字的薛少陵抬起頭看了看王香萃,若有所思地低下頭想了想,便簽下名字,也是取了印章加蓋后才遞給一旁的使女。又溫言對李玉娘道:“李娘子明天派人到家中取錢就是。”
李玉娘壓下心中雀躍,笑著點了點頭。目光一閃,瞥見那楊大官人拿著一紙合約,臉色忽紅忽白,卻最后還是落下筆去。
眼睛一亮,李玉娘看著原本就以他為首的幾個頑固派也搖了搖頭去簽那份合約,不禁心中狂喜。尤其是看到被使女們一份份收回來的合同,更是覺得喜不自禁。
笑著施了一禮,她平聲道:“為了慶祝合作成功,還請各位官人賞面飲杯水酒……”
不用她示意,白薇早已經吩咐下去。雖說是飲杯水酒,實際上卻是開始上菜,各類菜肴如流水般上來。李玉娘殷殷相勸,又有白薇長袖善舞,再加上服侍的使女個個善解人意,如花似玉。一時間大堂上光無限,就連板著臉的楊大官人也露出笑容。
王香萃冷眼瞧著,卻是冷冷一笑。扭頭看了一眼花葉,便站起了身。李玉娘在旁瞧得分明,忙站起身迎上。雖然還有些弄不清楚王香萃到底是敵是友。可是剛才如果沒有她,大概這些人也不會這么痛快就簽約了。只要一想到這,她對王香萃便有幾分感激。
笑著道謝,又婉言相留,王香萃卻只是淡淡道:“一群男人喝酒,有什么好看的。等一會喝多了個個丑態百出,倒讓我反胃口。”
李玉娘尷尬地笑了下,還沒回答,那楊大官人已經大著嗓門喊道:“弟妹啊,怎么這么早就要走呢?”
王香萃一笑,臉上已經沒了厭惡之色,反是極和善地笑道:“家中有事,不得不先行一步。再說了,我先走一步,楊大哥和諸位豈不是更痛快……”
她這么一說,楊大官人便笑了起來,其他人也頗曖昧地跟著吃吃笑起來。這下,不僅是王香萃覺得不自在,就連李玉娘也覺得渾身不舒服了。也不多說什么,只是堅持著送了王香萃下樓。
王香萃推托了下后看她一直堅持便也未再拒絕,下了四樓,一路穿過喧鬧的大堂,她始終都沒有說話。卻在臨上馬車前突然轉過身來看著李玉娘道:“李娘子,你是個有情人,不管是你收容顧家遺孤,還是善待白行首,我都佩服你。可是,你要知道世上的人并不是個個都象你一樣會為人著想的。你自己,還是小心點吧!”
沒想到王香萃竟會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來,李玉娘一旱怔住,直到王香萃扭身上了車也沒有答上她的話。
“是啊,世上有很多壞人……”她輕笑著,抬頭看著遠去的馬車,車窗一掀即落的車簾。沉吟許久后才低下頭去,“可是,總還是有好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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