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立刻臉皮一燙,卻聽他笑了,收回目光坐好,一本正經的為她扣好搭絆,又拽住她的領子往拉了拉。
“這回可以吃飯了嗎?”他的眼中滿是寵溺。
她抿抿唇,對著紙包中的餅狀物咬了一口……頓時皺起眉頭,但仍堅持的咽了下去。
“這是什么啊?這么難吃……”
氣味透著奶香,入口卻咸澀干硬。
他哈哈大笑:“就是你昨日一直向往的肅剌餅饃,我特意請了人做的,如今可以是滿意了?”
“你故意的!”她故作氣狠狠的看他。
“我哪有?”他的表情分外無辜,又貼近她耳邊:“我怎舍得?”
回眸正對上他的眼……清亮,溫潤,不似那個冷銳的煜王,更像一個溫情脈脈的良人。
“若是不讓你親口嘗一嘗,怕是要惦記一輩子,沒準還要罵我小氣……”
“我哪有?”事實上她早就把什么肅剌風味給忘了。
“好了,快起來,一會我們到鎮上吃去。”
口里說著,隨后將她橫抱起來,走到一邊的案旁。
那是張很粗糙的桌案,上面立著一面巴掌大小的銅鏡。
她坐在案邊,自鏡中看他細心為她梳理長發。
帳內光線極昏暗,銅鏡亦是模糊,她只能對著鏡中的影影綽綽感受這份動人,這份溫存。
“肅剌人有個很古老的諺語,若是能給心愛的人梳頭發,那么她有多少根頭發,便會使他們結多少世的情緣……”
他的聲音極輕,恍若無意,她卻能聽出那其中飽含多少情意。
將系好小絨球的發辮捋至她胸前,又把那毛茸茸的兔毛綴珠發飾攏在髻上,附在她耳邊輕道:“可是滿意?”
鏡中朦朧映出兩張臉,一個英姿冷峻,一個嬌柔嫵媚,般配得讓人想拿出世間一切美好的詞語來形容。只可惜沒有相機來凝固這一瞬間,她只能一瞬不錯的望著,將這朦朧的絲毫清晰的刻在眼中,刻進心底。
起身,將他按坐在位子上,也不說話,只拿梳子梳理他的頭發。
黑發如水,仿佛玉秀山初見那日,被風吹來,斜斜的搭在她臂上。
他唇角微勾,斜眸看向她,目中盡是戲謔:“這么貪心?”
她不去看他,只道:“既是你幫我梳了頭發,總要還你……”
“小偽君子!”他一把撈過她的腰,看著她的眸子:“莫不是想生生世世同我在一起?”
她長睫微垂,不語。
卻被他拽入懷中,看著那薄唇輕啟,一字一句道:“我也想……”
唇上輾轉著他的纏綿,心里輾轉著無奈的苦澀……夜已盡,天已明,是喜也好,是悲也好,都已是昨日,今天他們要去哪?有些事她尚在猶豫不決,其實她完全可以依著本來的心意去做,可是她既然知道了一切,又怎能干脆利落的割舍?牽系得太多,太緊,利刃下去,傷的不僅是她。若是時間可以停止,她便不必去想了。她承認自己膽小,只想逃避,可是太陽依舊會東升西落,不會因為一個小小的她而改變行程。如果……唉,哪來那么多的如果,幻想與希冀無非是造就更多的嘆息罷了。
“怎么不高興了?”
他覺察到她情緒的細微變化,眸色深深。
她忙隱下眸底濕意:“我還沒給你梳好頭發呢,我怕……我的手藝沒你好……”
的確,宇文玄蒼雖為男子,卻是將她的頭發梳得整整齊齊,而且那發飾原本亂亂的,也被他整理得恰到好處。她不禁想問他到底給多少個女人梳過頭發,可是如此也只能給自己徒增煩惱罷了。有些時候,能開心,便盡量開心吧。
他微瞇著眼打量她的神色,似是覺察到她心中所想,眉心一沉,卻沒道破,只道:“我的手藝你見識得還少呢……”
見她挑眉,笑道:“快些出去吧,否則人家還要以為……”
附在她耳邊低語幾句,羞得她不痛不癢的錘了他幾下,扭身跑開了。
“等等……”他取了桌上的瓷碗遞給她:“餅饃不吃便罷,這情綿酒卻不可不喝。情意深深,綿延久長……”
寓意不錯,可是她一聞那酒味當即皺起眉頭,堅決拒飲。
他豈能放過?一把撈過她,照老方法強行喂了進去。
她氣得不行,轉眼見案上還有一碗,臉色大變,立刻拿過倒掉。
宇文玄蒼不急不惱,笑瞇瞇的:“倒了好……”
她懷疑看他。
“情綿酒共飲一碗叫做一往情深,分飲兩碗則是兩情分離。此酒味道雖苦澀,然而沒有苦澀,哪有香醇?凡事皆如此……”
他意味深長,她不是不明白。究竟是同甘共苦,比翼雙雙,還是勞燕分飛,盡斬相思……又到了做決定的時候了嗎?
“該走了……”
他攬住她,一同向帳外走去。
紅日如一只巨大的火輪于地平線上冉冉升起,萬道金光穿云破霧撒在這片白茫茫的蒼瀚上。
淡灰的氈帳沐光而立,淳厚中多了幾分莊嚴與神圣。
穿著厚厚皮袍的人于氈帳中來回穿梭,有兩情相悅者,有依依惜別者,也又揮手相送者。朝陽的燦爛在他們身上鍍上一道金邊,人與影皆是美輪美奐卻也有著一種難以言說的凄哀。
他與她并肩而立,共看向一對難舍難分的青年男女。肅剌女子雖然高大,可是在離別面前,也脆弱得如同小鳥依人。
“既是不舍,為何又要離開?”她這話雖是心有所感,亦是別有深意:“難道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
攬了她的腰,讓那一雙點染朝暉的清眸對向自己:“若是真的有情,那男子定會回來,若是無情……即便留他在此也終有一日會離開,而那女子可能因此錯過真正疼惜她的人。如此一切都言之過早,不如讓時間來決定吧!”
將她的小手握在掌心,牢牢握住:“走吧!”
她又回頭望了望那對男女,那二人已經揮手作別。
收回目光,與他穿過人群,踏上來時路。
集市依舊喧鬧熙攘,坐在飯鋪中,吃著熟悉的飯菜。
蘇錦翎猶豫再三,終于問出口:“我們今天……回去嗎?”
宇文玄蒼執箸的手一滯,轉而夾了只蝦餃燒賣放到她碗里:“多吃點……”
她神色一黯,默默的吃了起來。
飯罷,換了來時衣物。
蘇錦翎只覺脫掉那層重重的皮袍,身子頓時輕松了許多,可是心底卻沉重起來。
就要回去了,他仍是高高在上的煜王,她仍是默默無聞的小宮女,這一日的歡欣或許會讓她暫時放下自己的決定,然而以后呢?
方要解了發辮,可是剛摘了發梢的小絨球,頓了頓,又系了上去……她舍不得拆。
一襲白貂皮風麾的宇文玄蒼早已立在門外,風姿俊朗,鶴立雞群,引來無數欽羨又敬畏的目光。
這才是真正的他……煜王。
她遲疑了腳步,仍走上前去。
雖是慣常的穿著,卻不見了冷銳之色,眼底的柔情更顯其眉目雅逸,如雕如琢。
“公子,小店新進了幾件水獺皮子的斗篷,雖然毛色比不上公子身上這件,可也是上乘的貨色。您看天兒這么冷,若是把姑娘凍著了可就不好了,這姑娘這么漂亮……”
衣店老板順勢以專業眼光打量了蘇錦翎好幾眼,頓令宇文玄蒼面露不悅。
“小的覺得這件水紅色的就不錯,正稱這位姑娘的花容月貌……唉,公子,別走啊,價錢好商量……”
未及那圓滾滾的衣店掌柜說完,宇文玄蒼風麾一抖,已將蘇錦翎裹了進去,頭也不回的出了門。
只有蘇錦翎知道,宇文玄蒼并非舍不得銀子,而是因為這樣能夠讓她與他挨得近些,更近些……
馬背上,她老老實實的悶在風麾里,背后是他結實的胸膛,腰間是他牢固的手臂。
馬蹄聲很緩很緩,像在悠閑的敲打著節奏。
“睡著了?”他的聲音自頭頂飄落。
“沒有。”她極小聲的回答。
他的胸口震了兩震,應該是在笑。
“為什么悶在里面?”
“冷。”她言簡意賅。
然而實際上,她是不愿看到路途越來越短,雖然這種回避無疑是自欺欺人。
又過了半晌。
“怎么不說話?”
“困。”
他似嘆了口氣,道:“睡吧。”
然后她便覺得摟在腰間的手一動。
“你又要點我穴?”
他的胸口抖動劇烈,應該是在忍笑。
她生氣了,回頭就咬了一口。
他夸張的呼痛。
“你還笑?說,昨晚為什么要點我?”
這個……他要如何解釋?
他在措辭,她卻不依不饒,終惹得他按捺不住,擁在腰間的手緩緩上移,覆在她胸前的堅挺之上。
懷中人身子一繃,霎時沒了聲音,小手卻憤怒的要搬開他的掌握,然而他怎能讓她如愿?
警告般的留連了片刻,重新將手放回原位。
她咬唇,剛要斥責,那腰間的手便似又要展開行動,她忙住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