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冷花寒思漫漫,煙飄影移月匆匆307量力而行
狐貍眼瞟了過來,春意盡退,清冷霎時凝作肅殺。
宇文玄瑞不禁哆嗦一下,想說什么,然而終未說出,只迸出一聲冷哼,憤憤離去。
宇文玄逸對著被燈光隔離在遠處卻是迫近眼前的黑唇角微勾,一聲嘆息伴著光下輕舞的微塵游離在靜寂中。
“摩訶谷……”
“大師,你可看出她到底是什么病癥?”
夜幕中,絡戈身沐星輝,深邃的眸子一瞬不錯的望住身邊的老者。那老者白發長及腳踝,發梢在風中輕輕飄舞,隱約有銀光閃動。
“不是什么病癥,無非是余毒未散……”
“毒?!”
提到中毒,絡戈心下一震,仿佛又看到那輛馬車疾馳向草原盡頭,一張幼稚的臉探出車窗,憤怒喊道:“他能繼承汗位,為什么我不能?我一樣是你的兒子!”
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當時他只有八歲。按照肅剌的規矩,由長子繼承汗位,所以自小父王便對他極為看重,他也算不負眾望,小小年紀便已成為草原首屈一指的人物。然而就在生日那天,他突然昏睡不醒,狀如死人。父王連夜趕往摩訶谷,請來了霍隱大師。后才得知,他是中了毒,而下毒的人竟是小他兩歲的親弟弟……
“大王子很在意那個姑娘?”
神思回轉,但見這個沒有人知道年齡的老者正孩子般頑皮的對他笑著,眸中卻是隱藏深奧。
在意?
初時,他對她只是好奇,因為她唱歌很好聽,人也長得很好看。而后,他聽說皇上有意把她許給自己做可敦。
他要有妻子了?很意外,很開心,自得知這個消息,他愿意盡己所能的讓她成為肅剌最幸福的女人。可是她偏偏不快樂,青禾節上,他看到她對著那空落落的位子目露悵然……
他想他知道了她不快樂的原因,他想取代那人成為她的快樂,可是……
自小到大,他需要的,不需要的,都會自動送上,他從未主動要求過什么,可是初次,初次想得到一個人的關注,想要對一個人好,卻不知該如何下手,他學著其他小伙子對姑娘的樣子對她,卻是惹她生氣了。一向被贊英明果敢的他有點手足無措,又不知該求助何人。
“大師,我該怎么辦?”
霍隱孩子氣的臉頓時露出駭色,連連擺手:“這種男女情事,你可不要問我。”
聽說當年這位大法師就是為了躲避一個女子的追求才逃到肅剌摩訶谷,而今那位女子怕是早已作古,他卻依然窩在谷中,最常說的一句話是“女人猛于虎也”,同時配上仿若見到老虎的驚悚表情。
絡戈忍住笑:“但不知大師可能解她身上的余毒?”
“當然可以,不過你要付我診費……”
笑容一滯,然后便聽霍隱緩緩道:“十年陽壽。”
他早聽說霍隱大師除非主動出手,否則若是有人求上他,他不要金銀珠寶,只要求助者在寒潭中跪上七天七夜,不眠不休,以示誠心,再舍出十年陽壽為診費方肯醫治,而這些陽壽全部加在自己頭上,才有了如今的長生不老。然而究竟是什么樣的人才肯犧牲自己的十年陽壽去醫治一個患者?
那張被白發襯托的臉重又現出天真的笑顏,語氣輕松,卻是重重敲在他心上:“片刻的猶豫,便是錯失良機……”
絡戈皺起眉,不明白他在說什么。
霍隱搖搖頭,復又笑了:“我與你有緣,所以還是送你那句話,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絡戈看著那如雪長發飄飄的消失在夜幕中,心里反復念著這句話。
夜即將褪盡黑色,天邊已現出一抹淺白。
紫碧菊應是又結上露水了吧。
小小的花朵,總是在日出之前開放,碧玉般的花蕊上捧著一滴晶瑩的露珠,一旦見了陽光,頃刻消失。
“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他默念著,忽的唇角一翹,指探進口中打了個呼哨。
伴著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朦朧中現出極為濃重的一點,漸行漸近。
他翻身上馬,高叱一聲。
俊馬長鬃飛卷,載著他向著那開滿紫碧菊的山崗奔去。
“別怕,你行的,一定行的!”
宇文玄錚拍著彤云的屁股眼睛望著蘇錦翎,一時間竟讓人分不清他是在安慰馬還是在安慰人。
今天是個好日子,肅剌各部均派人來參加這一年一度的馬術大賽,蘇錦翎本可以立在看臺上欣賞這場熱鬧和精彩,可是她很不幸的接到了絡月郡主的戰書,成為參賽一員,與馬術又精于眾多男子的草原之花成為對手,便失了這份輕松愜意。
她這邊懊惱又忐忑,卻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羨慕她,尤其是男人。要知道能夠得到絡月郡主的挑戰可是無比榮耀之事,因為這朵驕傲的草原之花極少向人下戰書,但凡被她看上并想要戰勝的都是極出色的人物。草原男人英勇豪邁,都想借此機會與這朵艷麗的花一較高下,博其一顧,幸運者或許還會虜獲其芳心,卻不想這少之又少的機會竟落在一個外來的小女子身上。
他們挑剔又懷疑的打量那匹絕影背上的嬌弱女子。
馬倒是匹好馬,可是這個女人……能行嗎?
蘇錦翎環顧四周,心下更加不安,雖然失敗已是定局,可是那種緊張卻無論如何也壓不下。
“錦翎,拿出點顏色給她看看,不能讓他們小瞧了咱們天昊!”
宇文玄錚將這場比賽的意義上升為國際高度更令她感到身負責任之重大。
“你就是對自己沒信心也得對我這個師傅有信心啊,放心,只要你一上場,絡月必成為你的手下敗將!”
“玄錚,我看錦翎沒什么問題,倒是你……”
宇文玄瑞搖著扇子走過來,看了看端坐在馬上緊張得已經沒了表情的蘇錦翎,粲然一笑:“放心,這場比賽咱們絕對輸不了!”
宇文玄錚眼睛一亮:“莫非六哥有了好法子?”
腦袋挨了一下,宇文玄瑞似怒非怒的嗔道:“怎么,就只有他能想出好法子嗎?”
宇文玄錚揉揉腦門,四下看去:“奇怪,六哥怎么還沒來?”
宇文玄瑞唇角牽出一絲冷意,清寧王怎么會來?早在見過霍隱的第二日他便消失了,想來定是趕去摩訶谷了。
這個丫頭,果真是個禍害!
冷意轉作笑意,嫵媚動人:“玄錚,你可知絡月郡主因何要下戰書?”
宇文玄錚一怔,立即明白過來,六哥不來是因為不想看到那個飛揚跋扈的丫頭。絡月因何要下戰書?還不是想搏他一顧?
六哥不來就對了,讓她白費心思!
蘇錦翎又望向看臺……那個雪色的人影依然沒有出現……
也好,她也不想讓他看到自己失敗的樣子。
不知為什么,自從來到這肅剌草原,就好像開始了一個嶄新的夢,一個與往事偶有銜接的夢,而那些往事仿佛被包裹在另一個夢里,離她越來越遠……
歡呼聲驟起,人聲鼎沸中,仿佛有一團火焰自草原盡頭熱烈而蓬勃的卷來。
絡月郡主一身火紅的騎裝,不停的在馬上表演各種高難動作,宛若行云流水,引得驚贊連連。
她踏著兩側的歡呼之浪一路卷過,卻突然于某一瞬間回韁勒馬。
駿馬人立而起,恢恢嘶鳴,長鬃飄灑,抖落一地金光。
絡月郡主端坐馬上,下巴微抬,斜睨著人群后方,唇角勾著一抹挑釁。
眾人的目光循視而去,待落到那個披著貂絨風麾的女子身上時方恍然大悟。
剛剛他們都被絡月郡主精湛的騎術吸引,竟忘了這個被絡月下了戰書的“強大”對手。
他們再次打量這個仿佛風一吹就會飛走的女人,臉上現出毫不掩飾的懷疑。
“錦翎,你行的,你一定行!”
宇文玄錚攥緊了韁繩,低聲道,卻不知是在安慰蘇錦翎還是在安慰自己。
“怎么,要等到日落西山嗎?”
絡月聲音的冰冷與她這身騎裝的火熱極不相稱,一時間,方才的熱鬧霎時安靜下來,只聽得風卷動人們的衣袍獵獵作響。
宇文玄錚冷哼一聲,牽著韁繩,走出人群。
“這帝京來的人物就是與眾不同,參加個比賽還得由人牽著馬。”
絡月的一句奚落在寂靜中分外刺耳,眾人當即哄笑起來。
蘇錦翎眉心一蹙,奪過韁繩,策馬來到場中。
“等等……”吳柳齊匆匆趕來,低語道:“皇上讓咱家告訴姑娘……量力而行。”
轉了頭,正見皇上坐在看臺上,對她微微點頭,忽然朗聲大笑:“朕來肅剌多次,以往只是看眾位英雄在草原上盡展風姿,想不到今日我天昊也得了絡月郡主的盛情邀請,實乃榮幸之至。”
一旁的立敦可汗忙道:“小女甚是失禮,望皇上不要怪罪。”
“哪里?朕這丫頭能有機會跟絡月郡主一較高下是她的福氣,只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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