繚亂君心353雪冷情真醉月吟風
繚亂君心
353雪冷情真
和親公主不翼而飛,這可是大事。
蘇穆風立即讓那宮女嚴守口風,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留在帳中,又叫來值夜的兵士……
其實一路上他一直警醒,昨夜也并未發覺有何異樣,其間他是打了個盹,可是……
環顧四周,草浪起伏,綿延遠方,碧綠中時有水洼,倒影天光云影。
他一一望去,目光在搜尋一圈后回調,定在頂云而立的一座山峰上。
整片草原,只有那一座山,位于天昊和肅剌的交界,因為山頂終年積雪,被天昊人成為玉雪山,卻被肅剌人譽為神山,命名朵雅山。肅剌人但凡有了什么心愿或難以解決的病痛,都會登上山頂許愿。據說,只要能成功到達山頂,愿望就一定會實現。
他的目光在那座遙遠得好似一頂帽子的山峰,眉心越攢越緊。
他命將士暫留營地,看好那些宮女,不要讓她們走失,自己喚了赤兔馬,疾奔玉雪山而去。
山勢并不陡峭,攀登容易,只是過了山腰,愈見寒冷,細草野花皆不見,白雪卻漸生漸長,腳下也開始打滑。
好在他有功夫傍身,也未遭何危險,然而當石塊于腳下滾落,半晌聽不得回音時,他便會往山下張望,卻只見云霧繚繞,心底不禁越揪越緊。
就在他只有幾步便可攀上山頂時,忽然聽到一個聲音。
山頂風大,本就極輕的聲音被風扯得破碎,但是依然斷續的灌入耳中。
“這山果然靈驗,我祈禱你能來這里找我,你便真的來了……”
高高的山頂上,宇文依薇的云霞煙羅綺云裙被風吹得翩然起舞,使她看起來就像一只風中翻飛的蝴蝶,偏偏又站在懸崖邊上,只需一步,便可真如蝴蝶一般乘風而去。
“公主小心!”
他疾趕幾步,卻見她回眸一笑,燦然動人,不由怔住。
“不過也可能這山不靈驗,怕我說出去壞了它的名頭,于是變出個你來騙我也未可知……”
“你放心,我不會跳下去的。”她淡淡一笑,笑容像白雪一般晶瑩剔透:“雖然我的確這么想過……”
深吸一口氣,望向飄渺的云際:“我在想,這么多年了,我的心意你難道就一點不知道嗎?如果不知道,為什么會躲避我呢?我曾想,會是因為我的身份嗎?的確,公主的名頭不小,烈王的世子可能算高攀了,可我偏偏是個不得寵的公主,如此蘇世子是不是不肯低就呢?我還想,是因為她嗎?你始終念念不忘的妹妹,即便她嫁了人……可是就在昨天,我忽然明白了,有些事情,根本沒有原因,就像這玉雪山上的雪,自打出現那日就沒有融化過,誰又能知道是為什么?有些事,有些人,不在心里就是不在心里,是自己沒那個福氣,更沒那個緣分,與他人無關!”
“別打斷我,讓我說下去,我不想帶著這么多的心事去嫁人,就讓它們留在這玉雪山上,與這些冰雪一樣永不融化吧。”
嘆了口氣:“可是心總是不甘啊!我來到這,先是祈禱你能喜歡我,如果能像六哥為了清寧王妃違抗圣命一樣把我擄走就好了,以后我們可能會浪跡天涯,不過只要同你在一起,無論如何都是快樂……”
是風太大的緣故嗎?她的聲音有些顫抖,而他的心亦像那地面的浮雪飄起一層迷蒙。
“不過我也知道我這愿望太大了,于是開始不斷的改變,越變越小,到最后,我只祈禱你能來這里找我。或許你猜到我在這里,找到了我,也算是一種緣分吧。”
她唇角微翹,卻被寒風凍住笑意:“不過在聽到你的聲音的時候,我忽然想就在你面前跳下這萬丈懸崖,這樣即便你不喜歡我,可是我也會在你心中留下一個永難磨滅的記憶,讓你覺得你虧欠了我的,便更是不會忘卻了……”
他嘆息。
山頂的風果真猛烈,連這個鐵骨錚錚的漢子的聲音也微有戰栗。
“不過我還有許多話沒有讓你知曉,就這么死了,還是不甘啊。所以我說了,可是說完后我又不想死了。”她轉了頭,澹然一笑。
滿眼的冰雪,她那作為嫁衣的一身云霞仿佛是盛開在山巔的一團火焰,格外耀眼。
同樣耀眼的還有一雙眸子。
她的臉已被凍得雪白,近似透明,唯有一雙眸子,黑亮得如同寶石,閃閃的對他。
那一刻,有一個極其矮小卻努力要將手中的彩幡系到樹枝上的女孩閃過;那一刻,有一個不屈不撓跟在他和宇文玄蒼身后學騎馬學射箭的笨拙的小姑娘閃過;那一刻,有一個手持彩幡在櫻花樹下默默守候的粉衣女子閃過;哪一刻,有一個在騎射大賽上縱馬馳騁的嬌弱的身影閃過;那一刻,有無數個或關切或期待或憂傷或黯然卻皆是在身后在他眼波一掠之際撿拾到的目光閃過……
他不是不記得,他不是不在意,只是他對她,從無半點男女私情,所以即便清楚她心中所想,也只做不知。而今日,她將這些年的所有都拿出來明明白白的攤在他面前,終讓他避無可避。他忽然發現,一向沉默的她也可這般勇敢,即便她可能知道縱使如此又會得到怎樣的答案,卻終是這般做了,倒讓他不知如何作答。
他又能怎樣的呢?
他忽然想,若她不是和親的公主,聽了這番表白,他會不會……
他看著她,看著她黑亮的眸子將期待憂傷黯然一一劃過,終變成了然,化為唇邊無奈的一笑。
“我明白了……”
微翹的唇角落上一片雪花,也就在這一刻,寒風驟然狂烈,卷起飛雪撲向她。
她身不由己的退了一步,卻是腳下一滑……
蘇穆風飛身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攬住她的腰往回一拽,旋即飛離了那危險的懸崖。
她笑了,臉頰貼在他寬厚的胸膛,笑得虛弱又滿足:“我剛剛是故意的,我怎好讓你不好跟皇上交差,一生活在對我的虧欠里?我知道你不會不救我,其實……”
凍得蒼白的臉浮上一抹嫣紅:“是想讓你這般抱著我……”
緊固在她身上的臂緊了緊:“公主,我……”
“別說了,你說了倒讓我難過,還不如我自己說。其實即便如此,你對我也不是男女之情,無非是一片忠君之心罷了……”
“公主,我……對不起……”
“有什么對不起的?全是我的一廂情愿,又一廂情愿的想象著所謂的未來,結果編織了個只有自己的夢無法自拔。只是你,始終不肯講一句動人的話,哪怕是騙我也好,你是存心要絕了我的念想啊。不過即便你現在跟我說了什么動人的話我又怎會相信呢?你無非是被眼前打動,卻非真心喜歡我,而一旦離了這片寒冷,這片刻的打動又怎能經得住烈日的炙烤?即便你怕傷我的心,一味堅持著,可我現在是和親的公主,又怎好與你比翼雙飛?而你前途遠大,我又怎好耽誤你建功立業的雄心壯志?”
她粲然一笑,唇角流出的水霧迷了她的容顏。
她站好身子,一本正經的看他:“其實我說的這般好聽,依然是想讓你忘不了我啊!我既是求了這么多年都得不到,總要自私一點吧?”
她極少有的調皮一笑,長舒了口氣:“你終是看不得我死的,那我便好好活著吧!”
她離開他的懷抱,有些戀戀不舍,終是輕聲道:“這上面真冷,咱們回去吧。”
蘇穆風解了外衣披在她身上。
她感激的看了看他:“如此,我就更滿足了。”
他堅定的將她再次摟入懷中,只為能給她一點溫暖。
離開之際,宇文依薇頓住腳步,回頭望向方才所立的山崖。
蘇穆風只看到她青絲盤繞的髻在自己面前停了片刻,又轉過來,半低著頭,那輕輕的一句仿似嘆息:“走吧……”
“王妃,那日來避雨的人似是病了……”
“什么避雨的人?”蘇錦翎正在云夢齋翻看《天昊志》。
十日內,這書里果真沒再出現半幅新圖。
是啊,畫圖的人十日未歸,又怎么會……
“就是……”
蘇錦翎回過神思,放下手中書卷:“怎么,他還沒走嗎?”
“小的也以為已經走了,可是今兒派人去打掃房間,發現人還在,正發著燒……”
“可知他是什么人?從何而來?”
“當時也沒問……王妃請留步,”下人急忙攔住她:“人已是病了,王妃還是不要去探望,以免過了病氣……”
蘇錦翎收住腳步,思量片刻:“快去請太醫……不,還是尋個穩妥的大夫來……”
現在非常時期,宇文玄逸又不在府中,萬一這人有個什么閃失傳到宮里就不好了。
“不論怎樣,務必保住那人性命。有什么事,隨時來通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