繚亂君心

379念念不忘

繚亂君心379念念不忘醉月吟風

繚亂君心

379念念不忘

輾轉反側之時,聽到他進來了。

她自然而然的往里讓了讓,他便躺了下來。

“怎么還不睡?”

“王爺不是也沒睡?”

二人靜默良久,他忽然道:“我聽說你撕了我留給你的信?”

長睫抖了抖:“我不識字……”

“福祿壽喜識得……”

“王爺若是有話,大可以當面同我講。”此言一出,卻是有些賭氣了。

“你就相信我一定會回來?萬一我……”

“不會的,王爺說過……”話音戛然而止。

“我說過什么?”已是轉了眸子看住她。

她的臉紅了紅,保持沉默。

“既是知道我會回來,為什么還要去找我?”指輕柔的卷動著她的一縷長發:“還記得上次我帶兵去征討常項,曾拜托母妃轉告你,若我不回來,就讓你代我去賞瓊花,你便拒絕了。我發現,只要我不在身邊,你便不肯聽話了。”

“那王爺以后就不要再去做傻事了!”

“傻事?”攬過她,清寒的杜若之香輕輕的點在那鬢間的銀絲,不顧她的躲避:“那么這是什么?”

牽過她的手,指尖摩挲著那已沒了掌紋的掌心:“這又是什么?”

“我欠了王爺太多,任是做什么都無法報答王爺之萬一……”

“你為我所做的,難道只是為了還我的人情?”

她咬住嘴唇,然而那句話在喉間滾了又滾,終是沒有說出口,只道:“王爺如今已成家立室,又即將為人父,有些事情,王爺就是不愛惜自己,還是要顧慮他們……”

“‘他們’?”清寒的杜若之香淺淺的拂過發間:“那你呢?”

她靠近了他,手恰好落在他胸口:“我……我想看看王爺的傷……”

他一把握住她的小手,笑道:“已是好了。空空大師說幸好有這一回,才把體內的淤血除盡了……”

懷疑看他,他卻是摟住她:“我騙你做什么?你難道不覺得我比月前要好上許多嗎?”

她已然皺起了眉,他的臂彎便更緊了緊:“你說玄錚大婚,咱們送什么好?”

“……送一頭豬!”

“豬?”

“嗯,寧姑娘以前是總摟著小白睡的……”

他大笑:“好,就送一頭豬。這個禮物,果真別出心裁,絕無僅有,就不知玄錚見了會是什么表情。哈哈……也不知玄錚怎么就忽然轉了心思,更不知他們兩個那般脾氣的人湊在一起,長信宮會亂成什么樣子……”

見她依然嚴肅,他神色微僵,又忽然轉作神秘:“我還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你的哥哥,蘇穆風將軍就要大婚了……”

果真驚天動地,蘇錦翎當即彈起:“什么?”

還是花朝節時的事了。

二月十二,明霞苑的茶花依然開得燦若朝霞,依然有許多女子將彩幡系在自己中意的枝頭上賞紅。四圍皆是歡聲笑語,喜氣洋洋。而遠隔幾重宮墻的流芳徑,依然清冷孤寂,卻有櫻花如往年一般開了滿樹,落了滿地,放眼望去,粉云重疊,迷離滿目。

依然是曾經舊景,然而人卻不依舊。

櫻花再爛漫,終少了那一抹清淡的粉色,于是,也便少了一抹靈動。

蘇穆風不知為何要來到這,或許是因了往年的習慣吧,自從十幾年前在這遇到了一個小姑娘,幫她掛上一只彩幡,以后每年的花朝節,他幾乎都要來到此處,替她懸掛彩幡,而今……

他再次立在了那棵櫻花樹下。

繁花迷眼,落英繽紛,那經歷了無數風吹雨打的彩幡早已失去了顏色,無精打采的隱在明媚之后,他卻依然可以將它們一一尋出來,只是今年,乃至以后,還會有新的彩幡來點綴櫻花的嬌艷嗎?

手探進袖中,取出一條彩幡……

那日,送親的大隊抵達肅剌草原,長治可汗率各部首領迎接天昊前來和親的公主。

長天碧草,浩瀚無邊,那個男子立在天地之間,一襲藏紅長袍迎風獵獵,英武不凡。

宇文依薇下了車,一身大紅嫁衣旋即被風吹得翩然起舞,整個人幾乎站立不穩。

他一步上前,伸了手臂。

那只纖細的手便輕輕搭在他的臂上。

鮮紅的綾羅依舊飛舞曼妙,人卻站得穩了,隨著他,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不過是幾丈遠的距離,卻仿佛走過了十二載的歲月。

繡著金絲銀線的披帛時不時在眼前拂動,一忽是鼓著腮,固執的要將彩幡掛在枝頭的小姑娘,一忽是縱馬張弓,箭無虛發的少女,一忽是她滿懷期待繼而黯然的目光,一忽是玉雪山上于冰天雪地之間簇亮的雙眸……

風卷過長草,纏繞在他的靴上,仿似要留住他。

他的腳步也愈發緩慢,那只搭在臂上的手依然是輕輕的,卻仿佛有千鈞之重。

在那一瞬,心底驀地遲疑起來,對這個女子,他果真無一點感覺嗎?

而在那一瞬,長治可汗已迎了上來。

他看清了那個男人,濃長的眉,漆黑的眸,舉止從容,英氣盡顯。

這是個不錯的男人,他想。

近了,更近了……

臂上忽然一緊,卻是聽到她的聲音穿過草原粗獷的風悠悠落在耳畔:“記得每年花朝節,幫我系一條彩幡在那棵櫻花樹上……”

這是她自離開玉雪山跟他說的唯一一句。話音未落,那搭在臂上的手忽的一松……

仿佛在那一瞬,他方意識到心里積壓著一團沉重,而隨著那只手的離開,沉重忽的煙消云散,繼而吹進了風。

他看到她向英武不凡的長治可汗走去,將方才還搭在他臂上的手輕輕放在那人寬厚的掌心,而他的臂依然空懸在原處。

“謝蘇將軍送依薇公主駕臨肅剌……”

渾厚的嗓音震碎了他的怔忪,他方收回了臂,看向宇文依薇……她依然在注視他,只是曾經的期待與黯然已盡數掩在得體端莊的笑容之后。

只此一別,從今以后,再不相見。

咫尺天涯,從今以后,水遠山遙。

草原的風呼嘯而過,卷起了鬢邊的散發,迷了眼前的笑臉……

笑臉化作指間的彩幡。

他摩挲著那薄薄的一層絹布,尋了根櫻花開得最燦爛的枝條,系了上去……

“蘇將軍……”

若不是那臉上的笑意略帶挑釁,他真要以為宇文依薇……回來了。

“怎么,蘇將軍也有賞紅的心情?”

多么相似的臉,多么迥異的笑容和語氣,然而也正因為這份相似,今日竟也不覺得這位公主刁鉆任性了。

“末將見過依蕾公主。”

宇文依蕾的目光淡淡的瞟過他,移向那在風中飄擺的彩幡,似是自言自語道:“不知肅剌那邊可有花朝節?”

他一怔。

是啊,肅剌那邊可有花朝節?他怎么……從未想過?

“姐姐日前來了封信……”

他的目光立即轉向她,卻見她唇角一勾,不無嘲諷:“姐姐說她在那邊很好,長治可汗對她很是體貼,而且……姐姐已經有孕了……”

眉心一緊,轉而釋然:“依薇公主真是有福呢……”

“蘇將軍可不是會這般說話的人,今日是怎么了?”

他眉目未抬:“末將還有事,先告辭……”

“哎……”

宇文依蕾似是要追上來,卻是腳下一滑,摔倒在地,當即呼痛出聲。

他急忙上前,略略一看,拱手一禮:“公主,得罪了。”

手握住她的踝骨,只一用力,只聽一聲輕響,關節已復位。

宇文依蕾緊咬嘴唇,額上盡是冷汗。

“公主稍等片刻,末將去……”

“你要將我丟在這?”

“末將是去找人來……”

“找什么人?你也不是不知此處極為僻靜,萬一本宮……”

“末將快去快回……”

“蘇將軍,若是此刻受傷的是姐姐,你會對她置之不理嗎?”

“公主,末將只是……”他眉心緊鎖:“公主到底想末將怎樣?”

“送我回去!”

“末將身份低微,萬一……”

“你當年送姐姐回去的時候怎么沒有想到什么‘萬一’?”

眉心緊了又緊,終于拱手為禮:“公主,得罪了!”

小心翼翼的扶住宇文依蕾,她卻好像的確傷得很重,將全身力氣都壓在他的臂上。

“蘇將軍,你喜歡姐姐嗎?”

走了不多遠,宇文依蕾忽然問道。

蘇穆風神色一凜:“公主何出此言?”

宇文依蕾唇角一勾:“那蘇將軍喜歡清寧王妃嗎?”

“公主!”蘇穆風已然停住腳步,冷眸以對。

“看來蘇將軍還是對清寧王妃念念不忘啊……”

“公主,請你……”

“請我什么?我一直在想襄王為什么不干脆殺了她,為什么不早點殺了她,結果要連累這么多人為她受苦……”

“公主……”

“若不是她,姐姐就不會去肅剌和親……”

“公主,你好像忘了,依薇公主是替公主前去和親……”

“是,是替我,可還不是因為你?”

“依薇公主已為肅剌可敦,萬望公主不要傷了她的清譽……”

“清譽?你死了就全了她的清譽了!”

話音未落,忽然自滾連續葡萄花邊紋的袖口躥出一條紅黑相間的蛇,直襲蘇穆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