繚亂君心403如膠似漆醉月吟風
繚亂君心
403如膠似漆
不知是旗幟飄舞,還是大氅的抖動之聲,在耳邊獵獵作響。
宇文玄逸唇角一勾。
此番回京,并沒有說定時日,煜王是算準了時辰還是一直等在這?而且……
宇文玄蒼,你等的人究竟是我,還是她?
景元三十六年的除夕似與往年沒什么不同,只景元帝中途離席,然后便傳話說歇下了,讓其余人各自玩樂。
本以為皇上是身體不佳,后來方聽說是皇上的新寵因為內務府在家宴上為她設定的席位不夠尊貴而鬧情緒,皇上便去安慰佳人了。
蘇錦翎回京第二日便隨宇文玄逸拜見皇上,只覺皇上瘦得厲害,精神倒還不錯。她不知道密件中所說的“病”是不是舊癥復發,不過今年皇上依然北上,想來是找到那位大法師了,只是怎么還會……
她不知道應不應該把這個秘密告訴宇文玄逸。然而皇上那么信任她,她怎能辜負皇上的一片心意?可是如果宇文玄逸知道這個秘密,會不會多一分勝算?如果他當真成為最后的贏家,會對對手做如何的打算?
那日回京,她看到那雪衣之人立在高處。雪花從天上飄落,紛繁密集,很快掩了他的身影。
她不知道,就在她站在朱雀門外想心事的時候,那凌空鳥瞰之人亦在想,若是四年前,他沒有帶她回宮,一切又將如何?
然而時間的殘酷,在于它從不給人再次選擇的機會。
蘇錦翎嘆了口氣,將宇文依薇做的小孩衣服一一疊起,準備過兩日送給宇文依蕾,順去看望一下小蘇凜。已是一年多沒見,她的小侄子不知長多高了。
庭院中傳來宇文信呵呵的笑聲。他正由奶媽抱著,伸著小手接飄下的雪花。
這孩子極是聰明伶俐,像極了宇文玄逸,雖有徐若溪時常挑唆,卻是和自己極為親近。
她含笑而望,心里暗道,不知她許下的心愿何時才能實現呢。
秋娥風風火火的跑進來:“王妃,下雪了。八月十五云遮月,正月十五雪打燈,正是好兆頭呢。王爺傳話回來說讓王妃下午好好睡一覺,養足精神,晚上要帶王妃出去逛燈市看煙花……”
“錦翎,怎么還沒收拾完?”
“一會就好了……”
“真磨蹭,不帶你去了!”
“你敢?”
“我怎么不敢?給你三個數,一二三,還沒好?我走了!”
蘇錦翎氣急,上前捉住他:“分明說好了的,這會急著自己走,是不是佳人有約?”
“你還敢懷疑我?你瞧瞧你,打扮了快一個時辰了。你說,你揣的是什么心思?”
二人開始斗嘴。
秋娥忍笑道:“王爺王妃,再鬧下去,就真趕不上去天橋看煙花了。”
心里道,若不是王爺一直在旁邊搗亂,王妃早就收拾好了。
蘇錦翎終于裝扮完畢,秋娥忙捧上雪貂絨風麾,被宇文玄逸劈手奪過:“換那件紫貂的!”
秋娥抿嘴偷樂。
王爺定是怕王妃穿得太顯眼,招人眼目。王爺總說王妃愛吃醋,其實他的醋勁比誰都大。
還和往常一樣,王爺親自為王妃穿戴起來,細心系好了額下的帶子,又將風帽扣上,仔細漏進一點風。
秋娥沒敢吱聲。其實這件紫貂的披風更是襯得王妃容顏如玉呢。
宇文玄逸再取了金猊暖手爐讓蘇錦翎抱著,又緊了緊風麾。
蘇錦翎出門前回頭看了看,見秋娥眼巴巴的樣子,不禁笑了:“府里沒什么事,秋娥也跟著出去走走吧。”
秋娥當即眼睛放光。
宇文玄逸臉色倒有些不好看。
王爺和王妃游歷一年回來,感情更甚從前,現在恨不能跟王妃天天長在一塊,插根頭發絲都嫌礙眼。
蘇錦翎捏了捏宇文玄逸的手,示意他別弄出一副護食的模樣:“咱們一起坐車去,待到了街里,你和映波喜歡上哪就去哪,不過要記得時間,也不要走丟了……”
秋娥歡呼:“王妃最疼奴婢了!”
有燈無月不娛人,有月無燈不算春。春到人間人似玉,燈燒月下月如銀。滿街珠翠游村女,沸地笙歌賽社神。不展芳尊開口笑,如何消得此良辰。
蘇錦翎撩開車簾,幾乎看呆了。
花燈如星,游人如織,歡聲陣陣,笑語連連。
這才是真正的元宵佳節!
看著她滿臉的欣喜,宇文玄逸忍不住唇角一勾,待要親近一下,卻十分警醒的望向車廂內的另外兩個人。
蘇錦翎曾經提醒過他,秋娥和樊映波都是“大孩子”了,在她們面前應該注意影響。
秋娥急忙垂頭笑道:“王爺和王妃忙去吧,我和映波一起走走。”
蘇錦翎頓又提起擔心,因為秋娥和樊映波一向不和,若是他們不在身邊,吵起來的話秋娥一準吃虧。
樊映波卻冷冷道:“誰跟你一起?我要伺候王妃!”
樊映波你也太不會看臉色了吧?人家小兩口恩恩愛愛,你跟過去算什么?還想給王爺做小?就算王妃同意,王爺也不會答應。
可是她到底慢了一步,樊映波已經跟著那二人下了車,秋娥一把沒抓住,險些從車上栽下去。
“映波,你就忍心讓我難過?”
可是樊映波好像根本不明白她為什么一個勁擠眉弄眼。倒也是,這個樊映波似乎總是反應遲鈍。
王爺王妃自也不好趕人,而且蘇錦翎總認為樊映波定是隱著沉重的心事才導致性情古怪,平日里也對她格外優厚。于是秋娥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樊映波像條尾巴似的跟在那二人身后走了。
茶坊、酒肆、布店、首飾店……各個鋪子生意火爆,門庭若市。
百戲,上竿、跳索、相撲、鼓板、小唱、合笙摻雜在路邊,間以各色花燈玲瓏流轉,雖不高貴,但勝在別致,還有燈謎……可惜她一條也猜不出。宇文玄逸笑得魅惑,是不是也想起那年初三猜謎的事呢?
或煎或炸或煮或蒸的湯圓香氣撲鼻,喬筋骨、叫果子之類更是應有盡有,玉梅、夜蛾、蜂兒、雪柳、菩提葉則在姑娘們的頭上盡情招搖。
蘇錦翎是看了這樣顧不得那樣,挨個攤子亂竄,還跑到算命的攤位前看了會熱鬧。
宇文玄逸樂得她開心,只跟在她身后,語氣嗔怪:“慢點……小心點……”眼里卻滿是寵溺。
宇文玄逸剛剛叮囑她小攤上的東西不能亂吃,就見她已轉移了注意力,蹦到一旁的賣玉梅的大娘身邊,就站在那插滿白絹梅花的架子旁,抿著嘴看他。
他笑了笑,走上前來,仔細打量那細長的花架,挑了支玉梅簪在她鬢間。
他細細打量,半晌不語。
她知道他在想什么。
四年前的元宵節,曾有一盤玉梅送進秋闌宮。她不知道那時他一直在宮外,默默的看著她……
當年的他與她都沒有想到今日,而今相對而立,以往片段紛繁交錯,終化為耳邊的一句叫賣。
相視一笑,感慨萬千。
他掏了銀子付賬。
她忽的湊到他耳邊:“老公,你今天真好看。”
“那是……”他得意一笑,忽然目露驚疑:“老公?”
她抿嘴一樂,轉身跑開,驀地歡呼道:“快看快看,有人變戲法……”
宇文玄逸帶著她擠到人群的最前方。
蘇錦翎一邊嘟囔他身為一個王爺,還是有名的賢王,卻一點也不懂先人后己,一邊笑瞇瞇的盯著場中那二人一柜。
變戲法的男子貌不驚人,和所有的魔術師一樣比比劃劃的故弄玄虛,一會口吞烈焰,一會隔空取物……蘇錦翎在看他自帽子里變出兩只鴿子后已經有些厭倦了。
那男人好像看出了她的心思,詭譎一笑,將帽子丟在地上,雙手一張:“各位看官,現在就要進行到最精彩的環節了,大家準備好銀子啊……”
一直站在一旁的女人走上前來。
女人大約二十五六歲,模樣清秀。
她繞場一周,比劃了幾個簡單的招式。身材窈窕,動作矯健,贏得一片叫好。
男人打開漆黑的柜門,女人連番三個跟斗,直接鉆了進去。
男人又費力的轉動著柜子,力爭讓全場都看到女人在里面。
“大變活人?”蘇錦翎提起了興致。
只這兩個人,又是在露天地里,應該很難做手腳,她倒要看看那個女人怎么消失。
男人關上柜門,又是喊又是踢腿的一通折騰。
再拿起兩面燃火的棍子,轉得跟風輪一般。
眾人皆知他是在打馬虎眼,于是都死盯住柜子。
男人忽的大喝一聲,那棍子上的火忽然燃作一團,遮擋了男人的身影。
宇文玄逸只覺眼前一亮,身邊一空,忽的心頭一緊:“錦翎……”
火光驟落,剎那的漆黑漸漸被光亮取代。
他清楚的看到蘇錦翎站在身邊,正不解的看著他。
就在這時,人群嚷起來:“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