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月吟風
忍不住笑:“多奇怪啊,事情也沒有發生,又過去了這么久,我竟然還會擔心,我是不是很小氣?”
拉過他的手,將那手掌貼在臉上。
掌心幾顆繭子輕輕拂過面頰,就像往日他愛惜的撫摸著她的臉,只是此刻,這只手是冷的。
“玄逸,我忘了告訴你,我的余毒都散了,想來蠱蟲已經把它們都吃光了。我如今能在夜里看清東西,也不再畏寒,只是最近沒有心情,所以一直沒有同你講,而且……我還想著只有我有著這樣那樣的毛病,你才會更加惦著我,不忍同我生氣,會哄著我開心。你不知道,我很喜歡你抱著我的感覺,喜歡你醒來時輕吻我的額角……我一直悄悄的享受著。雖然這段時間我讓你很不開心,我是故意的,可是依然偷偷希望你能來哄我。只是現在我說了,所以你不必再擔心了,你不會氣我騙你吧?”
淚滴在他的掌心,又輕輕吻去:“玄逸,你總說我不愛說話,有事也總是瞞著你,可是我今天說了這么多,你卻聽不見。也正因為你聽不見,我才敢說。以前都是你在說,那些話我都記得的,至死不忘!而我說的這些,我既希望你記得,又希望你忘記。呵,我是多么矛盾啊……”
“我所有的心里話……告訴你。其實說得再多,也只是一句,我喜歡你……”淚水滑落:“我喜歡你,玄逸,我喜歡你。若早知我們有朝一日會分開,我定不會這樣喜歡你。不……還是會的,因為我怎好辜負又錯過這樣好的你?就當是我的自私吧。若說我欠了你的,可能要一直欠著了,這些年也沒有還清,而你若是一直想我,那我就欠得更多了,所以……忘了我,也別全忘,只不要太想我就好……”
轉而反悔:“我不干,我不干,你一定要非常非常想我,不許再娶別的女人!”
她兀自郁卒了一會:“算了,不論你怎樣,我都不會再知道了。這一陣子,我的決定總是反復無常,只因為不斷的去希望,然而又不斷的破滅,可如今,真的沒什么好希望的了。不過我不打算再做什么了,這回我尋了長得與我相似的人,除了想在我走后借她安慰你,也有不想讓你忘記我的自私。可我還是受不了,在我想到你會同她……心里格外難受,而你竟然為了我……”
手撫著他手臂的猙獰,泣不成聲“這些傷疤,錦翎這一生無法為你撫平了。你說她們會因此嫌棄你,無非是騙我開心罷了。怎會有人嫌棄你,你是這樣好的一個人……所以我舍不得你,只能放棄決定,而且若是我強把人塞給你,你也未必會滿意,你還是自己去找吧。只是無論你將來喜歡什么人,都不要超過對我的喜歡,都不許對她比對我還好,好嗎?我好像從未求過你什么,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就當是我再一次欠你的。如果真的有來世,如果我們來世再相遇,我再還給你,一定加倍還給你……”
她摸著他的臉,淚眼婆娑:“看看你,都瘦了。你這樣的哄著我,我都有點懷疑你是不是知道我得了什么病。可是無論怎樣,這回救不了了,只能害了你,而沒了你,我就真的活不得了,所以我也不會讓你再做傻事。”
她枕著他的臂彎,哭了好久:“你曾說過,讓我別離開你,可是……玄逸,那兩只天鵝,有一只要飛走了,你不要去找她,你找不到的,所以也不要以為她死了,你只需還像以前一樣做你該做的事便好。不要到處亂走,否則萬一她回來看不到你,會著急會難過的。就當是為了她,那剩下的一只天鵝,一定要活著,好好活著……”
她抱住他,痛哭出聲。
今夜,就讓她放肆一回吧,從明天開始,她要實現她的最后計劃,再也不能動搖了。
夜闌人靜,壓抑的哭聲飄出窗外,那串玉片也仿佛感受到了她的傷心,輕輕的叮鈴著。
燭火輕搖,將燈罩上的蝶戲牡丹春景輕輕鋪在床幔上,顫顫巍巍,而其中一抹蝶影恰好籠在那沉睡之人的臉上。
淡影下,眉心輕抖,黑睫微顫……
晨光熹微中,宇文玄逸悠悠醒來。
意識恢復的瞬間,就習慣的收緊了臂,但覺那具熟悉的纖柔偎在身側,不禁唇角勾笑,順吻了吻身邊人的鬢發。
抬了眸,仍覺眼簾沉重,又皺緊了眉,單手覆在額上,按住兩側的太陽穴,輕輕的揉了揉。
最近身子的確有些虛弱,一旦入睡便無知無覺,不過她倒是好了不少。他偷看了她這個月藏起的浴巾……血少了許多。
只要能控制失血,便能保住性命,其余便可徐緩圖之。
忽然想起昨夜就這么莫名其妙的睡了,竟然沒有等她回來,而最為關鍵的是,竟然還沒有給她施用“解藥”……
于是邪魅一笑,唇溫柔的點在她的額上,眼上,唇上……描畫那精巧粉嫩的唇瓣,并輕松撬開了她的牙關,裹挾了那丁香小舌。
甫一碰觸,身上的每一處細微便炸開了火花,呼吸旋即急促起來。
“錦翎……”他輕喚她的名字,聲音帶著淡淡的沙啞。
她好像仍在睡著,不過身上的溫度漸漸升起,氣息也有些不穩。
好,我看你能裝到什么時候。
他解了她的衣襟,手覆住她胸前的酥軟,人隨即壓了上去……
“玄蒼……”
仿若在熱火上澆了一捧冷雪。
他動作一滯,不可置信的睜開了眼。
她眉心輕鎖,長睫微顫,兩頰緋紅,似還帶著夢的旖旎。那粉唇泛著柔光,溢出的一聲輕吟依然帶出那個名字……玄蒼……
手臂隨之上移,抱住了他,唇碰在他的頸上,伸出舌尖,輕輕吮吸……
酥麻如閃電般貫穿全身,卻瞬間劈裂了他的心……
他忽的坐起身,頭竟是一陣眩暈。
一切都在搖晃,在獰笑,只要他邁進一步,便會一同粉碎。
然而他沒有停留。
他下了床,有些搖晃,卻是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蘇錦翎睜開了眼,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眸底浮上氤氳。
閉了眼,再睜開時,已是一片死灰。
宇文玄逸出門時恰與一個人擦肩而過。
他腳下一滯,回了頭……
宇文玄朗,正風姿玉朗的站在廊下,應是在等下人通報。
是來找蘇錦翎的嗎?否則怎么不見下人通報與他?
冷笑。
尚源宮前日添了個千金,此番應是來送喜帖請喝滿月酒的。只是……太早了些吧?況且這等事也不必勞煩七殿下親自前來吧?定是那個人……是想看看蘇錦翎現今如何了嗎?
宇文玄朗原本見他匆匆走來有些奇怪,因為清寧王一向風度閑雅,意態悠然,而今又見他盯著自己,唇角似笑非笑,眼底卻是冰冷與嘲諷,一時不知自己何時得罪了這位清寧王,竟讓慣常善于掩飾心思的他如此形怒于色。
他眼見得宇文玄逸話也未說一句的轉了身子,匆匆而去,那個貼身小太監福祿壽喜正從門外跑進來,直接被他撞翻在地,也來不及呼痛,只一咕嚕爬起追在后面急喊:“王爺……王爺……”
可是他哪跟得上宇文玄逸的速度?似只一眨眼的工夫,人就不見了蹤影。
今天是怎么了?
不過能讓清寧王如此失常的怕只有一個蘇錦翎了,莫非……
心中一緊,卻已有人回報:“王妃在空翠堂等著殿下呢……”
他松了口氣,重露出明朗笑意,隨下人往空翠堂而去。
宇文玄逸回府時已是深夜,渾身散著酒氣,路也走得有些不穩。
福祿壽喜一直等在門口,見了他,急要上前攙扶,卻被一把推開。
再趕上去,想扶又不敢扶,只躡手躡腳的跟著,盯著那微有凌亂在風中飄飛的散發想象著主子的臉色。
宇文玄逸在走進云夢齋前腳下一頓,望向對面的暖玉生香閣。
窗內漆黑。
她竟是沒有等他便睡了。
是啊,早早入夢,好早早見到那個人!
福祿壽喜小心翼翼的瞧著他的憤恨,唇動了又動,終是沒有出聲。
宇文玄逸好像剛看到他,目光一轉,無限冷厲:“你跟著我干什么?”
“小的有件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宇文玄逸撐著門框,頭一陣陣的犯暈。
他微閉了眼:“說!”
“王妃……”
抬眸見主子寬肩微震,心想,王爺這般果真還是因了王妃……
“王妃怎么了?”他頭也未回,依然閉著眼,指幾乎陷進門框。
楠木在他指間輕微作響,隔了半晌,福祿壽喜方聽他冷聲道:“以后她的事,不必回我!”
福祿壽喜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