繚亂君心

475懸而未解

醉月吟風

他被大力推開,她轉身就跑。

他只上前一步就捉住她。

“放開我!放開我……”她的反抗對他而言無疑是蚍蜉撼樹。

“想走?想去找他?你不想解‘同心結’了嗎?”

她的動作一滯。

“這就對了,”他攬過她,摸索著解她胸口的帶子,氣息顫顫的落在她的耳畔:“只有我,才能解你體內的‘同心結’……”

話音未落,手一抬,已是攫住她的腕子:“想殺我?是為了宇文容晝,還是為了宇文玄逸?亦或是……宇文玄蒼?蘇錦翎……”

仿佛看到她臉上的震驚,他極是滿意的點點頭,鼻子湊到她頸間,深深一嗅:“這香味,怕是聞過的人就一生難忘吧?宇文玄逸也算死得其所了!哈哈……”

握住她胸前的渾圓,狠狠一攥,聽著她極力壓下的痛聲,心里格外滿意,轉瞬又怒目圓睜:“你竟然扮作楚玉的樣子來騙我,是不是也想要‘同心結’的解法呢?你也學會騙人了,宇文容晝就教不出好東西!不過你既是想要,我就給你!”

手掌一動,衣襟頓時碎裂。

他撲了上去,瘋狂的吻她,咬她,聽著她的啜泣與反抗,仿佛看到那個女子在煙花下的喜悅,仿佛看到她捧著裙子時的淚光,仿佛看到她轉身離去的決絕……

他心下顫動:“玉兒,我們早就該在一起了。我這輩子最后悔的事就是讓你入宮,我再也不要放你走了,咱們一起,再也不分開……”

手下稍一用力,那年代久遠裙子便發出一聲裂響。

與此同時,胸口忽的一涼……

他不可置信的摸了摸……竟是一支簪子……

“你只認為別人是在騙你,總是怨天尤人,你怎么不說你自己的陰險狡詐,虛偽狠毒?你為了皇位,不惜賠上一個深愛你的女人的幸福,讓她左右為難,讓她身受蠱毒之害,生不如死,你還敢說什么后悔?而她為了你,要生生忍受心愛之人的猜忌和埋怨,忍受眾人的不解與鄙視,她苦熬了二十幾年,臨死前卻還要她的兒子放過你,可你呢?”

手中的簪子更深了一層,迸出的血液染紅了他的手,她的臉,而他恍若無覺,只定定的看住那根簪子。

“你只會自私,只會算計,只會作惡,只會殺人!你害了那么多人的性命,只為成全自己的執念,你要奪取皇位,也只為了自己享受。你比皇上差得太遠太遠,又怎么好意思埋怨瑜妃娘娘的選擇?她是那么好的一個女人,不忍心傷害你們中的任何一個,而若她知道你會害死她的兒子,害死她的外孫,你說她會怎樣?”

拔出簪子,翻身壓住他,又深深刺下去。

“我好后悔,為了遵守對瑜妃娘娘的承諾,竟然阻攔玄逸殺你,否則……”

淚模糊了雙眼,她咬住牙,任其滴落,眼前復又清晰。

“瑜妃娘娘讓玄逸放過你,可沒說不讓別人殺你!”

攥住簪子,狠狠插下去。

段戾揚的喉間發出“咯”的一聲輕響,一股血噴出口中,在原有的血跡上又蓋了層鮮紅,卻是笑了,抓住她的手,語氣微弱:“殺了我?你不想要解藥了?”

“解藥?”

她笑,玄逸都死了,她還要什么解藥?

怎么會變成這樣啊?

昨天下午的時候,因皇上龍體欠佳,他要入宮侍疾,臨走時還逗自己開心,說第二日早上就回來了,到時便帶她去凌波閣看荷花。而她與宇文玄朗已暗自約定,一旦他離府,他們便去找段戾揚,且她早從秋闌宮拿了瑜妃娘娘珍藏了許久的裙子……

當時她還在竊喜,因為他最近總是不離左右,卻不想……

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別離,竟是要天人永隔嗎?

而且只為了她,卻死了那么多人……一直對她教導嚴厲又慈愛有加的皇上,曾給予她無盡幻想與期待亦是同樣深愛著她的玄蒼,還有……

不會的,玄逸,我不會讓你一個人的……你等我,等等我……

即便段戾揚攥住了她的腕子,她卻仿佛生出神力,只一下接一下的插下去,不似要殺死這個人,倒像要擺脫他的掌控。

那個渾身是血的人像是死了,臉上卻綻出笑意,是從未有過的安然。他看著那個瘋狂的女人的目光竟是生出幾絲欣慰與愛戀。他握著她揮舞的腕子,卻不像在角力,他甚至伸出空余的那只手,想要摸摸她的臉……

“錦翎……”

蘇錦翎正機械般的重復著一個動作,一聲呼喚卻穿過心跳的隆隆呼吸的沉重血腥的彌漫砸至耳邊。

手下當即一滯,緩緩的回了頭,循聲望去……

“錦翎……”

伴著再一聲呼喚,有人沖到身邊,一把將她拎起來,死死抱住:“錦翎……”

她目光呆滯,渾身輕顫,繼而不可遏止的劇烈顫抖起來:“玄逸……”

有人在笑,笑聲如破損的風箱。

這一刻,段戾揚的視線忽然清晰起來。

他發現自己身處地牢,原來他轉了這么一大圈,竟是回到了這……

或許他的身份,自打他出生那一刻起,便是永遠見不得光的吧。

他大笑,然而體力再不允許他這般肆意消耗了,于是他的笑聲也不過成了幾聲重重的嘆息。

“我有個請求……”他望向宇文玄逸。

宇文玄逸眉心緊蹙,唇角緊抿。

“我死后,請將我葬入西陵。”

他目光平靜,重新恢復的清亮中透著幾分期待。

地牢很靜,靜得能聽到不知何處傳來的滴水聲。

“解藥……”宇文玄逸唇瓣微動。

半個時辰前,太極殿裂聲四起,煙塵飛瀉。

趕來護駕的侍衛看著如山崩塌般的太極殿驚慌失措,卻見三道身影自內飛出……

眾人驚呼,一窩蜂似的圍上去。

混亂中,一本紙頁發黃的小冊子被無數只腳來回踐踏,很快破損,卻是執著停留在那一頁……

模糊的腳印下是“同心結”三個隸字,下書數行小字,右頁的只有“解法”二字,下面……

風過,只寫著“解法”的紙條如細弱的枯草,粘著幾星血跡,在塵埃中顫顫搖曳……

段戾揚似是一怔,忽然大笑,可是已然無法出聲,只咧著嘴,襯著一臉的血跡,分外恐怖。

他緩緩抬起一只手,也不知是指著蘇錦翎,還是要指向宇文玄逸,隨后握著簪子的手猛一用力。

一聲輕微的裂響,仿佛是一個熟透了的柿子自樹上掉落。

他的胸口再次噴出一股小小的紅泉,而后身子一歪……

笑容固定在臉上,目光漸漸暗下去,卻是和那只抬起的手臂一樣定定的對著眼前的人……

“沒事了,沒事了……”

宇文玄逸環著懷中的人,輕聲安慰。

自坍塌的太極殿中逃出,他和宇文玄蒼都已精疲力盡。

紛亂中,忽見宇文玄朗疾奔而來……

他方知,宇文玄朗偷偷將他與宇文玄蒼合力“謀害”皇上一事告訴了蘇錦翎,而蘇錦翎為了阻止這一切竟是去找了段戾揚。可是玄朗忽然聽說大殿倒塌,傷了他們三人的性命,情急之下居然把蘇錦翎丟在地牢就匆匆趕來……

“沒事了,好了,沒事了……”

他輕撫蘇錦翎的薄背,似在安慰她,又似在安慰自己。

待她戰栗稍歇,方環著她向門口走去。

甫一轉身,便看見一抹雪色的身影立在門口。

牢中的陰影遮住了他的眸子,只余唇角冷硬如刀。

他一動不動的立在那,也不知來了多久。

走過他的身旁,他依然紋絲不動,甚至沒有看他們一眼。

他的目光一直盯著倒在墻角的人。

那人正抬起一只胳膊,同無神的眼睛一樣,直直的指向這邊……

景園三十九年七月二十七,宇文家族的皇陵——西陵秘密的安葬了一個人。

一切都是悄無聲息的進行,卻也不小心被人看到。

人們紛紛猜測這個被深夜送來的人的身份,有人說是失寵的妃子……可是妃嬪一向難入皇陵,更何況是失寵之人?有人說是流落在外的襄王或太子,可是二人均有謀逆之罪,又早被廢為庶人,怎有資格入葬皇陵?

其實他們心里正醞釀著一個大膽的猜測,卻無一人敢宣諸于口,可是那緊張的眼神,神秘的表情,會意的動作皆是在說……那秘密入葬之人,怕是……

眾所周知,景元帝于北上途中忽然吐血,不得已返回帝京,病勢日益沉重沉重,甚至屢次傳出病危的消息,可不知為何一直不肯立太子。如今終于撒手西去,而國不可一日無君,僅這一病,周邊小國便開始蠢蠢欲動了,若是得知皇上已駕崩……所以只得暫時封鎖消息。

而那兩位風頭正勁才能不相上下的王爺,雖然清寧王萌生退意,可是面對天賜良機,難保不重生奪取之心,畢竟他已為此籌謀數年,心血怎可付諸東流?況即便他委曲求全,那些跟隨他擁護他的人又怎肯容他退避三舍?